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夜晚格外漫长。魏简诗蜷缩在卧室的座椅上，手机屏幕的蓝光映着她专注的脸庞，指尖在屏幕上不断滑动，学校的公众号已经被她翻到了三年前的内容。
“找到了！”她突然小声惊呼。
那是一张教师开会时的照片，蓝佳雯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坐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正低着头听讲内容。像素很模糊，只能看清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和握着钢笔的修长手指。魏简诗立刻长按保存，这是她收集的第十七张有蓝佳雯身影的照片。
相册里，这些零散的影像被精心分类：蓝佳雯在实验室指导学生，在表彰会上演讲，在合照里模糊的侧影…每一张都被魏简诗用修图软件反复调整亮度，直到能看请每一个细节。
窗外蝉鸣阵阵，魏简诗点开那个标着“LJW”的加密文件夹。里面存着去年冬天的网课录屏—那是她一个个从公众软件上录下来的。视频里的蓝佳雯正在讲解酒精度的测定，声音透过耳机传来，温柔得像夜风拂过湖面：
“同学们注意看，当液体呈现淡蓝色时…”
魏简诗把手机靠近枕边，闭上眼睛。蓝佳雯的声音就这样流淌进她的梦境，成为最好的催眠曲。课堂里穿插着蓝佳雯和同学们的聊天，面对女同学调侃说着喜欢她时，蓝佳雯也只是微微一笑，只是在看见那些大胆发言和脱口而出的喜欢时，魏简诗有些暗淡，她嫉妒那些脱口而出的喜欢，又责怪自己的不勇敢。有时候听着听着，她会不自觉的伸手触碰屏幕，仿佛这样就能摸到那人的真实温度。
书桌上散落着十几张素描纸，每一张都是不同角度的蓝佳雯。有她讲课时的专注神情，有她低头批改作业时垂落的发丝，还有那次实验课上她着急查看魏简诗烫伤时皱起的眉头。铅笔的痕迹被反复描摹，有些地方甚至擦出了毛边。
最新的一幅画到一半——是蓝佳雯最后一次课上递给她笔记本的样子。魏简诗画得很慢，每一笔都要对照手机里偷偷保存的照片反复修改，画到那双眼睛时，她突然停下笔，再怎么细致的笔触，也画不出蓝佳雯看她时那种温柔又克制的眼神。
凌晨两点，魏简诗放下画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她点开和蓝佳雯的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放假前那句“暑假愉快”。指尖在键盘上悬停许久，最终发出去一句“蓝老师，我复习了你给的笔记，很有用。”
发完魏简诗立刻锁屏，把发烫的手机扔到一旁的床上，她知道这样很傻，明明有那么多想说的话—想说她每晚都在听网课录音，想说她画了无数张她的肖像，想说她已经开始倒计时开学的日子…但这些话，终究只能藏在心里。
窗外，夏夜的星星安静地闪烁，魏简诗把蓝佳雯讲课的视频调到刚好能听见的音量，抱着枕头慢慢入睡。梦里，她又回到了那间洒满夕阳余晖的实验室，蓝佳雯正握着她的手调整显微镜，她身上的雪松香若有如无的萦绕在笔尖…
……
晨光透过纱帘洒在床头，蓝佳雯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摸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魏简诗昨晚发来的消息，时间定格在凌晨2:17.这个时间点让她的心尖微微发紧—这孩子又熬夜了
指尖悬停在键盘上方，蓝佳雯打了几个字又删掉，她想起昨天母亲打来的那通电话：“你都快三十了，隔壁李阿姨家的女儿…”电话那头的声音像一根细绳，勒得她太阳穴突突的跳。
浴室的镜子里映出她疲惫的脸，水滴顺着发梢滑落，蓝佳雯突然想起魏简诗被烫伤那次，也是这样的水滴挂在她通红的脸上。女孩当时疼得眼眶发红，却还强撑着对她笑。
“蓝老师，我真的没事。”
这句话像一把小锤，轻轻敲打着蓝佳雯心里某个柔软的角落。她挤了太多牙膏，薄荷味在口腔里炸开，凉得她眼眶发酸。
出了浴室，不知道父母什么时候已经来了。餐桌上，父亲正在看着报纸，头也不抬的说：“你张叔叔的儿子下周过来…”
“爸，”蓝佳雯放下手中的水杯，杯底与玻璃桌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句话脱口而出，连她自己都愣住了。父亲从报纸上方传来探究的目光，母亲剥鸡蛋的手顿了顿，蓝佳雯却只是盯着水杯里自己的倒影。那里面晃动的不是快三十岁大学教师的脸，而是魏简诗仰头看她时亮晶晶的眼睛。
书房里，蓝佳雯反复点开魏简诗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凌晨发的，只有一张素描纸的照片，隐约能看出是某个人的侧脸，配文是简单的月亮表情。蓝佳雯出了神，她知道，这是自己。
手机突然震动，母亲发来一串电话号码。蓝佳雯把手机反扣在桌上，力道大得吓了自己一跳。窗外蝉鸣刺耳，她想起魏简诗曾经说过，最喜欢夏天的蝉鸣，因为“像在替不敢开口的人拼命呐喊。”
午后的阳光把桌上的钢笔晒得发烫，蓝佳雯翻开教案本，发现自己在空白处无意识地画了很多个小月亮，就像魏简诗朋友圈里那个表情一样。
她终于拿起手机，回复了那条凌晨的消息：“笔记本第三十二页有个错误，开学我给你改。”发完又补上一句：“别熬夜。”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蓝佳雯感到一阵轻松，随即又是更深的忐忑。她想起魏简诗每次见到她时泛红的耳尖，想起她假装不经意触碰她指尖的小动作，想起那本被反复翻阅的笔记本。
可是——
办公桌上，新学校录用通知单静静躺在文件夹里。新学校在城市的另一端，那里没有会为她保存每一张照片的魏简诗，没有熬夜画她肖像的魏简诗，没有把她的讲课录音当成催眠曲的魏简诗。
蓝佳雯望向窗外，盛夏的阳光白得刺眼。她突然很想知道，此刻的魏简诗是不是也正看着同样的天空，想着同样无解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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