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的敲击声像生锈的铁轨在骨膜上碾过,江无痕盯着吊灯轻微的晃动,指节捏得发白。租住半年的307室,楼上308室挂牌“房屋出租”已三个月,他曾见过中介带客看房,却永远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廊灯,透过猫眼望去,室内始终堆着盖着蓝布的长形物体,像极了灵墟镇火车站废弃的守车人岗亭。
他抓起手机打开直播,五百万观众的弹幕在屏幕上流淌,如镜湖翻涌的水纹:“楼上有铁轨声!”“主播的倒影在流血!”“快看你左手腕!”镜头扫过手腕时,他倒抽一口凉气——银镯的裂痕已蔓延至“生墟”二字,缝隙间渗出的红液正沿着静脉游走,在皮肤表面勾勒出铁轨的走向,终点直指心脏。
“我去楼上看看。”他对着摄像头低语,指尖抚过门把手时,银镯突然发出蜂鸣,与天花板的敲击声形成共振。玄关的落地镜里,倒影的纱布已完全剥落,铁轨刺青蜿蜒至肘部,而倒影的嘴角正无声开合,重复着“别上楼”三个字。
楼梯间的声控灯在他踏上台阶时应声而亮,墙面上的水渍比平日多出许多,水痕沿着扶手流淌,在台阶上积成小小的水洼。经过306室时,他忽然听见门内传来婴儿的啼哭,哭声里夹杂着火车汽笛的尾音,与他十岁生日那晚在镜湖捡到的录音带里的杂音如出一辙。
308室的铁门紧闭,门把手上缠着三圈红绳,绳结处卡着半片碎镜——和白裙女人掌心的碎片一模一样。当他的指尖触到碎镜时,镜面突然映出楼下自己的房间:落地镜前站着个穿校服的女生,透明雨伞的伞骨正插入银镯的裂痕,伞面内侧的七个银镯图案发出红光,中央的婴儿脚印正在吸收他腕间的血迹。
“叮——”
手机在裤兜震动,匿名短信再次发来:“308室的蓝布下是1995年的守车人制服,左胸口袋有你父亲的工牌。”发件人依旧是1995。他猛地抬头,发现308室的门缝里渗出暗红的光,门底边缘卡着半张车票,起点“青阳市公墓”,终点“灵墟镇生门”,正是他十分钟前捡到的那张的镜像。
敲门声突然从头顶正上方传来,这次不再是“三长两短”,而是规律的铁轨撞击声——“嗒、嗒、嗒”,每三声间隔两秒,和灵墟镇火车站旧时刻表上307次列车进站的信号完全一致。江无痕伸手扯下门把手上的红绳,碎镜应声落地,镜面朝上的瞬间,他看见自己的倒影站在镜湖底,周围漂浮着七只断镯,其中一只正套在穿校服女生的手腕上,镯身刻着“江建国”三个字——他从未见过的父亲的名字。
铁门在推力下缓缓打开,腐木与铁锈的气味扑面而来。蓝布覆盖的物体足有两米长,边缘露出金属包角,正是灵墟镇守车人专用的铁皮文件柜。当他掀开蓝布一角时,柜门上的铜锁“咔嗒”弹开,露出内里整齐排列的七本登记簿,每本封皮都印着“灵墟镇铁路第七守车人”,最新一本的登记日期停在2025年4月30日,也就是他摘下银镯的当天。
“江先生,您有新的外卖订单。”
外卖软件的提示音让他浑身僵硬,订单地址显示308室,商品名称是“毛线帽清洗液”,备注栏写着:“用守车人柜中的红土水浸泡,可看见1995年暴雨夜的真相。”他忽然注意到文件柜下方的地砖上,用红土画着七个银镯围成的圆圈,中央是成年人的脚印——和镜湖倒影里正在闭合的婴儿脚印完全不同。
“主播!你身后的楼梯在渗水!水里面有火车轨道!”
弹幕的尖叫让他转身,楼梯间的水洼不知何时连成一片,水面上清晰倒映着307次列车的车厢,每扇窗户里都有一个戴银镯的人影,当他数到第七个时,那个身影突然转身,左脸的泪痣在水波里忽明忽暗,正是他在碎片画面里见过的父亲的模样。
银镯的裂痕此时已贯穿整个镯身,“生墟”二字彻底破碎,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小字——是母亲的手札残页:“当第七个祭品的血染红铁轨,守车人将从倒影中苏醒,而所谓‘生门’,不过是轮回的起点。”他终于明白,自己在清河桥摘下银镯的瞬间,其实触发了守车人的换岗仪式,白裙女人捡起的不仅是银镯,更是他作为祭品的契约。
“叩——”
这次的敲门声从文件柜内部传来,七本登记簿同时翻开,露出夹在其中的老照片:1995年暴雨夜,父亲抱着襁褓中的他站在铁轨旁,母亲跪在红土门前,腕间的银镯裂成七块,每块碎片都映着镜湖的倒影,而远处的307次列车车头灯里,清晰倒映着一个戴毛线帽的老人——和他落地镜倒影中的守车人,分毫不差。
手机再次震动,监控APP弹出预警:“12:59,307室门口出现未知生物。”他点开画面,穿校服的女生正站在他家门前,雨伞已经修复,伞骨上缠绕着他遗落的银镯,而她的脸在监控镜头里忽明忽暗,时而变成母亲的模样,时而露出白裙女人的刺青,当她抬头时,眼尾的红痕连成“307”三个数字,嘴角勾起的弧度,和落地镜里倒影的微笑完全重合。
“小痕,”女生的声音从楼梯间下方传来,带着铁轨震动的杂音,“镜湖的火车已经浮出水面,你的观众们正在湖边直播,他们的倒影——”她举起雨伞,伞面映出数百个手机屏幕,每个屏幕里的观众倒影都戴着毛线帽,齿间黑洞洞的,“都在等你带他们走进生门呢。”
江无痕低头看向腕间的碎镯,裂痕中渗出的血珠正滴落在308室的红土圆圈里,地面突然传来铁轨对接的闷响,文件柜后的墙面缓缓裂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铁梯,阶梯上沾满镜湖的水草,尽头闪烁着307次列车的车头灯,而在灯光照亮的墙壁上,用红漆写着两行字:
“当祭品的血染红第七级台阶,守车人的轮回将吞噬活人结界”
“江无痕,欢迎回到1995年的暴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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