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金冠出八方人起舞 姑苏城风雨刀剑乱(4)

换源:

  “咚咚咚”又是几声鼓点,低着头只顾吃面的唐远志却没看到那说书老者像是有意无意的看了他一眼后又接着开嗓唱道:“宝刀自有宝刀的命,讲来尽是愁煞人的伤春秋;今日却要说来另一宝,本是登天入地难寻找;风自刮来雨自流,江湖却要变翻天;金冠有九凤还有天大的秘,老人家说了不破天机……”

唐远志虽吃着面,但耳里却一字不差地全听着,当听到“金冠、九凤”时,他陡然想起与冯二公子同行之时听他说起过一次。当时冯二公子并未多说,只听他大概说过这是一件宝物,如今很多人都想得到。

但一来冯二公子后来也并没有再说起,二来他也并不识得那是何物所以也就并无多大兴趣。此番在这“渔安居”里竟听到人说起冯二公子口中的宝物他也便一下子有了兴致,想听听那究竟是怎样的物件。

他一边吃着面一边听那老者说唱着,慢慢地便也知晓了几分“九凤金冠”的故事。然而他倒还是清醒,想起师父曾经告诉过他这世上之事切不能偏听偏信,尤其是舌口相传的事情更是要有自己的判断。眼下这说书人虽说得有鼻子有眼,但于他内心里自然清楚这些江湖散人无不是故弄玄虚、夸大其辞为的是叫好卖座而已,因此对于他所说的内容自然也是不太全信的。

当他听说“九凤金冠”已重新现世且可能就在这姑苏城附近时,唐远志倒突然很想一饱眼福看看这金冠究竟是何等夺人眼目;当老者又唱道金冠一出江湖必乱时,他也觉得有理,果真如此宝物那觊觎之人想必也不在少数,毕竟就连冯二公子也是千里迢迢从太原来到江南找寻;而当鼓点密集老者唱至兴起时说“刀光连天血流成河、亲友相叛人心不仁”时,他未免又有些担忧,不禁想到了自家斩虹刀引发的变故,一时心里倒期盼这些便果真只是江湖传闻而已,最好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九凤金冠”才好。

当老者唱罢最后一句,收了点鼓下了台去,唐远志这才发现自己竟也是听得入了迷,面前早已吃完的碗碟不知什么时候已被店伙收走。

看看日头怕不是已近申时,想到自己晚上还要奔城北的什么小相庄赴会,唐远志便起身回客房躺了下去好整以睱地打算先养足精神,许是酒足饭饱之后人比较松散,不知不觉间竟然睡着了。

等到他睡醒之后天早已黑透,但听到院里还不时有人走动吵叫这才放心,想来定是还未到三更。洗漱一番的时候听到打更人的声音,原来现在刚过一更。唐远志推开窗户看了看外面铺洒满地的皎洁月光,辨了辨方向刚要动身,却听房顶上赫然传来几声轻微的响动。

唐远志突然想到早间拱桥上发生的事情以及不知道什么人对他发出的邀约,此刻竟然又有人在他房顶上埋伏,心下不由对这姑州城之行谨慎起来。想到这不由分说“噌”地跳出窗外,脚刚落地甫即发力而起直上房顶,只见一个黑影似是早有准备,没等唐远志站稳便起身向北飞窜出去。

借着月光唐远志看得清这人当是一个身手矫健的年轻人,只是黑纱蒙面却看不见正脸。这人跳在半空中的时候回头看了看唐远志,见他站在原地并没追上来竟也止住了脚步。

唐远志倒是冷静,心道果然是冲我而来,看样子便是故意要引我而去。本想置之不理先赴小相庄一探究竟再说,但转念一想时辰尚早倒不如先解决眼下这个蹊跷。心里刚一打定主意身形便动了开来,施展开舅舅孙舒白所授的雪山绝技“鹰飞拂雪”轻功向那黑影直冲而去。

那黑影身子明显一怔,想来唐远志突然发动实乃让他始料不及,便何况唐远志的“鹰飞拂雪”身法之极速更是大出他的意料。然而这黑影倒是也机警,只稍一愣神便也即刻施展开来,在黑暗中向北面继续飞跃而去。

黑影想必是被唐远志的迅捷身法所震摄,此刻在黑暗中自是卯足了全力向前狂奔。然而唐远志却不管他如何发力,“鹰飞拂雪”一经施展开来便是天下数一数二的轻功,一般人自然是没法比拟的。

显然这黑衣人并不是何等超绝的高手,至少在轻功方面不是。几个起落,原本二人间超过十丈的距离眼下已不过三丈左右,唐远志甚至都已经可以听见这黑衣人急促的呼吸之声。

这黑衣人想必也感觉到唐远志已经近在咫尺,不由便猛吸一口气强撑着想要拉开距离。然而无论他怎样发力都只是徒劳,唐远志在他身后已越来越近。此刻只要唐远志想伸手拿住他其实已是易如反掌。但是他并没有,因为前面已到了外城的城墙下,而左右是足有三十丈的开阔大街,这黑衣人可谓已是穷途末路了,因此他便想等着这人自己停下来好一问究竟。

果不其然,未等到城墙下那黑衣人便加速向右前方跳开了两步,随即转身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直盯着唐远志。

唐远志见他停下便也止住了脚步,二人间仍是三丈的距离。

借着月光唐远志看到此处是城西北的“会阊门”,门前两侧并排而踞八只一人高的石狮,光影下是别样的肃穆与威严,而这黑衣人停下来所站立的地方正在这两排石狮的边上。

此时这黑衣人仍站在原地没有动作,看起来也并不打算说话。唐远志当然不愿意就这么耗着,刚要开口问话,却见石狮后面突然转出来不多不少八个人,也是通身黑衣,脸上黑巾罩面。

这八个人甫一现身便即刻四散开来,方才那黑衣人也趁机又向后撤了一步,与其他人一起呈围攻之势将唐远志围在了垓心。

唐远志下意识地也向后撤了一步,然而脚步刚落下便又想到身后也围上了人。侧首看了看,这些人个个目光如炬,正眼神不错地盯着他。他心里着实是摸不着头脑,看这些人的阵仗显然是有备而来,可任由他心里想了一圈也想不出到底是何时何地得罪了何人。

不如先问一问,说不定是他们认错了人。想到这,唐远志也不知这些人谁是领头的,索性便大声问道:“众位……,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怕不是你们认错了人吧!”

他不知如何称呼眼前这些人,本想说众位好汉,但话到嘴边想到这些人可不一定是什么好人,便又咽了回去。不想话刚一出口,只听正前方一个黑衣人冷笑了两声道:“误会?认错人?哪来这样的好事,我且问你,你是叫唐远志吗?”

唐远志一听此话心下一个激灵,看来这些人果然就是冲他而来,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姓。可这下又更加难以理解了,越想越糊涂,脸上全是不解。

可那伙黑衣人看他的表情却只当他是害了怕,方才说话的那个黑衣人不由哈哈大笑,对着左右身旁的人说道:“我就说小题大做了吧,你们师傅向来如此,谨慎过了头。这个小毛头哪用得着我们这么多人,我一个人就先收拾了他!”

话音刚落便迈步向前,冲着唐远志一指口里说道:“我且问你,你可曾到过太原的武林大会?”

唐远志自然点了点头道:“去过。”

那人又说道:“好,我再问你,当日我师叔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之际,可是你出手阻拦坏了他的大事?”

唐远志此刻多少已大概知晓个中的原由,想必当日那个用“引魄邪功”吸噬冯二公子内力的和尚便是他口中的师叔,而险些让他命丧当场则便是他们所说的“大事”了。

想到这唐远志心里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并非没有仇人,当日那和尚退走的时候向他打量了几眼,想必是后来那和尚并未走远,反而查到了他的身份姓名。如此想来或是他们一路跟踪至此,便要报了他“坏事之仇”。

那黑衣人看唐远志若有所思,不禁又冷笑几声道:“这下想明白了吧!没错,我们是早就盯上了你,这一路来你走到哪我们便跟到哪,为的就是要替我师叔出了这口恶气!”

唐远志听他如此说来,早明白自己当下的处境了,有心想解释一二,可再一看面前这些人各各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知道已然多说无益。这九个人虽全都黑巾蒙面,但听说话的声音以及行为神态仍可以看出来年纪也就和他自己一般大小,正是最爱出风头的时候,看来谁都想将唐远志拿了好在他们的师父而前邀功。

这人见他迟迟不说话只当他是心有忌惮,冲左右使了个眼色,口中喝了一声“受死吧小子”便举步上前。两只胳膊浑是横劲,直冲着唐远志上首扫来。其他众人也没闲着,有的上腿奔他的腰间、有的举拳指他的后心,两侧还各有一人提肘要砸他的双肋。

唐远志双臂齐出迎面前这人的掌刀,化了他的蛮力之后不加迟疑便双掌便双拳,用极刚的寸劲直中他的双肩,没等那人叫出声来便向后摔出五六步;双拳刚着了那人,唐远志就听耳后的拳风袭来,脖颈一缩躲了过去,同时腹间收力,两侧黑肘也落了空。

眼看还有四个人的拳掌已近在咫尺,唐远志无暇多想,手上也在极速间使了全力,右臂横向后一招李成元所授《无量大方经》里的“四海有山”直勾身右那人。那人眼看唐远志的右臂拳心向上成一个后勾之势正向自己的面门甩来,心下暗喜,想着自己只要向下一蹲即可躲过,哪想如此一来正中唐远志的下怀。这人身子刚一下沉唐远志的右臂已扫到他的上首,然而极速间却是一个下肘,那人甫刚蹲下一半便头上吃力。只觉脑袋一懵,随即整个人向后仰了过去。

然而这下唐远志并未下狠手,他知道自己这一肘下去此人定要命丧当场,因而在霎那间竟硬生生的收了右臂的内力。可身后那人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唐远志体内本就是两股极强的内力,方才右臂上瞬间收回去的内力刚到体内便被另一股内力弹了出来,等到拳头到了这人的面门时已是澎湃不绝之势,就见身后那本想偷他后脑的人有如被砍了根的大树一样直挺挺地摔在了一旁。

这边连勾带打之际,唐远志左手也没闲着,先是一招雪山派独门掌法《九龙随身掌》里的“见山开山”将左肋那人拍出了二丈远之外,接着又是一招“遇水化桥”连中其后而至的两个黑衣人。

电光火石间已有六个人倒地不起,虽然每个人也只是着了一下而已但无奈唐远志招式精奇之外还异常地迅猛,所以这六个人此刻躺在地上只能不停地呻吟却是再无力爬起来了。

剩下三人一见全都迟疑了一下,脚上也便缓了两步。唐远志并未出击,只当他们能知难而退,本意上他当然是不想伤人。然而这三人却并非他所料想那般就此罢手,反而纷纷从身后拽出了一把明晃晃的短刀。

这三人所持短刀乃是一个模样,长二尺有余,虽说是刀却双面开刃。三人不等唐远志多看便叫喝着举刀分三个方向冲唐远志砍来。匆乱间早已没有任何招法但却是刚力十足,俨然便是要将唐远志剁死方能罢休之势。

唐远志不敢托大,原本站定的双脚也微分开来准备随时发力。等到这三人距自己已不足三尺头上的刀将要欺近之时,只见他收身向其中两人的当间一仰,同时两只胳膊迅速抬起,不等这二人的刀砍下来便有如灵蛇出击般双掌呈鹰爪式拿住这二人的手腕,紧接着手上一转将二人的刀甩了出去。

这时他面前那人的刀欺近额首,唐远志左右两只手还抓着另两个人的手腕并未松开,因此他抬左腿直迎这人的右肘,脚掌刚接到这人的右臂卸了他的力之后随即再抬向上,脚尖顺着他的小臂向手中的刀柄踢去,只听“嚓”的一声,这刀拂过他的头顶向后飞去,正没入一棵道边的古杏树干。

这三人没想到唐远志不仅不躲,反而只简单的两招便让他们刀落受擒。正首这人见刀被卸了,刚要撤步出圈,再看唐远志两臂齐摇,两手拿着的二人从左右正撞向这人,“哎呦”几声闷叫,三人仰面倒地不起,想是这一下撞得不轻。

当先那个领头的、也是第一个被唐远志击中双肩倒在正前方的黑衣人挣扎着爬了起来,冲着唐远志连连摆手道:“不打了不打了,没想到你还真有两下子。我们不是你的对手,不过你也不要嚣张,有本事你现在去小相庄,我师父和我师叔在那等着你。”

唐远志一听“小相庄”,蓦然想到早间引自己进小巷子的那伙人怕不也正是眼前这几个人,当下便沉声问道:“既然你们早间已约我到小相庄,这会又何故在此自讨苦吃?”

那人冷笑两声道:“也罢,我们确是自讨的,本想不劳两位长辈动手便先将你拿下。但是你不必在这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们是打你不过,但等会自然有你的好看。是汉子的话你就随我们去小相庄,要是不敢去那就当我没说!”

本来唐远志听说是那个使“引魄邪功”的妖僧约的自己便心有余悸,再加上还有一个这人的师父,心里确实有些顾虑。然而这会听到面前此人出言激扰虽心知是计但热血已然上涌,想到这些人如此鬼祟定不是好人,且那妖僧既然先找上门了那倒不如去会他一会,如能除了他那便是师父口中的“匡扶武林正义”了。

想到这他扬手一挥,指着那个黑衣人道:“闲话不说,你头前带路罢!”

从“会阊门”向东过了两趟街,经下五舍的民居再转过一条映着月光有如玉带般的小河便是小相庄了。

跟着这伙人走近一看,在小道边果然有一处年久失修的矮庙,门上早已是斑驳失色,其中还有一扇像是斜靠在一边。两侧的院墙也早成了断壁残垣,借着月光可以看到里面蓬草丛生,一副少有人迹的景象。

这伙人来到庙前却并未再接着向前。唐远志正要发问,陡听这破庙里突然响起一阵刀兵相接的声音,紧接着又传来一声哀叫,声音虽然很沉闷,但远远听来竟还有一些熟悉。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