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陇陌上伊人美如玉 锦衣华公子世无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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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说不要紧,韩怜英自然知道他藏饼的时候那会饼才刚出锅,她一把拉开了李正的衣襟,只见他胸前巴掌大的一块肉皮都红得发青了,上面是李正自己胡乱抹的不知道什么药水,但看起来丝毫没有作用。

陈安阳与唐远志在旁边自是瞧得清楚,李正是偷偷藏的刚出锅的热饼送与他们吃的,眼下再看到他前胸被烫得这般模样也是为之动容,纷纷低头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

韩怜英急得直跺脚,口里骂道:“都怪你爹,发得哪门子脾气!”

说罢拉着李正胳膊就往外走,带他去找郎中抓药去了。

光阴如梭。镖局里面三个曾经的孩童如今已各自长大。李正已二十有一,长得很是魁梧,丈八的身高加上一副宽厚的肩膀,整个人一看便是雄武有力。

李成元对自己的儿子很是满意,不仅从小便忠厚老实,长大后也是律己担当。因而当李正执意要投身军营而不是接班走镖的时候他也并不反对。唯有一个插曲便是李正本想投到官军那边,所有人也都是极力支持,但唯有李成元并不表态而是说随他自行决定。

李正他们哪里知道,李成元也是心里有苦说不出。自打当年他与季丙南下益阳府同官军大将文玉打了一个照面之后,竟由此了断不得。

先是文玉几番修书与季丙南着他请其师尊“西南神刀”常万中授之破解“天剑”之法而不得,其后也着人寻李成元意欲他从中说话,然而季丙南却迟不答应,本以为此事就此做罢,没想几年前季丙南却突然暴毙于家中,个中事理只有李成元知晓,因而他便对文玉之为人产生了极大的怀疑,此为其一;官军与叛军两线对峙已有近二十余年,拉锯之势久不见终,起初民意倒是自然在官军那边,然而近些年来盛传官军统领、承其父大司马大将军之位的文玉实是残暴阴毒之人,为了战功无所不用其极,惹得治下百姓是苦难连连;反而定西王晸永的属地却是民富安宁,所到之处也是片草不动,故此时下百姓中已然有祈盼晸永得位的声音,此为其二。

故虽官军为正统,但李成元一知文玉不会善待自己的儿子二来民心已倒,所以他觉得定西王那边却是首进之处。

陈安阳小李正一岁,现今也是将满二十。他在镖局里一直是风光无两,打从十三岁那年起便常随李成元左右走镖于天下,加之他天性好动,一张好嘴是遍地开花,因而不但在镖师中间威风八面,天下五湖四海竟也交了好些朋友,自打大师哥李正入了行伍之后,他便是家中一霸,除了师娘的话还听,别人一概得唯他是从。

尤其是他自认一副侠义心肠常常替人出头争斗,这些年来闯下的祸着实不少,每每李成元便要赶他走,直言他不知天高地厚,需得是入了江湖受些磨难、吃了苦头方能识得自己几斤几两,若不是韩怜英护着估计早就被李成元赶走了。

唐远志最得李成元与韩怜英之爱。李正虽人如其名,为人方正,然而天资不足,少了机灵;陈安阳倒是机灵劲足,但却很不踏实,学艺更是一瓶不满半瓶摇;唯有唐远志,聪明劲也有,难得的是勤恳、听话。

因此李成元这些年里耐心地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其师‘南圣叟’广一法师曾经传授与他的绝顶内功“无量大方经”与三十六路“落叶送佛刀”也是唐远志学得最用功,明显比在李正与陈安阳身上多了更多的心血与期盼。

孙舒白这边唐远志也是数年如一日地每晚跟其练功,一开始练内功、练轻功步法倒还不觉,待到后来孙舒白发现唐远志的功力进步之神速远非一般人能有,细细考量之下才察觉一切皆因远志白日里所习也并非平庸,待每每让其演示日间所学之后孙舒白才断定,远志的师父绝不是一般的镖师,怕不是哪方的高人隐匿于此。心里更是由衷地为远志高兴。

单说唐远志,自打他八岁起每晚跟随舅舅练功,这近十年来受的苦常人难已想象,而孙舒白虽平日里对这外甥是亲昵有加,但每到练功之时却是极为严苛,哪怕唐远志有一丝再细微不过的疏忽与松懈也是毫不马虎,非得他做得完美无缺方可罢了。

“鹰飞拂雪功”唐远志练得是驾轻就熟,飞腾闪挪间孙舒白也很是满意,直言内功练到了之后唐远志的轻功当是天下无对;而孙舒白下了大心思传授的独门秘技“朝日夺命飞枪”唐远志更是青出于蓝,打从他听舅舅说起自己的娘偏爱这门功夫之后便暗下了决心一定要练好这飞枪!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临夏的泸州城每到夜晚便是好一副画里烟火。

这天晚间,唐远志照例跳窗而出直奔石鼓街。林间,孙舒白仍旧负手而立,听闻唐远志的脚步声已至方才转过了身。

“舅舅,今晚要练什么?”唐远志边拂了拂额上的细雨边问道。

“今晚不在这儿练了,你随我来!”孙舒白说完迈步便走。

唐远志不明所以地跟着他来到了北门边,看着城墙上映天的火把以及光影之下往来的巡逻兵,孙舒白悄声说道:“你背着我,咱们出城!”

唐远志望着眼前足有四丈高的城墙直打糊涂,虽说往日他可轻松一跃便是数丈之高,还可在林间纵跳自如,然而那毕竟有借力之处。现下摆在眼前的是光秃秃的城墙,且不说如何躲过墙上的守城兵丁,就是让他攀上城墙顶他便心下直打顿。

孙舒白看出了他的胆怯却并不说破,而是一个劲地催他速速出城。唐远志被逼之下索性不管了,想倒即使过不了墙大不了背着舅舅潜回城内便是。当下一躬身将孙舒白背负于身,吸了口气沉于丹田,抬头看了眼墙顶上几名兵丁正相向而去,运力借面前的矮墙发力一跃,不想这一跃身上虽背负一人却也是直上空天,只一个纵跳便到了墙顶。刚要乘兵丁不备发力再向城外阴黑之处跳下,没想背上的舅舅却突然打了一个呼哨,愣是把左近的守城兵给唤回头了。

“什么人,站住!”一个守兵大喝一声,其余兵丁如临大敌般全都向这边冲来,想来这前些年复又占了泸州城的定西王大军果然是训练有束,仅从这响应速度便可窥得一见。

唐远志来不及发问便看到有几名弓兵已搭箭在手,于是赶紧搂紧了舅舅临空便跃。耳听得身后破空的“嗖嗖”之声,不用想便是那箭束紧随而至。正发急时,却看身前孙舒白的手里已然递上了五枝筷子般粗细长短的小木棍,正是唐远志往日里练飞枪的家什。

却见凌空的唐远志左手搂住孙舒白,右手四指直上,一把夹住了三根小木棍向后一掷,正中直对而来的三支箭。没等弓箭掉落在地他们已着于地面,唐远志低喝一声“舅舅你干嘛?”,同时调整步姿几下便没于暗夜之中。

直奔了五里地来到一处荒坡之后,听得身后并无追兵,唐远志这才停下将孙舒白放了下来。一回头却见孙舒白若无其事地看着自己,唐远志自然便明白舅舅方才是故意引来守城兵的,话到嘴边便也没话想说了。

唐远志没好气地问道:“城也出了,我们要去哪里?”

孙舒白正色道:“便是这儿就行。远志,你看这是什么?”

说罢一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半尺长宝蓝色的油布小包交给了唐远志的手里,说是小包,打开之后才发现只是一整块油布卷了起来而已。只是这油布的内里面却赫然插着六杆明晃晃的钢制小枪,小枪长约三寸三,枪身通体精钢打制,枪头也做得甚是逼真,还扎着几缕细小的红缨,很是精致。

唐远志捧在手里看了又看,过了好一会才抬头看向舅舅。孙舒白微笑着说道:“孩子,再过几天你便十九了,这是我找城里最好的铁匠花费大把心思打磨的飞枪,你这便收好!你随我学艺十年,虽说我身有重疾、全身武艺尽数无存,这些年来只能教你轻功和飞枪,但一来即便你只有这两样功夫也足可于这乱世自保,皆因这是我们雪山派数百年来经历无数战役留存下来的压箱底绝艺。尤其关于这飞枪你更要谨记,练到极致后乃是三层功夫,其一便是‘一击必中’,讲究的是枪无虚发;再往后的一层境界是‘入木三分’,说的是直取要害,不留后招;这第三层则是极为难得!”

说罢他停了下来,低叹了口气嘴里沉沉低道:“我要是能练得第三层,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说得声音很小,唐远志并没听清。

不等唐远志想问,孙舒白又接着道:“所谓第三层便是‘后发先至’,如遇强手尽可死里而得生!这第三层便不只是靠你的内功修为了,更需要的乃是无比强大的内心以及临危不乱的勇气。远志,你现下可以‘一击必中’了,飞枪在你的手里指日也可以‘入木三分’,但是切不可骄傲自满,需知这世上人外有人,只有谨慎谦逊方有机会窥得第三层的境界!”

说完顿了顿,孙舒白又道:“二来你的师父并非凡人,他悉心相授你的也尽是武林中难得的上乘武艺,要是你外公在世便好了,他老人家见多识广,定可识得你所学的是何门何派的武功,尤其是你所练的那内功心法是我以前所未见之绝伦。有他相授,加上咱们雪山绝技,这世上一般的高手早已不是你的对手了!”

说完他便不再言语,而是仰头看着天空。唐远志也跟着他往天上看去,墨绿色的天上繁星点点。

过了好久,孙舒白接着说道:“今日我要与你说的话,你切要牢记于心!”

唐远志使劲点头“嗯”了一声。

“首先,你要每天练习我们雪山的内功心法,一日也不得松怠!我们的心法与你师父的心法是同理同脉并无相克,尽皆习之乃是相得益彰!切记,内功进步一层便可让你的武艺进步三层,越是顶尖的高手,拼的越是最本质的内力!”

“第二,也便是我一早与你说过的,只要定西王与杨曜中一天不死,这天下除了我与你宝叔,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你是雪山之后,是孙白双之女、是我的外甥!不到生死攸关的时候,也是绝不能祭出“朝日夺命飞枪”!

“第三,你也定要记住,我们堂堂男儿存活一世,切要走正道,万不可做那欺世盗名、损行丧德之事;与人为善,匡扶正义,不求扶江山万古之伟功,但求人格不倒之本份!”

说着话的时候,孙舒白严肃地看着唐远志,只见唐远志也是面色郑重,直待孙舒白说完之后他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目光坚定地对孙舒白说道:“我都记下了!”

次日一早,唐远志起床洗漱完之后照例在院子里扎了一会马步,然而直到他又吊了一会脚之后也不见马宝来喊他吃早饭。悻悻地来到饭厅却只见韩怜英,问了好之后就问师娘道:“师娘,师父和二师哥呢?还有我宝叔呢?”

韩怜英答道:“你师父他们出镖了,你宝叔好像也有事出城去了!”

然而一整天却都不见马宝回来,直等到掌灯时分,院门吱呀一声马宝才走了进来。一进屋,唐远志未等开口问话就看马宝双眼通红,闷闷地递上了一封信,却是舅舅的笔迹。信里孙舒白说自己要回雪山去了,只因见到了外甥便此生无憾了,只有雪山才是他可了此余生的地方,还嘱咐道切不可忘了他昨晚说的话,云云。

寥寥几行字,唐远志看完早已是泪流满面。

这一年里,韩怜英托人说媒在这泸州城里给马宝娶了一门亲事,还专门将前院收拾了出来给马宝置办了一应家当,至此马宝便算是真正有了家。

这一年的除夕也是自打李正入伍之后的第一次全员团聚。席间李成元摸着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蓄起的胡须,看着眼前三个已长大成人的孩子是感慨万千。一片祥和的年夜饭之后,李成元突然对他们三人说道:“你们三个也都长大了,我和你们师娘也都要老了。我们打算镖局就关张不开了,开春后我们便要云游天下去饱览这万里河山,为得是不虚此生,家里就交给你们宝叔和婶娘了!”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不明白师父为何做此决断,更多的是接受不了这种变局。

不想却李成元哈哈一笑说道:“李正已入了行伍,自是以军营为家,求得是立下战功,荣耀等身;陈安阳你小子想必是早已心游在外巴不得入了五湖四海才好;倒是远志,我和师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本来你师娘是要带着你和我们一起走,也好让你长长世面,但为师思来想去还是做罢,男儿志当高远,何况你也早晚要踏入这浩浩江湖间,还是让你自己去闯荡吧!”

灯火撩动,影约绰绰。既然李成元已经下了决定,事已至此,席间众人无不动情,或是感怀岁月流逝,或是憧憬明日可期。但同时内心里也都明白,三个孩子长大了,或早或晚注定都是要离开家的,与其次次都要依依不舍倒不如李成元这般来得洒脱,索性关了镖局自己也游山玩水去了。向来不好酒的李成元与马宝都喝得是酩酊大醉;李正三人也各自不舍;年饭直吃到午夜方才做散。

过了正月十五,李正回营复命;没几天,陈安阳也奔洛阳去寻一个朋友了;他们走的时候李成元与韩怜英都好一番交待,尤其是要他们尽可能的每年都要回来过年。待到出了正月,李成元与韩怜英套了马车也要走了,临走前韩怜英拉过唐远志是一通嘱咐,说得李成元在旁边直等得是耐不住性子了,韩怜英却不理他,末了又偷偷塞给唐远志好些银票让他定要吃好喝好,这才告别了马宝夫妇随丈夫远走了。

唐远志却实不知自己要去哪里,在镖局与马宝又住了三个多月。直到有一天从来往行人、商贾的口中纷纷听得九月九日山西太原府将会办一场遍邀天下群雄的武林大会,说是什么“结盟同力,共对聚仙”!唐远志这才有了目的地,打算前去看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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