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午夜叩门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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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阳市的梅雨季比往年早了半个月。六月的第一个周末,江无痕窝在出租屋里剪辑上周镜湖直播的录像,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着防盗网,电脑屏幕映出他眼下淡淡的青黑——自从在清河桥摘下银镯,他已经失眠了三个晚上,每次合上眼,铁轨摩擦声就会在太阳穴里横冲直撞,醒来时总发现手机相册里多出几张诡异照片:凌晨三点的镜湖水面,倒映着一列没有车头的火车,车厢窗户上浮动着七个模糊的人影。

“叮——”

直播软件的提示音突然响起,五百万人的直播间瞬间被弹幕淹没。他这才想起,今晚原定的“镜湖倒影”特别直播因为暴雨延期,观众们正疯狂刷着“主播家门口有脚步声!”“走廊监控拍到白影子!”的留言。他摸了摸腕间的银镯,此刻它不再泛着冷光,“生墟”二字在台灯下呈现出温润的银白色,却在他望向玄关时,突然传来指甲刮擦铁门的声响。

“叩、叩、叩——”

敲门声很轻,像小孩子用指节敲门,却在寂静的午夜显得格外清晰。江无痕盯着猫眼,玻璃外的走廊被声控灯映成昏黄色,地砖上蜿蜒着水迹,从电梯口一直延伸到门前,水迹边缘带着暗红的泥土颗粒——和灵墟镇红土门后的土壤一模一样。

“主播!你的镯子在发烫!”

“快看监控回放!刚才有个穿校服的女生从电梯里出来,手里拿着透明雨伞!”

弹幕的提醒让他猛地打开手机里的家用监控APP,凌晨12:03的画面里,穿蓝白校服的女生抱着雨伞站在门前,伞骨上凝结的水珠正滴落在地,校服左胸的校徽忽明忽暗,时而变成“灵墟中学”,时而浮现出“青阳市第三中学”的字样——那是他初中就读的学校。当她转身时,齐耳短发在阴影里突然拉长,变成母亲失踪当晚的长发及腰。

“给我开门,小痕。”

女生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带着镜湖水的潮湿。江无痕浑身血液仿佛冻住了,这个声音他在直播录像里听过无数次——是十年前在灵墟镇废弃站台捡到的录音带里,父亲临终前的最后留言,带着铁轨震动的杂音。他下意识摸向门把手,银镯却在这时剧烈震颤,门后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接着是雨伞骨断裂的噼啪声。

透过猫眼,他看见女生跪倒在地,雨伞摔在一旁,露出伞面内侧用红漆画的七个银镯图案,中央是婴儿的脚印。她的校服领口裂开,左肩上赫然印着“守车人”的刺青,正是白裙女人摘下银镯时露出的图案。而她脚边的水洼里,倒影不再是人类的双腿,而是两根生锈的铁轨,延伸向雾蒙蒙的深处。

“江先生,您有新的外卖订单。”

手机突然弹出外卖软件的通知,订单地址正是他的出租屋,下单时间12:00,商品名称是“银镯保养液”,备注栏写着:“用镜湖水擦拭,可看见生门后的火车”。他猛地抬头,发现猫眼不知何时被雾气笼罩,门后传来指甲抓挠的沙沙声,这次的节奏变成了“三长两短”——灵墟镇传说中,守车人召唤祭品的信号。

“主播!你家门口的地砖在渗水!水里面有铁轨的倒影!”

“快看你的镯子!‘生墟’在流血!”

弹幕的尖叫让他低头,银镯表面不知何时浮现出细密的裂痕,裂缝里渗出淡红色的液体,在桌面晕开的水痕中,渐渐拼出“307”三个数字。敲门声突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电梯井里传来的闷响,像是有人推着沉重的货物在铁轨上行走,金属摩擦声越来越近,直到停在他门前。

他屏住呼吸,听见门外传来撕胶带的声音,接着是纸张贴在铁门的轻响。从猫眼缝隙里,他看见一张泛黄的车票被钉在门上,起点“灵墟镇生门”,终点“青阳市公墓”,发车时间“2025.6.100:00”,乘客栏写着“江无痕”,而右下角的检票员签名栏,盖着一个模糊的指印——和他母亲手札最后一页的焦痕,一模一样。

银镯的震颤突然变成蜂鸣,他看见客厅的落地镜里,自己的倒影正在慢慢转身,原本戴着银镯的左手腕,此刻缠着纱布,纱布缝隙里露出半截铁轨的刺青。而倒影的嘴角勾起诡异的微笑,举起一张碎镜,镜面里映出的不是他的房间,而是灵墟镇的钟楼,钟摆下方挂着七个银镯,其中一个正在滴血。

“叮——”

电梯到达的提示音打破寂静,铁门后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却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每一步都在地砖上晕开红土的痕迹。江无痕颤抖着打开门,门外空无一人,只有那张车票在风中轻轻晃动,背面用红笔写着:“当第七个祭品听见三次敲门声,火车将不再需要车票。”

他捡起车票的瞬间,银镯突然炸裂般剧痛,视线里闪过无数碎片画面:白裙女人站在镜湖底,腕间的“守车人”刺青正在吸收他遗落的银镯;307次列车的编号在隧道口明明灭灭,车厢里的七个座位上,分别摆着他收集过的七只断镯,其中一个座位上,放着一顶毛线帽,帽檐阴影里露出半张脸,左脸有颗泪痣——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父亲的模样。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条匿名短信:“明晚零点,镜湖会浮出完整的火车倒影。别带银镯,别信穿校服的人——他们的伞骨里藏着守车人的铁轨。”发件人号码是1995,正是他被父亲捡到的年份。

雨声突然变大,防盗网被风吹得哐当作响。江无痕盯着腕间裂痕累累的银镯,突然想起母亲在生门后说的最后一句话:“小痕,火车永远在铁轨上,而铁轨,从来都在镜湖的倒影里。”他望向落地镜,发现自己的倒影正在慢慢举起右手,掌心躺着半只碎镜,镜面里,307次列车的车头灯已经亮起,而驾驶室里,那个戴毛线帽的老人正转动着方向盘,朝他露出微笑,齿间黑洞洞的,和守车人如出一辙。

“叩——”

这次的敲门声从天花板传来,像是有人在楼上的地板上敲出铁轨的节奏。江无痕突然意识到,自己租住的公寓307室,正好在镜湖正上方,而楼下的湖面,此刻正倒映着他房间的灯光,在层层水波里,渐渐拼出七个银镯围成的圆圈,中央,是一个婴儿的脚印,正在缓缓闭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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