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舒白叹了口气道:“孩子你坐下。你才多大,不要想着报仇!我且问你,你娘可曾教过你什么?”
唐远志摇了摇头,想了一会又说道:“我爹爹却是教了我很多药方,我做梦都能背出来!”
孙舒白和马宝都是不禁一笑。只听孙舒白道:“是了,你娘自是不会希望你去习武报仇的,所以她什么都不教你。可是我们男人又怎能忘却仇恨呢!”
当下三人约定,每晚三更一到唐远志便从后窗出来,过这祠堂再往最北面的石鼓街,那里原先有处石艺坊早也是破败了,曾经空旷的碎石场如今已是树木参天,平时人迹罕至。那块地方也是孙舒白这两日刚寻到的。
当夜,马宝事先打开了窗户,到三更啰响,唐远志便从窗户里跳了出去直奔石鼓街。按照他们的约定,马宝负责打掩护,因为这件事情决计不能让李成元知道。
来到石鼓街碎石场的林子里,孙舒白已然等候在那里。借着月光映着地上的雪亮,看着唐远志因为一路跑故而红扑扑的小脸,孙舒白却无暇怜惜,直奔主题地道:“远志,从今夜起,每晚你都要到这儿来!咱们雪山派两大绝艺便是“鹰飞拂雪功”与“朝日夺命枪”,飞枪需要辅以上等的内力,因此我先教你练习独门内力的心法,日后你在镖局的时候可随时勤加练习,切不可懈怠。”
于是在这片树林里,暗夜中就听孙舒白一字一字地将整篇口诀全都领着唐远志背了数遍,“凡运物以脉通,而交力于清干;引量气止拂趾,送屏息待于首;沸四腔之一顶三山抜,融五腹其二度进而三趋回……”来回跟着念了几遍后,孙舒白着唐远志自行再背诵几遍,可通篇数三百余字的口诀聱牙佶屈,难免唐远志一时会有打顿,孙舒白便提示他后续如何,但只要有打顿便要重头再背。
站在雪地背了足有一个时辰,唐远志冻得已肆肆发抖,孙舒白心下不忍便道:“暂且为止吧,这口诀你一定要了然于胸,明晚还要再背!”
说完又带他向里几步,只见一片空地上已被孙舒白用数十根树枝插在了地上,左右两道相倚出三丈远后交于一点;而中心位置又分两边各衍伸出三断,每段的长度从前至后逐渐递增,第一段约有三尺长,而第三段目测足近五尺。远远看去便像是一只展翅雄鹰的模样。
再走近一看又发现地上的没一根树枝上都挂了个小字牌,上面有的写着八卦的“乾、坤、坎、离、震、艮、巽、兑”,有的写着示方位的“东、南、西、北、中”,再外围又是“嵎夷、南交、昧谷、朔方”,有的还写着“金、木、水、火、土”等五行之术语。
孙舒白站到了“鹰首”的位置,转身对“鹰尾”的唐远志道:“雪山轻功天下无双,妙在起势迅如猛鹰、捷如猎豹;更为厉害的便是后发之力绵延不绝、施之久远。这也是靠你刚才背的口诀习以上乘内劲功法才行!”
说罢又道:“今天起,你先练步法!暂且不去管这些字,你只围着它跑便是。”
说完竟直接坐在了一边的半截数桩上不再说话。
唐远志虽不明所以,但也只好照做,就围着这地上的“雄鹰”开始跑,起初还不时地看看孙舒白,生怕自己跑得不对,但孙舒白却什么也没说,于是他就索性不管了,兀自只顾绕着圈跑下去。
冬去春又来,花开花又落!每天晚上尽绕着跑圈,唐远志一跑就是五年。这五年里,他从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孩童长大到现如今已然快要有孙舒白的胸口高了。五年间他是风雨无阻地每天夜里三更天便准时从窗子里跳出来,但无论他怎么早,孙舒白永远早已在那等着他了。
除了绕圈跑,他把雪山内功的心法口诀也是背得烂熟于心。按照孙舒白的指导,每天入睡之前便调息练习。练久了他便惊奇地发现,虽然每晚都要如此高强度地跑圈,练飞枪,但第二天却全然不会倦怠,甚至每晚四更练完回去再睡觉之后,次日清晨便感觉神清气爽,且每日里是愈发地精神。同时他还不知道的是,他现在跑起圈来已然是身有残影,步伐如飞了。
这一日端午,然而镖局里各人脸上的神情却都是阴云密布、毫无兴采。李成元和韩怜英各自沉着脸,他们面前是李正与唐远志站在那儿,低着头不敢说话,独不见陈安阳。
外面几个镖师和趟子手都聚在门口不敢进去,但全都支起耳朵、眼睛瞧得紧紧的。
“说,他去哪了!”李成元突然喝了一句,二人吓得是一个激灵。
“师傅,您就别逼我了,我都跟您说了,我知道他去哪了这我不敢骗您,但我也却是答应了他绝不会说出去的!”
“你!”李成元气的伸手指着唐远志,但站起来后又恨恨地坐了下去。
韩怜英开口道:“远志,你怎么也不听话了?想来你大师哥一早与我出门办事,他是漫不知情的。可昨晚我便见陈安阳与你窃窃私语,今日一早便没了影踪,你还不如实说来?难道你们长大了就全都不让我们省心了吗?”
韩怜英一说话,唐远志脸上更是涨的通红,显得很是不安,他向来视之如母,现下韩怜英的语气里不仅有着急,还有丝丝的失望,唐远志怎能不急!
“师娘,您别着急!要不这样吧,师父、师娘,我去把他找回来!”说完唐远志就转身要跑。
“回来!”李成元喝住了他。
唐远志停了不敢再走,不想李成元又对李正吼道:“你说,你倒是知道不知道?!”
李正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连声说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抢着要和您出镖那次,我们已好些日子没说过话了!”
李成元兀自酝气,看来着实很是恼火,瞪着唐远志好几眼。
“盛虎、邹贵,把他带到后面柴火间关起来!”李成元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他的话镖师们不敢不听,万、邹两位走上来拉着唐远志向后院去了。韩怜英伸手想拦,被李成元一瞪眼就又坐了回去。
要说陈安阳干嘛去了,其实李成元与韩怜英是知道的。但他们所气在于向来乖巧听话的唐远志竟然会帮着陈安阳打掩护,他们是生怕唐远志也沾上陈安阳混天捣蛋的习性。
这几日泸州城里传遍了,城外西山里的左家寨要办一场“赏刀大会”,名曰“赏刀”,实则是为拍卖,据说镇拍的压品竟是近年来名动武林的“斩虹宝刀”。
陈安阳自是跃跃欲往之。这几年来他也是长大了不少已然把自己当个大人了,因为很是机灵,李成元走镖的时候偏喜欢带着他。路走多了见识也就多了,每每回来便和李正、唐远志吹嘘外面的奇闻异事,“斩虹刀”便是他常挂在嘴里的谈资。
有一回他对李正说那斩虹刀是天下第一利刃,可断千年顽石、可破万年寒冰。李正自是不信他说的,急得他非拉着李成元给自己证明;又有一回他不乐意和李正说了,便拉着唐远志给他讲那斩虹刀是何等的名贵,说那一把宝刀便可换一座泸州城,唐远志虽是毫无兴致,但往往也愿听他讲外面的世界,因而一度陈安阳对唐远志是异常的亲热。
“赏刀大会”的事情传到陈安阳耳朵里他是坐卧难安,一早便要李成元带着他去看,还说最好把李正他们也带着,好让他们见识见识他向来并非吹牛。
然而李成元的一句“若真是宝刀怎会在荒野乡村的小山寨里”便犹如一盆凉水浇得陈安阳没了想头,同时还嘱咐他断了念想,断言去出席那所谓“赏刀大会”的人非奸即寇,贼匪山寨是万万去不得。不想日子临近这一天他还是不死心,非拉着唐远志与他一同前去,没能成愿之后便打算独自前往,只是要求唐远志一定要给他保密,万不能让师父、师娘知道。
柴房里唐远志斜躺在柴火垛上倒是悠闲,心想着只要陈安阳回来那么该进来的便是他了,自己当然就可以出去。想到这些便不再多想,兀自屏息调气练起了孙舒白教与他的内功心法。
直等到天完全黑了,他的内息在体内游走了足有十多个轮回还未听得陈安阳回来的动静。止住了气息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动了几下却感觉肚子里早已饥肠辘辘,这才想到从一早被关起来到现在还茶米未进呢。
摸着肚子刚想喊人,就听房顶上“嗖”的一声是有人的衣襟扯风的声音,心道不用说定是那陈安阳偷偷回来了。刚想到这就听又几声“嘭嘭”的闷响,接着是“哎呦”一声惨叫,确认无疑是陈安阳的声音了。
没多久就见柴房的门被一脚踹开,李成元提着陈安阳的后颈一把将他摔了进来,正砸在唐远志身上。
“哎呦,师父你慢点!”陈安阳话音未落,门又“啪”一声从外面关上了,听声音李成元还绕了两道铁链。
“你们俩好好在里面待着,三天之后再出来!”李成元沉沉的话音传来二人相视苦笑,没等说话就又听师父在院子里扬声道:“谁都不许送饭给他们,今晚吃不完的饭倒出去喂狗!”
偏堂饭厅里,韩怜英端出刚烙的饼放到李成元面前没好气地说道:“碍着远志什么事了,你干嘛不让他吃饭?”
李成元一听“哼”了一声道:“隐匿不报更该要罚,就该饿他们几顿!”
“那应人之事便要恪行这道理不也是你教他的吗?他答应陈安阳不说出来却怎地还是错了!”韩怜英是心疼唐远志饿了一天的肚子。
不想李成元“啪”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对韩怜英道:“我教他是正道,他却用在了给陈安阳隐匿误行,这倒是我的错了?”
只见李正趁着他们在争吵,乘机偷偷地摸了一块饼揣进了怀里,却不曾想这是刚出锅的新饼,直烫得他是张嘴结舌想叫但只能硬忍了回去,两只腿不自觉抬起来正撞到桌底,“咣”一声桌子直晃。
李成元与韩怜英回头看了一眼见并无异常又继续争辩,只听韩怜英道:“罚也就是了,何必要关三日,关一晚他们长了教训便够了!”
李正瞟了一眼,乘机又拿了一块,这下额头的冷汗都被烫下来了。咬着牙、缩着胸,等着爹娘吵完落座吃饭。
后院柴房里的二人却不知情,陈安阳还自得其乐地道“关起来正好,省得练功了!”
这一提到练功,唐远志心里“哎呀”一声,心说“遭了,今晚没法去石鼓街了!”当下是急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那一片小空地上来回直转悠。
“哎我说老三你别转了行吗?我脑袋都被你转晕了!”陈安阳喊道。
唐远志却不理他,只想着舅舅要是等不到他该如何是好。陈安阳一把拉住了他往自己身边一拽道:“我说你别转悠了行吗?哎,我给你说说那斩虹刀吧!那刀果真是宝刀……”
他也不管唐远志有没有听,便在那云天雾罩地讲开了。刚讲几句,就听门外头有人的脚步声,接着从门缝里塞进来一块饼,接着又是一块。
“哎呦烫死我了!你们快吃哈,别让我爹发现了!”是李正的声音。
陈安阳上前一把捡起了饼咬了一口,咽了下去又道:“没了啊?我说老大,怎么没有菜啊?”
李正恨恨的声音传来:“有饼吃就不错了你!”,说完就走了。
陈安阳将另一块饼递给了唐远志,说道:“将就吃吧,这李正,不会办事!”
二人各自抱着饼在那啃着,中间陈安阳还在绘声绘色地讲“赏刀大会”的所见所闻,唐远志则兀自想着晚上没法练功的事,正吃着饼,又听外面是师娘的声音说道:“远志,安阳,你们还这么精神呢,看来关三天不够是吧!”
陈安阳一听是师娘,赶紧扑到门边就嚎,嘴里喊道:“冤枉啊,师娘,你快放我出去!”
韩怜英赶紧喝道:“要死了,你喊什么喊,让你师父听到!”
说罢将门推开了一条缝,递了两块干荷叶包着的饼,饼里却都夹满了肉。
将饼递了进去之后就道:“你们俩都老实一点,特别是你陈安阳!明天我再向你师父求情,可不要再胡闹!”
说罢便也走开了。等到第二天,韩怜英果然一早便要李成元将他们放了出来,然而李成元铁着脸硬是不答应,直言说好了关三天,恁便放了何来的管教、何来的威言!任凭韩怜英再说,他就是不答应。
不想吃完午饭刚推开碗筷,李成元忽然说道自己要进山访一位故人,要三五日之后再回来。同时正色对妻子说道:“那俩东西看紧喽,不到时候不许放出来!”说完便起身走了。
韩怜英心里暗笑,知道他是转了肠也心疼那俩孩子了,但碍于面子面子故此才借故外出。方等李成元出了大门便赶紧一推李正说道:“赶紧去把他俩放出来!”
陈安阳当先跑到饭厅,见了面也不急着吃饭,乐呵呵地围着师娘转悠,嘴里奉承道:“我就知道师娘最疼我们了,你看,我说今天就能出来吧,远志还不信!”
韩怜英瞪了他一眼道:“我看你是关得少了,就不该把你放出来!还不吃饭我看你是不饿啊?”
陈安阳却道:“昨天吃了两块饼,确实还不饿!”
韩怜英一皱眉,问唐远志道:“他抢了你的饼来?”
唐远志答道:“没有啊,大师哥先送了两块去,师娘又送了两块。是此我们确是每人吃了两块饼!“
这一说急得李正在那冲他直眨眼睛,却全被韩怜英看在了眼里。韩怜英陡然转头问李正:“你是何是拿的饼,我怎地不知道?“
李正吱唔着说不清楚,韩怜英道:“怎地你也要扯谎吗?”
虽然陈安阳嘻嘻哈哈从小就整日围着韩怜英打转,师父师娘都奈何不了他,但李正倒是一直很怕韩怜英,被她一问便说出了实情。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