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长长睡了一觉,睁眼发觉到周围这个习以为常的空间里与以往略有差别的气息,不再是空荡荡,死气沉沉。而是多了一个人,就好似千年的茫茫荒野无边无际,而又在一夜之间长出了一朵艳丽的玫瑰,连带着内心的悸动,将前阵子的阴霾抚去大半。
隔壁的房间门还关着。但空气已然不那么单调,望着屋内属于她的痕迹,从洗浴间的双人牙杯,到客厅的缝制工具衣料,再到厨房的便利贴。嘴角抑不住的往上翘,许晚晚,你终究还是回来了。
想必她还在睡梦中,十分了解她的作息,能不早睡绝不早睡,能不早起绝不早起。便没有打扰,驱车打算去公司一趟,虽早已给员工放了假,但总还是心里寻个踏实,习惯性去看看。
路上电话铃声响起,汽车显示仪上提示朱管家来电,朱管家是家里的老员工了,从叶然小的时候,便掌管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务,但这个时候来电,叶然心里深感不安。
按下接听键,“早,朱管家。”礼貌性的问好。
而电话那头则是略带慌张,甚至不知所措。
“叶然啊,先生一早上便给您留下一封信走了,收拾了好些行李,也不和我们说去哪,实在没有办法,给您打电话,您现在是否有空回来一趟。”
听着朱管家已有些年迈的声音,想起父亲曾经和他说过,也就是母亲病重时。那日两人在医院的花坛边上坐着,父亲神情苍白无光,仿佛人生失去了支撑,他告诉叶然,无论妻子去哪,他都会跟着一起。叶然当时亦是沉浸在悲痛中,父亲的话,他虽懂得,但也没有深入去想。从小到大,父母的感情都十分和谐美满,母亲更是被父亲宠了一辈子,如今想来,甚是在心里担忧,父亲究竟会去哪。
汽车飞速的开往家中,只见朱管家及家中其他工作人员全都慌了神。朱管家见叶然回来,欣慰的笑着,但还是难掩父亲无故离开的无措,毕竟,自从叶然知道自己身世后,除了太太生病那段时间待在家中,其它时间几乎很少回来。
随即将叶然带进他父亲房间,只见桌上摆着一封信,上面写着,叶然亲启。
留叶然在房内看信,朱管家独自走到了客厅,疲惫地坐着。一个家好似突然之间失去主心骨,凭着多年在这个家做事的直觉,隐隐之间预感先生再不会回来,他只觉得十分无力,遥想前些年,这个家还是欢欢喜喜,熟悉的人都齐聚一堂,而如今,却都散了,自己也老了。
静静地看完手里的信,只觉得心头没有了重量,人身肉体好像脱离世界之外,觉得恍惚,却又为父亲由衷的高兴。
信中写道,在母亲离开的那段时日,父亲便结束了他俩一手打拼历经青葱岁月到两鬓斑白的企业,这也是母亲的建议,她不想父亲再过度劳累,希望他轻松自在的度过晚年。而至于为何不告而别,父亲向来不胜离别之情,而此去一别,也许再不相见,如是将来想念叶然,自己会写信告知。母亲年轻时背井离乡,来到这座城市,与他相识相爱,再到事业一番成就,旁人只知夫妻俩风光,殊不知母亲常常在夜深人静时想家,想念从小到大生养她的那片青土。于是在去世后,父亲决然要带着一生挚爱的女人回到那片故土,回到她曾经居住的房子,与她继续相伴,按父亲的话说,如此,便又觉得离她近了…信中亦提到,为何他俩相爱多年却未诞下一子,母亲的母亲,即是外婆,因生下母亲后仍想再育一儿,却不料在生产过程中难产而死。从小在亲眼目睹女性身体的柔弱与经历生离死别,对叶然的母亲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父亲爱母亲,亦是不愿她再吃同样的苦头。而叶然是当时他俩一眼看上的孩子,从小视如己出,从未因为叶然不是亲生骨肉而有半分生嫌,希望叶然原谅他俩保留了一辈子的秘密,他与母亲同样爱他。
止不住的泪流满面,即便了解父亲离开是因为对母亲的不舍,即便替他余生终于能和母亲相伴而感到高兴。但深知自己从小对他俩的依恋,父母一直以来从未抛弃放弃过他,他叶然,根本也离不开他们。而如今母亲前脚刚走,父亲又离开了一直以来他早已习惯且赋予浓厚感情的家。好像从小到大所有的一切都在离他远去了,而只有自己还在原地,他多想,多想回到那些时候。
小时候每天早上,即使再忙,母亲都会亲手给他做一顿早饭。晚上他俩回到家,第一个去的地方绝对是叶然的房间,有时叶然耐着困意等着他们,非要他们给他讲故事才肯睡去,有时迷迷糊糊刚入睡,隐约觉得有人亲了自己的额头,不用想绝对是母亲。考试考砸了,回到家永远不会挨骂,父母总会耐心教导,教他为何要发奋图强,与他说,社会强与少年而固于青年,要成为报效祖国的人。在学校遇到成长中的磕磕碰碰时,教他为人要有龙蛇之变,木雁之间。也是父母的教育之道,成就了如今的叶然,才有了他如今的发展。
记得小的时候有一年,公司迎来一次大危机,临近过年时,夫妻二人忙得不可开交,母亲更是常常的愁眉不展。叶然当时心想着过年新衣服肯定没着落了。而在新年伊始的那一天,醒来后床头还是整整齐齐的摆放的叶然的新战服,以及看到了父母终于克服事业危机后久违的笑容。那个年在叶然的印象里十分的深刻,好多年都未曾忘记那种一家人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欣喜滋味。
告别了从小就再熟悉不过的管家,按父亲交代的给了他一笔丰厚的养老金,向他简单交代了一些府上安置的事务。而那座大大的房子也就此空了下来,父亲在信中告诉叶然,如在将来万不得已可变卖这所住处。他毕竟是他们唯一的孩子,所有的一切都会留给他。但叶然从踏出那个地方,就想将它完完整整保留,就像他们三个,仍然还在里面快活生活时那样,从未改变…
回程的路上叶然抑制不住的想着这些今生都会烙印心底的回忆,强忍着心中的不舍,他知道,心中虽有遗憾,但他们一家人,是度过了人生中属于家庭最温馨美满之时而一路过来的,他与父母之间的爱毫无保留,所以他告诉自己,不难过了,不难过了,他叶然运气很好,在这样一个幸福快乐的家庭中长大…
而在开门见到许晚晚的一瞬间,孤独无助完好无缺的在许晚晚面前显露,也是除了许晚晚没有人看到过的一面。他哭得像个孩子,他的人生,好像同时失去了两个最重要的人,什么也没说,她也没问,只是开门的一瞬任由他抱着,泪水浸湿了许晚晚衣服一大片,她同样回抱了他,更因为心疼,而加强了拥抱的力度。
就这样抱了好久,哭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