第六十章 刁难又至,强硬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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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晶莹的冰碴子宛如细碎的珍珠,顺着牛勇那花白且杂乱的胡须,簌簌地抖落在青色的砖面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萧长风缓缓摩挲着坛口那道已然裂开的泥封,那泥封的裂痕仿佛在诉说着过往的故事。

二姐精心改良的六棱火铳图纸,在那袅袅升腾的沉水香中,如同幻影般若隐若现。

他的思绪瞬间飘回到四年前,那时他偷偷溜进兵械库,二姐正用着混着沉香的火药墨汁,专注地绘制着图纸,那股独特的香气至今仍萦绕在他的鼻尖。

“萧大人!”城楼下的喊声如同一阵带着铁甲碰撞声的狂风,直直地冲了上来。

金吾卫统领高举着那张烫金请柬,声如洪钟:“礼部召您参加互市细则会商。”

萧长风的手指在坛沿轻轻抹过,一道暗红的血渍沾染在指尖。那是三日前剿匪时溅上的,仿佛还带着战斗的余温。

他猛地扯下披风,用力扔给牛勇,大声说道:“告诉湛先生,午时三刻我要看到户部盐引账目。”那披风内衬绣着的西凉狼图腾,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掠过婉儿腰间的香囊,那莲花纹路在风中被吹得肆意翻卷起来。

太极殿内,青铜兽炉中腾起的龙涎香,如同一条蜿蜒的白色巨龙,在殿内缭绕。

赵达正满脸愤怒地用力拍打檀木案几,声嘶力竭地吼道:“西凉战马市价涨了三成,当我们大燕钱庄是冤大头?”他那镶玉的护甲用力刮过案上的舆图,生生在河西走廊的位置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

萧长风跨过门槛时,故意一脚踢翻了鎏金炭盆,火星子如同璀璨的流星,噼啪溅到赵达蟒袍下摆。

他迈着坚定的步伐,靴底碾着炭灰走到舆图前,三根手指重重地按在裂痕处,目光如炬地说道:“赵大人可知永和三年,南诏国压低蜀锦价格,逼得巴蜀十六家织坊主吊死在都江堰?您这指甲再利,划得断茶马古道上那悠悠的驼铃声么?”

孙使者握着的青瓷茶盏停在唇边,盏壁上映出赵达涨红如猪肝般的脸,那愤怒的神情仿佛要将整个殿宇点燃。

萧长风突然猛地转身,一把掀起殿内垂落的纱幔,阳光如同金色的利剑,漏进来照在墙上《万国朝贡图》某处。

他神情严肃地说道:“天启元年,突厥人用三十车羊毛换走陇西十万石粮,第二年他们的铁骑就踏碎了玉门关。”

“那你们西凉军在幽州......”赵达的翡翠扳指愤怒地磕在案角,发出清脆的声响。

“啪!”

萧长风用力把火铳图纸拍在案上,六棱铳管设计图展开时带起一阵清幽的沉水香。

他目光冷峻地说道:“建宁七年腊月初八,大燕骁骑营在平谷关外屠了三个游牧部落,连喂奶的母羊都没放过。”他的指尖缓缓划过图纸上某处血渍,语气沉重地说:“听说那夜的雪,也是咸的。”

殿外忽然传来鹰隼尖厉的啸声,与晨间的鹰唳如出一辙,仿佛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萧长风后颈未化的雪花,如同冰冷的针芒,渗进衣领。

他望着孙使者转动的茶盏,突然嘴角泛起一抹轻笑,说道:“就像这雨前龙井,七泡之后还能回甘,才是好茶。”

赵达的护甲在舆图上疯狂地抓出更深的沟壑,那舆图仿佛在痛苦地呻吟。

孙使者却望着炭盆里将熄的火星子,缓缓直起身来。

殿角铜漏恰好滴下巳时三刻的报时水,那清脆的声响在殿内回荡。

湛云风的白狐裘如同一片洁白的云朵,扫过门槛,带来户部账册上新鲜的墨香。

孙使者转动青瓷茶盏的手突然停住,盏中涟漪映着他鬓角的白霜。

他沉思片刻,说道:“不如把茶马古道税银单列一章?”他的指尖蘸着冷茶在案几上画出弧线,“前朝永徽年间互市条款里,可藏着用紫笋茶抵铁器税款的玄机。”

萧长风垂眸盯着茶渍绘成的曲线,

沉水香混着龙涎香在殿内肆意纠缠,那香气仿佛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他想起去年深冬二姐教他辨认火药配比时,也是这般用朱砂笔划开冰封的砚台,那温暖的回忆与当下的紧张气氛形成鲜明的对比。

“能添三行注脚。”萧长风屈指弹开沾在袖口的炭灰,神情坚定地说,“但要写明榷场守军不得扣押商队驼铃。”

“荒唐!”赵达的翡翠扳指愤怒地撞在青铜兽炉上,惊得炉顶盘踞的狻猊口中吐出青烟。

他声嘶力竭地吼道:“西凉人得寸进尺!”他护甲上的镶玉突然崩落一颗,骨碌碌滚到萧长风脚边,正是方才被炭火灼过的那片甲胄。

萧长风俯身拾起玉珠,指腹轻轻摩挲着被熏黑的嵌槽。

他语气平和却又带着一丝威严地说道:“永和七年春,礼部侍郎王元敬摔了突厥使臣的狼牙酒樽。”他将玉珠按回赵达护甲缺口,“三个月后雁门关外就多了三百座新坟。”

殿角铜漏突然发出滞涩的咯吱声,仿佛在诉说着时间的沉重。

湛云风的白狐裘扫过门槛,户部账册上未干的“河西”二字正巧映在孙使者的茶汤里。

萧长风余光瞥见牛勇在殿外比划的暗号——那是四姐教他的塞外斥候手语,拇指压在中指第二关节代表“鹰眼有异”。

他心中微微一惊,但面上却依然镇定自若。

“赵大人可知为何茶马古道要铺三尺厚的铁黎木?”萧长风突然抓起炭盆里半截银骨炭,在舆图上划出一道焦黑的痕迹。

他神情严肃地说道:“前朝嘉定十四年,吐蕃人用浸过马尿的木板腐蚀大燕商队车轴,结果......”他手腕一抖,炭块精准落在陇西地界,“第二年开春,他们的赞普就跪在潼关外喝洗马水。”

孙使者茶盏边缘凝着的水珠终于坠落,在檀木案上洇出深色圆斑,仿佛是历史留下的印记。

赵达护甲下的手指开始无意识地抓挠舆图边缘,羊皮卷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那声音仿佛是战争的前奏。

萧长风闻到了熟悉的铁锈味,和上个月他亲手割断西凉叛将喉咙时,溅到四姐送他的狼裘上的血一个味道。

那股味道勾起了他心中的回忆和对战争的担忧。

“萧某七岁时,曾在三姐书房见过《河西风物志》。”他忽然放缓语气,指尖抚过火铳图纸上某道墨痕,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怀念。

“书里说戈壁滩的胡杨,被雷劈断主干还能从根部长出新芽。”炭灰随着他振袖的动作扑在赵达蟒袍下摆,“赵大人今日撕碎的舆图,明日就会变成插在幽州城头的战旗。”

湛云风适时递上户部盐引账册,泛黄的宣纸间突然飘落半片干枯的莲花瓣。

萧长风瞳孔微缩,这是四姐特有的标记,意味着边关急报已过居庸关。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但面上却笑得愈发从容,用火铳图纸卷起账册轻轻敲打案几,说道:“不如看看去岁大燕盐商在西凉境内赚了多少雪花银?”

当萧长风念出“三十七万两”时,赵达护甲上的玉珠又崩落两颗,那玉珠落地的声音仿佛是他愤怒到极点的宣泄。

孙使者突然起身推开雕花槛窗,寒风如同咆哮的野兽,卷着零星雪粒扑灭将熄的炭火。

众人这才发现殿外日头早已西斜,暮色如同血色的绸缎,给《万国朝贡图》上的西域诸国都镀了层血色的边。

“本官......”赵达的嗓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充满了无奈和不甘,“需要与兵部再议。”

萧长风背对着众人整理披风系带,狼图腾金线刮到火铳图纸边缘,勾出几缕泛着沉水香的丝线。

那丝线仿佛是命运的线索,将他与边关的局势紧紧相连。

他听到湛云风与孙使者寒暄时,故意将“朔风”二字咬得极重。那是他和三姐约定的暗语,代表“北境有变”。

他的心中一紧,意识到局势愈发严峻。

暮色中的宫道覆着薄冰,牛勇牵来的黑马突然冲着东北方打响鼻,那声音仿佛是对即将到来的危险的预警。

萧长风翻身上鞍时摸到鞍袋里有硬物,借着灯笼一看,是半枚刻着莲纹的青铜虎符,四姐上次塞给他这物件时,燕山北麓刚燃起第一缕狼烟。

他握紧虎符,心中涌起一股使命感。

宫墙外传来三急两缓的更梆声,萧长风却觉得那声音像是边关的烽火台在敲击铁板,一声声都敲在他的心上。

当坐骑踏碎第五块冰面时,他袖中突然滚落个蜡丸,裂开的封蜡里露出“幽州”二字的一撇,墨色新鲜得能嗅到松烟味道。

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坚定,催马向着未知的危险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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