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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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清明

第一节交涉

四岁女儿清脆急促的声音由远及近:“阿妈,阿妈,不好了,有人要带你走!”

文姬正在给一个老者把脉,并没有听真切女儿这句话的意思,但当她抬头看见右贤王带了几个人跟在女儿阿眉拐后边时,就知道肯定又有大麻烦了。

右贤王见文姬在忙,就想上前让那位看病的老者走,文姬冷冷地瞪了右贤王一眼,右贤王讪笑了几声,只好站在那里等着文姬问诊了。

文姬让阿眉拐先别急,等她忙完再说,然后就依照往日里自己的节奏详细地问诊完,就给老者进屋里去抓药,很快拿出了几服药出来,叮嘱了病人服用方法和用量,送走了病人,这才把惊慌的阿眉拐搂了过来,看着右贤王说道:“右贤王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赐教?”

右贤王不怀好意地说道:“大嫂言重了,我来可是告诉你一件天大的好事!汉朝有使臣来了,要接你走,你看你,多大的面子哪!”

阿眉拐紧紧依偎在文姬怀里,害怕地带着哭腔问道:“阿妈,他们为什么要带你走?这里才是你的家呀?阿妈你不要走!”

右贤王立刻接话道:“阿眉拐,你说的不对,远在千里之外的大汉朝,才是你阿妈的家。要不是这次使者来,我都不知道大嫂你身份金贵哪?前中郎将之女!汉朝皇帝竟然带来了那么多金银财宝来,可见对你很重视哪,你可不能不领情哪!”

文姬紧紧搂着阿眉拐瘦小的身躯,声音微微颤抖着说:“宝贝,不怕不怕,阿妈在,阿妈不走。”

文姬清楚,右贤王就是想左贤王难堪,痛苦,乱了方寸,他才能获得单于的重视。

文姬分析的不错,右贤王的这个哥哥,从小到大各方面都比他优秀,现在还娶了个母家在草原上有权有势的王妃,他本来以为自己没机会了,大汉朝的使者一来,他就觉得自己的机会又来了。左贤王尚在外征战,何不趁此机会让人带走这个汉朝女人。左贤王如此珍爱这个女人,回来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冲动之下,还不知道要怎么忤逆大单于,到时候他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文姬心里也有很多疑团待解,就顺势说道:“那就劳烦右贤王带我和使者见上一面,如何?”

右贤王爽快地说道:“没问题!明天我就带使者过来。阿爸还是疼大哥呀,非说要等到大哥收到信,赶回来和你见一面才能放你走,要我说,早走早安生!”

说完,大笑着转身扬长而去。

晚上,文姬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两个心事重重的孩子哄睡着。她心里反复在想明天见到使者该如何应对。她自己现在是处于一个极度分裂的状态。说不想回去吧,肯定是假的。在这里,除了左贤王和两个孩子,对了,还有阿其那一家,其他人对他都或多或少的存有敌意,这些敌意时刻在提醒着自己,自己是个不被接受的异类。还有,就是至今让她都无法适应的饮食和气候,人在长时间吃不到自己喜欢的食物的情况下,似乎都快处于一种抑郁的状态了。要不是两个孩子带来的快乐,自己都不敢想自己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人啊,一生不管走到哪里,总归是故土难离,故人难舍的。

但是吧,要说真走,那她也是万万做不到的,他们是绝对不可能让她带走孩子的,孩子都还小,正是最需要母亲陪伴的年纪,到时候母子分离,她这个做母亲的,根本就不敢想象。还有左贤王,他的颜面何存?他那种火一般的性子,又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情来,被右贤王借机打压?

还有,左贤王王妃因为左贤王对他的偏爱,一直对她视同水火,她一走,孩子们岂不是要被带到左贤王王妃身边抚养,那孩子岂不是羊入虎口?会不会被偷偷虐待?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想起来都头皮发麻!

明天明确告知使者,自己不愿意回去。这次使者肯定是奉曹操的命令,相信他应该会尊重我的意愿!

一夜无眠!

第二天,等她见到使者董祀时,差点惊掉自己的下巴!

董祀竟同为穿越者!是自己医学院的大一的学弟!他一见到文姬,眼睛瞪得老大,半天嘴里冒出来一句试探的问候:“师姐?!”

董祀,在文姬作为易欣的世界,名叫董奕辰,家境优渥,性格活泼,他们在校园因新生接待相识,之后就常常找借口找易欣玩,送易欣礼物,请她吃饭。单独请不动就请全宿舍人一起,吃饭喝酒,倒也挺开心的。奈何易欣被高中时初恋所伤,加之性情孤傲,一心向学,对他毫无感觉,只觉得这个小弟弟挺可爱,同宿舍人开他玩笑,她曾经夸张的回应“人家还是个宝宝”谢绝乱磕CP,干净利落的断绝了和董奕辰发展的任何可能性。

而今天,在这里!这个时代!以这种形式这种身份相见!简直是离了个大谱!

“董奕辰!,你怎么会在这里?”文姬愣在了那里。

右贤王见他俩认识,就让他们自己交流,并告诉文姬,她大哥这一两天就回来,让她到时候好好和他大哥告个别,就可以上路了。

文姬气得没理他,见他悻悻地走了,这才和董祀聊了起来。

原来,易欣当年拿着那个步摇睡着穿越后,宿舍的人旅游回来发现她一直昏睡不醒,都吓坏了,就叫来了董奕辰他们几个男生把易欣送到了医院。董奕辰在忙乱间发现了易欣床头的步摇,感觉对易欣应该挺重要,就帮她收了起来,寻思着等她醒来就交还给她。后来,易欣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除了昏睡不醒之外,其他生命体征都处于正常状态,医院、学校的教授会诊了好几次,都找不到原因,无奈之下只好给她办了休学,由她的家人把她带回到老家的当地医院,方便照料。

易欣被家人带走之后,董奕辰经常晚上睡不着觉,拿着那个步摇左看右看,想从中寻到一丝玄机,也一直无果。他还曾经怀疑过这个步摇有毒,让人给测试过,确认无毒后才放心。那年暑假的一天晚上,他正在看《曹操传》,他是个狂热的曹操迷,一直很崇拜曹操,这本《曹操传》他都看了不下10遍了。过了很久,他看的眼睛有些酸,就合起书来放到枕头底下,又从枕头底下拿出那个步摇看,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醒来后发现自己竟来到了这个时代!而他的身份,就是这个董祀!这些年曹操一如史书里的记载,所向披靡,文治武功令董祀叹服!可怜的是他虽是个曹操迷,对董祀这个小人物却一无所知,只能靠着自己的努力和现代人的思维优势,一步步地走到了曹操的面前,近距离的接触到自己的偶像,天天跟打了鸡血似的,干劲十足。

而文姬,也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一五一十的告知了他,当然,除了和曹操之间的情缘。

缘,真的是妙不可言!

董奕辰兴奋地说:“师姐,我今天可真是太高兴了!这可真是他乡遇故知啊,你不知道,来到这个世界我有多慌张啊,要不是和我的偶像曹操同在一个时代,我早待不下去了。咱们还和大学时期一样,边喝边聊啊,我让人拿酒去!。”

文姬摇摇手说:“这的酒不能喝,太难喝了。”

“我带了呀,整整二十箱,纯正杜康!还是丞相亲自安排的!咦,话说丞相怎么知道你喜欢喝酒呢?”

文姬一愣,说道:“或许丞相是为了结交南匈奴,为表诚意,专门挑这边短缺的东西准备吧。”

董祀点点头:“嗯,说的也是!这个曹操,真的并不像历史记载的那样奸佞!史学家对他有偏见!他雄才伟略,有格局,有抱负,却也有情有义,还能在这乱世之中不忘营救自己老师的女儿,真是佩服!我果然没有粉错人!这样算来,曹操也算是我师兄了,哈哈!”

文姬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很快,两大坛杜康就被送到了文姬这里,两个孩子见来了客人,又是妈妈以前认识的人,也开心了加入了进来,他们围着火堆,边烤肉,边喝酒,文姬十多年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食物带来的满足感,看着董祀依然像那个肆意绽放的少年一样,和孩子们笑着,闹着,感觉真是梦回大学时光啊!

孩子们闹够了,跑到一边玩去了,董祀看着孩子们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问道:“师姐,我昨天见了大单于,这次丞相带的礼品丰厚,诚意满满,他们似乎对接走你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反对意见,可是,孩子......”

文姬喝了一口酒,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道:“看来这些年你也长大了。是的,孩子,大单于肯定是不让我带走的,还有左贤王,他于我而言,又岂止是丈夫,更是恩人!没有他,我恐怕都活不到今天见你吧。”

说着,眼泪就默默的掉落了下来。

董祀看着眼前的文姬,虽然保养的还好,又有倾世的容颜打底,变化依然很大。特别是眼睛,早已经是历经沧桑,幽然若谷了。唉,想当年他整天费尽心思追她,她都那样意志坚定,不为所动,更何况今时今日呢,她肯定有自己的坚定的主意呢。

想到这里,董祀也喝了一大口酒,说道:“师姐,你放心,想走想留你一句话,我都无条件支持你!”

文姬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她别过头去,擦干了眼泪,说道:“感谢理解!理解万岁!哈哈!这次,我想,我还是留下来吧。每个人都有他的生命轨迹,我既然在这个轨迹上,就做这个轨迹上的事。目前来说,孩子就是我的命,我可以为他们放弃一切!一切!”

董祀点了点头,说道:“了解了!”

于是,二人便不再提回程的事,开始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

几天后,董祀回许昌复命去了。文姬留下了,左贤王,孩子,都皆大欢喜,唯有文姬,承受着这个决定所带来的苦果。

董祀走后,右贤王,左贤王王妃轮番过来,极尽羞辱,讽刺,各种难听话都说尽了。特别是左贤王王妃,趁着左贤王外出,三番五次地过来耀武扬威,文姬孤苦无助,只有阿其那和两个孩子帮着文姬,可他们哪里是那个飞扬跋扈的大小姐的对手,每次都是把他们一通欺负,扬长而去。

而那边的曹操,见董祀没接回文姬,已几近癫狂了!文姬已经成了曹操一个执念,他得到了全世界,却唯独得不到文姬的相伴,之前的种种回忆折磨的他夜夜难眠。

自古爱而不得最是心伤,曹操也难幸免。

终于,在两个月后,曹操再次召见了董祀。

这次曹操给出的理由是,蔡邕当年编撰史籍,勘误经籍等很多工作都没有做完,蔡文姬作为蔡邕唯一的后人,从小给蔡邕当助手,耳濡目染,只有她有这个能力完成这项工作!

他这话倒也没错,文姬学医出身,自小就练就了一身过目不忘的本事,蔡邕的很多未竟的事她都一直有参与,也确实只有她可以完成。因此,董祀虽然觉得曹操有些强人所难,强迫人家骨肉分离,但也并未多想,还替曹操开脱,心想可能是立场不同吧。于是,稍作休整后,董祀再次领命,带着更为丰厚的物资,更大的诚意,二次出使南匈奴。

第二次来的当天,好巧不巧,董祀亲眼见证了左贤王王妃对文姬的种种刁难和羞辱,甚至骂文姬不要脸,赖在这里不走,祸害左贤王不能继承单于的位子,要不是周围人拦着,他差点冲上去和那个不可一世的王妃干架,而一如既往地,左贤王依旧在外征战未归,文姬像老母鸡似的护着孩子们,扮演者隐忍的称职母亲角色。

等一群人闹够了,散了,董祀这才几近崩溃地冲着文姬喊:“师姐,够了!该回家了!我真的替你不值!孩子,我们偷偷带上好了,今晚就出发!”

文姬淡然一笑,说道:“家?哪里是我家?中原,这里,还是我们之前在的21世纪?别替我不平了!我清楚自己在坚持什么。我要带着孩子和你回去,中原南匈奴起冲突,你怎么跟你的偶像曹丞相交代?怎么跟被我们牵累战死沙场的将士交代?怎么跟他们的家人交代?”

董祀大手一挥,满脸通红的说:“我管不了这么多,我就是受不了你这么被他们欺负,而且是成年累月的欺负!”

说着,这个七尺男儿,也忍不住背过脸去,抹掉了自己夺眶而出的眼泪。他知道,文姬是多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啊,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才能被这样羞辱还依然不动声色?

文姬眼泪也流了下来,她哭着说道:“我知道,我说这些你或许觉得我当年那么一个清高的人,怎么现在这么假大空了。可你别忘了,我们都是学医的,我们的使命是救人,不是害人!”

这次,董祀态度坚决,坚持留下来等左贤王回来,他相信,文姬口中这个思想开明、亲汉,有担当,有情义的的左贤王,不会让他心爱的女人在这里过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她才华横溢,医术精湛,完全可以过上受人敬仰的日子,为什么要和这里的烂人烂事纠缠?凭什么?这次,他一定要带文姬走!

董祀等了二十多天,左贤王终于回来了。

出人意料的是,左贤王很快就答应了董祀带文姬走的要求,当然,孩子还是不能带走的。

这个草原汉子,并不太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文姬的处境阿其那的阿爸时不时地会和他说一些,他其实一直对文姬是负疚的。他也私下激烈地警告过他的王妃和右贤王,甚至大打出手,但是这些,他都没和文姬提过,说了又能怎样呢?每次征战,大单于只有安排他领兵也可以安心,他常年不在家,也不敢到处树敌,否则文姬和孩子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晚上,他们三个人,文姬,左贤王,董祀,围着火堆,一人跟前放一坛,每个人都心事重重,很快大家都有些醉意了。

左贤王首先打破了长时间的沉默,说道:“董大人,文姬说你是他的表弟,我也就不怕你笑话了。这些年,文姬跟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我心里清清楚楚。她不属于这里,她在这里不可能真正快乐,你应该带她走,上次你来,是我考虑不周。”

董祀脸喝的红彤彤的,端起一大碗就冲左贤王敬酒:“哥,我姐没看错人,你是我亲哥!我敬你!”

两人都端起一碗酒咕咚咕咚的喝干了。

文姬担忧的看着左贤王,说道:“我不会走的,我走了孩子们和你怎么办?你也没有对不起我,要说亏欠,也是我亏欠你。”

左贤王低着头,沉默了半天,对文姬说道:“文姬,我知道你放不下我们,你放心,我用生命在这里发誓: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会把咱们的阿迪拐,阿眉拐照顾的白白胖胖的,谁也别想欺负他们。我会让阿其那的妈妈照顾他俩的生活,不会给别人接近他们的机会的。我也会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这草原上,能欺负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见文姬只是流眼泪不说话,左贤王又说:“你知道我一直崇尚你们汉人的文化,你们的粮食,你们的药材,你们的布匹,你们的文字,还有很多很多。我是想我的这片草原上的人民,学习了这些,终有一天不再靠抢夺而是靠自己的能力生存,这才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现在,中原愿意交好,愿意实现我的心愿,还能接你回家,两全其美,多好!”

说到后边,左贤王已经泣不成声,文姬起身,过去抱着左贤王的头,左贤王哭的更厉害了,像个孩子似的依偎在文姬怀里,这个铁一般的草原汉子,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受再重的伤也不见他流一滴泪,可是今天,作为左贤王,他做了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选择,可是面对着心爱的人,面对着即将要来的生离死别,却也让他足以崩溃!

文姬知道,左贤王说的对,这次,她是非走不可了,否则,中原和南匈奴的关系会马上恶化。她一想起来要亲口告诉两个孩子,自己即将离开的事实,就感觉肝胆俱裂,她怎么开得了口?

董祀默默擦掉自己的泪水,悄悄地走了,给这对马上分离的夫妻多留点相处的时光吧。

第二节文姬归汉

这一别,真的是撕心裂肺,孩子哭嚎的文姬心痛,左贤王,阿其那一家,教过的孩子,被文姬救治过的人,都过来相送,文姬今天马上走了,才感受到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被他们接纳了,董祀也不禁感叹:“师姐,你简直是两个民族的文化交流大使啊。”

文姬苦笑了一下,催董祀说:“走吧,再不走我怕我后悔了!”

马车应声开始徐徐前行,文姬掀开帘子,看着孩子奔跑者追着车子哭着,她下意识的喊着:“慢点跑,小心摔着!”慢慢地,哭声听不见了,远处的人影都变成了小点,文姬脸上的泪痕就没干过,一直沉浸在自己悲伤的情绪中。

车队一路前行,过了好几天,文姬情绪慢慢缓过来之后,就拿出左贤王送她的胡笳,在车上边作词作曲,边吹奏,写成了流传至今的著名的《胡笳十八拍》和悲愤诗,让我们一边欣赏这些经典的词句,一边感受文姬当时的低落心情吧。

《胡笳十八拍》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烟尘蔽野兮胡虏盛,志意乖兮节义亏。对殊俗兮非我宜,遭忍辱兮当告谁?笳一会兮琴一拍,心愤怨兮无人知。

戎羯逼我兮为室家,将我行兮向天涯。云山万重兮归路遐,疾风千里兮扬尘沙。人多暴猛兮如虺蛇,控弦被甲兮为骄奢。两拍张弦兮弦欲绝,志摧心折兮自悲嗟。

越汉国兮入胡城,亡家失身兮不如无生。毡裘为裳兮骨肉震惊,羯羶为味兮枉遏我情。鼙鼓喧兮从夜达明,胡风浩浩兮暗塞营。伤今感晋兮三拍成,衔悲畜恨兮何时平。

无日无夜兮不思我乡土,禀气合生兮莫过我最苦。天灾国乱分人无主,唯我薄命兮没戎虏。殊俗心异兮身难处,嗜欲不同兮谁可与语!寻思涉历兮多艰阻,四拍成兮益凄楚。

雁南征兮欲寄边声,雁北归兮为得汉青。雁飞高兮邈难寻,空断肠兮思愔愔。攒眉向月兮抚雅琴,五拍泠泠兮意弥深。

冰霜凛凛兮身苦寒,饥对肉酪兮不能餐。夜间陇水兮声呜咽,朝见长城兮路杏漫。追思往日兮行李难,六拍悲来兮欲罢弹。

日暮风悲兮边声四起,不知愁心兮说向谁是!原野萧条兮烽戍万里,俗贱老弱兮少壮为美。逐有水草兮安家葺垒,牛羊满野兮聚如蜂蚁。草尽水竭兮羊马皆徙,七拍流恨兮恶居于此。

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殊匹?我不负神兮神何殛我越荒州?制兹八拍兮拟排忧,何知曲成兮心转愁。

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人生倏忽兮如白驹之过隙,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怨兮欲问天,天苍苍兮上无缘。举头仰望兮空云烟,九拍怀情兮谁与传?

城头烽火不曾灭,疆场征战何时歇?杀气朝朝冲塞门,胡风夜夜吹边月。故乡隔兮音生绝,哭无声兮气将咽。一生辛苦兮缘别离,十拍悲深兮泪成血。

我非食生而恶死,不能捐身兮心有以。生仍冀得兮归桑梓,死当埋骨兮长已矣。日居月诸兮在戎垒,胡人宠我兮有二子。鞠之育之兮不羞耻,憋之念之兮生长边鄙。十有一拍兮因兹起,哀响缠绵兮彻心髓。

东风应律兮暖气多,知是汉家天子兮布阳和。羌胡蹈舞兮共讴歌,两国交欢兮罢兵戈。忽遇汉使兮称近诏,遗千金兮赎妾身。喜得生还兮逢星君,嗟别稚子兮会无国。十有二拍兮哀乐均,去住两情兮难具陈。

不谓残生兮却得旋归,抚抱胡儿兮注下沾衣。汉使迎我兮四牡騑騑,胡儿号兮谁得知?与我生死兮逢此时,愁为子兮日无光辉,焉得羽翼兮将汝归。一步一远兮足难移,魂消影绝兮恩爱遗。十有三拍兮弦急调悲,肝肠搅刺兮人莫我知。

身归国兮儿莫之随,心悬悬兮长如饥。四时万物兮有盛衰,唯我愁苦兮不暂移。山高地阔兮见汝无期,更深夜阑兮梦汝来斯。梦中执手兮一喜一悲,觉后痛吾心兮无休歇时。十有四拍兮涕泪交垂,河水东流兮心是思。

十五拍兮节调促,气填胸兮谁识曲?处穹庐兮偶殊俗。愿得归来兮天从欲,再还汉国兮欢心足。心有怀兮愁转深,日月无私兮曾不照临。子母分离兮意难怪,同天隔越兮如商参,生死不相知兮何处寻!

十六拍兮思茫茫,我与儿兮各一方。日东月西兮徒相望,不得相随兮空断肠。对营草兮忧不忘,弹鸣琴兮情何伤!今别子兮归故乡,旧怨平兮新怨长!泣血仰头兮诉苍苍,胡为生兮独罹此殃!

十七拍兮心鼻酸,关山阻修兮行路难。去时怀土兮心无绪,来时别儿兮思漫漫。塞上黄蒿兮枝枯叶干,沙场白骨兮刀痕箭瘢。风霜凛凛兮春夏寒,人马饥豗兮筋力单。岂知重得兮入长安,叹息欲绝兮泪阑干。

胡笳本自出胡中,缘琴翻出音律同。十八拍兮曲虽终,响有余兮思无穷。是知丝竹微妙兮均造化之功,哀乐各随人心兮有变则通。胡与汉兮异域殊风,天与地隔兮子西母东。苦我怨气兮浩于长空,六合虽广兮受之应不容!

悲愤诗

【其一】

汉季失权柄,董卓乱天常。

志欲图篡弑,先害诸贤良。

逼迫迁旧邦,拥主以自强。

海内兴义师,欲共讨不祥。

卓众来东下,金甲耀日光。

平土人脆弱,来兵皆胡羌。

猎野围城邑,所向悉破亡。

斩截无孑遗,尸骸相撑拒。

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

长驱西入关,迥路险且阻。

还顾邈冥冥,肝脾为烂腐。

所略有万计,不得令屯聚。

或有骨肉俱,欲言不敢语。

失意几微间,辄言弊降虏。

要当以亭刃,我曹不活汝。

岂敢惜性命,不堪其詈骂。

或便加棰杖,毒痛参并下。

旦则号泣行,夜则悲吟坐。

欲死不能得,欲生无一可。

彼苍者何辜,乃遭此厄祸。

边荒与华异,人俗少义理。

处所多霜雪,胡风春夏起。

翩翩吹我衣,肃肃入我耳。

感时念父母,哀叹无穷已。

有客从外来,闻之常欢喜。

迎问其消息,辄复非乡里。

邂逅徼时愿,骨肉来迎己。

己得自解免,当复弃儿子。

天属缀人心,念别无会期。

存亡永乖隔,不忍与之辞。

儿前抱我颈,问母欲何之。

人言母当去,岂复有还时。

阿母常仁恻,今何更不慈。

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顾思。

见此崩五内,恍惚生狂痴。

号泣手抚摩,当发复回疑。

兼有同时辈,相送告离别。

慕我独得归,哀叫声摧裂。

马为立踟蹰,车为不转辙。

观者皆嘘唏,行路亦呜咽。

去去割情恋,遄征日遐迈。

悠悠三千里,何时复交会。

念我出腹子,胸臆为摧败。

既至家人尽,又复无中外。

城廓为山林,庭宇生荆艾。

白骨不知谁,纵横莫覆盖。

出门无人声,豺狼号且吠。

茕茕对孤景,怛咤糜肝肺。

登高远眺望,魂神忽飞逝。

奄若寿命尽,旁人相宽大。

为复强视息,虽生何聊赖。

托命于新人,竭心自勖励。

流离成鄙贱,常恐复捐废。

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

【其二】

嗟薄祜兮遭世患。宗族殄兮门户单。

身执略兮入西关。历险阻兮之羗蛮。

山谷眇兮路漫漫。眷东顾兮但悲叹。

冥当寝兮不能安。饥当食兮不能餐。

常流涕兮眦不干。薄志节兮念死难。

虽苟活兮无形颜。惟彼方兮远阳精。

阴气凝兮雪夏零。沙漠壅兮尘冥冥。

有草木兮春不荣。人似兽兮食臭腥。

言兜离兮状窈停。岁聿暮兮时迈征。

夜悠长兮禁门扃。不能寝兮起屏营。

登胡殿兮临广庭。玄云合兮翳月星。

北风厉兮肃泠泠。胡笳动兮边马鸣。

孤雁归兮声嘤嘤。乐人兴兮弹琴筝。

音相和兮悲且清。心吐思兮胸愤盈。

欲舒气兮恐彼惊。含哀咽兮涕沾颈。

家既迎兮当归宁。临长路兮捐所生。

儿呼母兮啼失声。我掩耳兮不忍听。

追持我兮走茕茕。顿复起兮毁颜形。

还顾之兮破人情。心怛绝兮死复生。

第三节重逢

公元207年

文姬曹操阔别十二年,再次重逢。

彼时,曹操已是尘满面,鬓如霜。当然,他也是位高权重,一手遮天的曹丞相,当今皇后的父亲,货真价实的国舅爷。

文姬时年35岁,有一子一女,身份尴尬。重逢,并没有想象中的涕泪交加,反而都很平静。文姬已不复当年清丽脱俗的少女容颜。十二年的风刀霜剑,早已在文姬脸上烙上了深刻的痕迹。

曹操依旧像当年给文姬置办小院一样,给文姬安排好了一切,任命文姬为兰台令使,赐府邸,仆从,一切似乎都未变,一切又似乎都变了。

当天安排妥当后,文姬就提出想去拜祭自己的父亲,十二年了,父亲坟头的草,都不知道长多高了。曹操劝她不要着急,先休养几天,他陪他一起去拜祭。

没见面时,二人都觉得似乎有很多话要和对方说,很多事情,很多感受,急切地想和对方分享,可是真见面了,似乎又不知从何说起,空气中甚至能嗅到几分尴尬的气息。过了好一会儿,曹操小心翼翼的想问问关于孩子的事,文姬抢先说道:“孟德,这一路上我也累了,你也早些去忙你的事情吧。”

曹操听了,只好告辞,并嘱咐文姬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他明天再过来。

文姬淡淡地说:“你先忙吧,既然回来了,我们有的是时间相聚。对了,听说我师傅在你府上,能否安排我们尽快见上一面?”

曹操并不知道华佗是文姬的师傅,文姬反应过来,直接告诉他,就是他现在的私人医生,华佗。曹操一听,不禁呵呵笑了,说:“文姬啊,你说华佗是你的师傅,我看他的医术,跟你比起来差远了。”

文姬也笑了,说道:“别瞎说,我师父是神医,我算什么呀。”

曹操一口答应,这才告辞离开。

第二天一早,华佗就来访,师徒久别重逢,免不了又哭又笑的,文姬觉得在师傅面前,自己似乎又成了小女孩子,说几句话就觉得特别的委屈,眼泪吧嗒吧嗒地直掉。

华佗慈爱地给她擦掉眼泪,说道:“好了,好了,别惹师傅伤心了,师傅一把年纪了,禁不起大悲大喜了。”

文姬这才意识到,十几年过去了,师傅也老了,不敢再惹他老人家伤心了,赶紧把自己的眼泪收了收,和师傅互相诉说起了这些年的遭遇,又说起文姬小时候的事情,整整说了好几个时辰都停不下来。

师徒二人正热火朝天地聊着,有人来报,董祀董大人求见。华佗一听,本想马上离开,文姬忙拦住了说,说还和师傅有很多话要说,董祀是自己人,不必在意。

文姬把二人互相引荐后,董祀可就乐开了花。董祀早就对这个大名鼎鼎的神医神往已久,现在听说了这层关系,那可真是喜出望外,给华佗又是倒茶又是吹捧的,搞得文姬不得不提醒他:“董大人,注意分寸啊。”

董祀趁着华佗出去如厕,兴奋地对文姬说道:“师姐,求你了,让你师傅也收我为徒吧。”

文姬白了他一眼,说道:“就你那三脚猫的医术,你心里没点数吗?大一都没上完。再说了,你也志不在此啊,好好当你的官吧!学医是个日积月累的事,没什么捷径可走的。要说你自己说啊,我师父要能收你,我跟你姓。”

董祀本来挺兴奋地,一听这话,一下子就像蔫了的皮球似的。不过很快他就又找到了快乐源泉:“我和华佗喝过茶,哈哈,人生巅峰!”

文姬也不禁被他给逗乐了。

不过,中午吃完饭后,下午的话题就没这么轻松了。

华佗说起了这些年,曹操的所得作为,以及自己身为医者却对病人有强烈的抵触情绪的痛苦。

提到了曹操因疑心误杀恩人吕伯奢一家,并说出那句有名的:“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说到曹操未报复仇,徐州城惨遭屠城的惨状,说到官渡之战后活埋战服七万人,说到曹操梦中杀自己的侍卫......

尽管有董祀这个超级迷弟一直在给自己的偶像曹操找补,尽管文姬也清楚曹操的立场,做这些事未必是出自本心,尽管她也明白慈不掌兵的道理,可是作为一个以治病救人为己任的医生,她依旧是越听越心惊,越听越觉得曹操已不是当年的曹操了。对啊,她蔡文姬,何尝又是当年的蔡文姬呢?

水中月,永远比天上月更加迷人,因为多了一层水的滤镜,朦朦胧胧,可以靠想象去脑补不清楚的地方,而天上月,就实实在在清清楚楚的挂在那里,经历着风云变幻,冷眼旁观这世事变迁,不给人们留下任何遐想的空间!

一切的一切,都回不去了!

等华佗和董祀都告辞回去后,文姬把曹操从之前的小院收拾的一些自己的,父亲的书籍和私人物品大概过了一下,父亲的很多书稿和藏书都有缺失,她突然想起来周妈的儿子王钊,当年父亲赴洛阳上任时,他曾在父亲的竹屋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父亲出事,他又回了老家,想必竹屋里的那些没带到长安的书稿古籍他是知道下落的。想到后边工作要用到,她立刻差人去往蓝田,寻找王钊的下落。

安排妥当后,她才拿出焦尾琴,想要舒缓舒缓,消化一下今天所接收到的关于曹操的那些骇人听闻的讯息。

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天已经快黑了,外边飘起了零零散散的雪花,落在院子里的松树上,立刻就化了。院子曲径通幽,亭台楼榭,优雅别致,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文姬凉凉的心里不禁又泛起一丝暖意来。她坐在窗前,想弹一首曲子静静心,可是怎么都集中不了注意力,思绪乱飞,弹得七零八落的。屋里炉子上煮着茶,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香气充盈着整个屋子。

“你的琴艺有退步呀!哈哈!”曹操的声音在文姬身后响起。

文姬回头,看见曹操提着两坛杜康,后边还有人提着菜侍立一旁。文姬一看都傻眼了:“你是担心过我这里不给你管吃管喝吗?”

曹操哈哈大笑,说道:“这个酒可不一般,这可是长安城外的小院里埋的酒。这个菜就更不一般了,是当年那个福来酒楼的老板,店搬到许昌来了,有一次被我意外发现的!”

说着,招呼着下人把酒菜碗筷摆好,就让他们下去了。

曹操先倒了两杯酒出来,给文姬递了一杯,说道:“尝尝,看看还是不是当年的味道了?”

文姬迫不及待地抿了一小口,可能是存放时间太大的缘故,和以前的差异还是挺大的。

曹操也抿了一小口,砸吧砸吧嘴巴,说道:“和以前不太一样的味道。”

文姬笑笑,说道:“那是自然。存放的条件还是有限。再说了,你我都老了,酒也老了,和以前自然不同。”

曹操笑笑,说道:“我是老了,你可没老,还是当年那个大美女。”

文姬笑笑没说话。

二人就这样就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似乎又回到了当年无话不说,把酒言欢的日子。但是,有些事,有些人,他们还是默契地选择了回避。

酒精的作用下,曹操开始吐露自己的心声:“文姬,你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想你吗?这些年身经百战,每一次死里逃生,每一次转败为胜,每一次快崩溃的时候,我唯一想分享的人就是你。”

文姬走过去,拍拍曹操的肩膀,以示安慰。曹操反手抓住文姬的手,看着这双饱经风霜的手,心疼地说道:“我知道,这些年,你受苦了。可是,你这个女人好狠的心呐!明明我们并未失联,明明我们早几年就可以相见,你却切断了自己的消息,你到底为什么?你是忘了我吗?”

文姬默默抽回了手,回到自己座位上,答非所问的说道:“孟德,我问你,这些年,你杀的每一个人,都是该杀之人吗?”

“是!”曹操坚定的答道:“我知道,我做的一些事,世人不一定理解。他们认为我曹操嗜血好战,言而无信,忘恩负义,大奸大恶,怎么说都行!我认!我曹操,从来都没标榜自己是个君子,我也从不否认自己的所作所为!因为我永远记得你对我说的八个字: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我不会因为我自己的任何原因而连累三军!良心也好,名声也罢,在我曹操这里,统统都是浮云!我只要结果!”

文姬若有所思的给她和曹操添酒,举起酒杯,说道:“孟德,敬你的坦荡!”

曹操哈哈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看着文姬的眼睛,认真地问道:“你会一如既往的理解我,支持我,对吗?”

文姬避开曹操的眼神,又去添满了酒,然后坦诚的对曹操说道:“做你自己就好,别去想那么多!”

曹操眼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失落,自顾自喝了杯中酒,豪迈的说道:“文姬,再给我倒上,这是我这十二年来,喝的最醇香浓郁的酒。这酒,还有四十坛,是当年你走了之后我专门从小院挖出来运走的,明天我让人全部给你拉过来。”

文姬眼眶红了起来,不过她迅速掩饰了过去,说道:“不早了,明天你还要早朝,该回去了。”

曹操一听就急了:“怎么,你要赶我走吗?时间还早呢。”

文姬也不坚持,就又给他添上了酒。

曹操接着问道:“文姬,你昨天休息的怎么样?。”

文姬点点头。

曹操说道:“那不如明天我陪你启程去拜祭先生吧,我知道,你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文姬一听,用力点头,说道:“好啊,我太想念父亲了!我们明天一大早就出发。”

曹操点头,顿了顿,说道:“文姬,能听到你再弹奏一曲吗?”

文姬点头,走到窗前坐下,这时候她的心境前所未有的宁静,回头说道:“孟德,我弹一首你没听过的,叫再回首。”

说着,琴声缓缓响起,文姬的歌声也随之飘出:

再回首云遮断归途

再回首荆棘密布

今夜不会再有难舍的旧梦

曾经与你有的梦

今后要向谁诉说

再回首背影已远走

再回首泪眼朦胧

留下你的祝福寒夜温暖我

不管明天要面对多少伤痛和迷惑

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

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

再回首恍然如梦

再回首我心依旧

只有那无尽的长路伴着我

再回首背影已远走

再回首泪眼朦胧

留下你的祝福寒夜温暖我

不管明天要面对多少伤痛和迷惑

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

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

再回首恍然如梦

再回首我心依旧

只有那无尽的长路伴着我

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

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

再回首恍然如梦

再回首我心依旧

只有那无尽的长路伴着我

再回首恍然如梦

再回首我心依旧

只有那无尽的长路伴着我

曹操听着只觉得异常地伤感,他又灌了自己一杯酒,略显疲惫地靠倒在椅背上。文姬看曹操的脸色和精神状态不太好,就走过来,给他认真的把了把脉,严肃地说道:“你的肝火过旺,需要自行调养一下。你最近不要熬夜了,丑时之前必须入睡,因为这个时候肝经最旺,这个时候要保持熟睡、让血归肝,才能增加身体的气血。还可以按脚面这个穴位。”她边说边在自己的脚面演示了穴位的位置。

接着又说:“对了。睡觉前最好用热水泡脚,使气血下行,明白吗?”

曹操漫不经心地点着头,过了半晌才鼓起勇气说:“那么今天,我可以不回去吗?”

文姬愣了一下,虽然喝了酒反应有点慢,但意识还是很清醒,她迅速摇了摇头。

曹操立马急了,问:“为什么?”

文姬起身,边做出送客的动作,边轻声但坚定地说:“因为,我还有很多事,需要想明白,想清楚。”

曹操也并不坚持,起身告辞并说道:“文姬,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再次接受我,接受现在的我。”

明早见!

现在的曹操,自信而笃定,他坚信来日方长,文姬这些年历经坎坷,自己也已然不是当年的自己,一时接受不了也是可以理解的,但他们有坚实的感情基础,相信假以时日,一切都将恢复如初,这是这些年来他心中最强的执念!

第二天,早朝后,曹操就立刻过来接文姬了。谁知道迎面碰见董祀,扛着一大箱草药,屁颠屁颠地喊着师姐。

曹操一见,气就不打一处来,拧着董祀的耳朵就喊:“谁是你师姐?谁让你到这里来的?”

董祀一听是丞相的声音,立马乖巧,轻声求饶道:“丞相饶命!我是董祀!是兰台令史大人命我送来这些草药的。”

文姬闻声出来,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一幕,笑道:“孟德,是我让董大人送的草药。我是史官,更是医生,没有药怎么看病?”

董祀听见文姬直接称呼曹操的名字,不禁愣了一下。

曹操放了董祀,说道:“你需要草药,告诉我一声就好,干嘛找这小子?”

听到这亲昵的话语,董祀不禁又愣了一愣。

曹操大手一挥,说道:“准备好了吗?可以出发了吗?”

文姬回道:“随时出发!”

两人一同朝门口走去,文姬回头对董祀说道:“有劳董大人了!草药放下就好,我有急事出门,回来再谢!”

说完,二人坐上马车,扬长而去,独留董祀一个人抱着个大箱子,在风中独自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