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打人的棍子都快比我的腿粗了，实木的，打着是真疼啊，10杖都快要我半条命了。
不过我在说那些话之前就料到会受罚了，这样的结果也是意料之中。
板子打在身上，我的身体虽痛，但内心却很平静。
行刑完毕之时，我挪动着身躯爬起来，却没想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扶住了我。
“朝朝，你怎么样？还能站起来吗？”
我顺着他的声音朝上看去，眼中逐渐映出少年风神俊朗的面容。
是少爷，他身后还跟了个小厮，小厮手上还拿着个盒子，里面不知装了什么东西。
认出他的那一刻，我赶紧将手抽了回来，欲对他行礼，可他却阻止了我。
“都伤成这样了，还行什么礼？我送你回去吧。”
在这幅画面中，他站在阳光之下光鲜亮丽，如同救世的神明，而我就像个狼狈不堪的被他拯救的难民。
这幅画面回头率超高，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柳府上上下下。
不行，不能这样。
我的目光环视一周，发现角落里有几个熟悉的身影，正注视观察着我们这里发生的一切，手里还掂着些衣物和瓶瓶罐罐。
是照夜和月德，太好了，不管他们是不是专程来接我的，此刻都必须是了。
“多谢少爷美意，奴婢的同伴来接奴婢了，就不劳烦少爷了。”
少爷见我拒绝，也只能遵从我的意愿。
“那好吧，你路上小心。”
他欲命小厮将手里的东西交给我，若我没猜错的话里面应该也是些衣物或者药之类的，不过我没接，还是礼貌的婉拒了。
后来我听其他下人说，那天少爷盯着我离去的背影看了好久。
我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并不想与他有什么交集。
月德和照夜见到我往她们那边走去，忙跑过来扶住了我。
照夜从包袱里拿出一件厚衣服给我披上。
“你说说你，平日里见你挺老实的，怎么就在夫人面前老闯祸呢，要是哪一日，夫人一个不高兴把你发卖了可怎么好？”
起初痛感只在被打的部位，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痛感逐渐蔓延至我的四肢百骸，现在我疼的几乎说不出话，只能弱弱的说一句：“你放心，我没事儿。”
“你和少爷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他怎么这么关心你？”
我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实在是不想说话，只草草的回了一句：“没什么关系，咱们快走吧。”
眼见这样，她也就没再问我什么，但是照夜是个嘴上闲不住的，一路上她还是自顾自的说着。
“没什么关系他能亲自来接你还给你带东西呀，你就嘴硬吧。”
“还有啊，赵管家对你也是很上心呢，今日我们给你带的这些衣物还有药都是他给的，啧啧啧。”
“你说少爷长得好，家世也好，还饱读诗书，但你肯定没法做他的正妻，最多只能做妾。你要是嫁给赵管家肯定是做正妻，但他其他哪点都比不上少爷，你选哪个好呢？”
“我要是你就选少爷，至少他有钱啊，嫁给他下半辈子都不愁吃穿了。”
“真羡慕你呀，他们怎么都喜欢你呀，怎么就没人看上我呢？”
我还什么都没做呢，她的脑海里已经编排了一出三角恋大戏了，果然八卦的力量是无穷的。
一旁的月德拉了拉照夜的袖子道：“你可别再说了，若是被别人听了去，指不定要传出什么闲话来呢。”
照夜这才闭上了嘴。
少爷我唯恐避之不及，阿槿与我只是老乡，若说让我在他们之中选一人做夫婿，那真是太荒谬了。
回去以后我上了药，趴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在月德和照夜的搀扶下去上课了。
今日开始，我们就开始学女德和女工了，不过只学一个月，学的并不精。
其实我还挺期待的，因为学女德就意味着要学认字了，这个朝代的字我还是有一些不太认识的，若能认的差不多，我就可以读书了。柳家的布庄是在整个通州都数一数二的，女工手艺自然也是顶好的。若能学到些柳家的手艺，那以后要是我开个成衣铺子啥的也挺好的。
从大年初一开始，教习嬷嬷总是格外关注月德一些。月德本来就胆小，这样一来她更紧张了，频频犯错。
不过夫人见了也没说什么，还是让嬷嬷继续用心教。
如我所料，夫人刚过了初六就去了柳家铺子，据说回来时采买了不少东西，应该是心情不错。
没过多久，夫人身边的婢女就来传话了。
“朝朝姑娘，夫人唤你过去。”
我看此人态度还算和善，想必此去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我这几日去北院，总是见到这个婢女，想必此人应该很了解夫人，若是跟她打好关系，那以后定能更顺利些。
“姐姐可知夫人此次唤我有何意图？”我行了个礼道。
她赶紧扶我起来：“朝朝姑娘这是做什么，夫人的心思咱们做奴婢的又怎敢瞎猜呢？”
“多谢姐姐提点，是朝朝多嘴了。”
看来光这样问，问不出来什么，想要打通此人的关卡，还需从长计议。
我随着她来到了北院。
迎松堂内
“夫人，林朝朝到了。”
夫人转过头来，这次她换了一身碧色的袄子配上乳白色内裙，感觉不像往日那般严肃了，变的温和了许多。
“夫人安康。”我跪下道。
“起来吧。伤好些了吗？”
天呐，夫人居然还会关心我，太意外了。
我起来道：“回夫人，奴婢已经好多了。”
夫人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那从今往后，你就入北院伺候吧。”
我刚起来就又跪了下去道：“谢夫人。”
夫人命下人去里面取了一匹青色绢布，呈到了我的面前。
“上次见你穿青色披风，觉得青色与你甚是相配，这是今日我从铺子里取回来的，就赏你了。”
我接下了布料叩谢道：“谢夫人恩赏。”
“好了，你会去收拾东西吧，今晚就搬过来吧。”
夫人说完了，但我并未立即起身，“夫人，奴婢还想斗胆再求一道恩赏。”
“说。”
夫人回答的还算平静，但我还是很忐忑，很怕她一个不高兴又赏我一顿板子。
“奴婢近日跟随嬷嬷学习收益颇深，虽有幸入北院伺候，但还想接着与姐妹们一同学习。”
夫人没多说什么，只是抿了口茶淡淡道：“允了。”
“谢夫人。”
我提着的心总算落下来了。
从夫人今日的反应看来，我那天对她说的话应该是奏效了。
回去之后，我草草的收拾好东西，就来了北院。带我熟悉事物的还是白天那个丫鬟，这里的其他人都唤她为芸姑姑。
她只简单的给我介绍了一下我的工作内容和食宿地点之类的，就欲离去。
我叫住了她，谄媚的笑道：“芸姑姑，您想必最了解夫人了，您能否将夫人的喜恶告知于我一些，我也好少犯些错呀。”
“那这可太多了，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你还是以后自己慢慢摸吧。”
没想到她是这么油盐不进，看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只能放大招了。
“芸姑姑，奴婢还有一事不明。”
“何事？”她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夫人曾说奴婢穿素娟太过招摇，而如今夫人又赏奴婢素娟，这素娟奴婢自是不敢再穿出去了，那敢问姑姑，这匹素娟奴婢该如何处置呢？”
听到这儿，她的表情有了一丝丝的变化：“既是夫人赏你的，那自然随你，那你想如何处置呢？”
我微笑着看向她，凑到她耳前说道：“夫人说青色与奴婢相配，但依奴婢看，姑姑天生丽质，与这青色才最是相配呢，将这素娟赠于姑姑最合适不过了。”
芸姑姑闻之展颜，用手掩面也盖不住她咧着的嘴角，笑道：“你这妮子，福气在后头呢。”
“只是这素娟如今在奴婢以前居住的丫鬟房中，还未拿过来，姑姑可愿陪我一同去取？”
“那走吧。”芸姑姑答应的很是爽快。
说完，芸姑姑就陪我一同去取了料子，路上我从芸姑姑的嘴里套出来不少话。
从她口中得知，夫人此次去铺子里为假装偶遇老爷，旁敲侧击的为老爷献计献策，老爷闻之心情大好。因此老爷对夫人刮目相看，夫人心情也变好了许多。
我还得知，夫人最近正在为少爷选亲，似是相中了御史大人之女。
合着这哪是在挑儿媳妇呀，这分明是在挑亲家嘛，而且人家还不一定能看得上柳家呢。
虽说柳家是通州有名的富商，但士农工商，商排最下品，许多商贾都会想尽办法依附官员或士族。
柳家有今天，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知府大人是柳家老太太的侄子。可老太太年事已高，若以后西去了，柳家恐怕独木难支。
据说柳家大小姐茹慧嫁给那个秀才，也是因为老爷和夫人看中那个秀才的潜力，觉得他以后定能高中做官。可惜那秀才生了场大病，没多久就西去了，只剩大小姐一人在婆家寡居。
所以柳程言身上担着传承柳氏的责任，他的婚事从来不由自己做主。
除此之外，芸姑姑还跟我说了一些夫人的生活习惯和日常喜好之类的，方便我以后更好当差。
我们返回北院时，夜已深了，今天是个阴天，月亮被云遮住了，空旷的宅院里漆黑一片，只有我与芸姑姑两人抱着一匹布提着一盏灯走在路上。
不知为何，一个小厮提着灯出现在我们面前，他不知跟芸姑姑说了些什么，芸姑姑就跟着他走了，路上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往常我走夜路我从不觉得害怕，只有今日不知为什么，总感觉后面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似的，感觉脊背发凉。
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走了一段距离，感觉身后好像没动静了，我渐渐松懈了下来，我心想或许只是我幻听了或者是风声之类的。
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抓住了我，我的身体下意识的一软，跪的很丝滑。
“大侠饶命！”
却没想到那人竟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朝朝，是我。”
我抬头向声音传出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少爷忍俊不禁的脸。
“少爷好。”我低头行礼道。
“起来吧。”
我站直了身子，然后沉默，准备听他的吩咐。
可他却疑惑了：“你为何不问我为何出现在这里？”
啊？我为什么要问他？况且夫人说过主人不问的时候不能多嘴，我受的罚已经够多了，可不想再惹事了。
“少爷，夫人说过做奴婢的不能多嘴。”
我表现的十分平静又官方，可我越是平静他却越发急了：“可是你在我娘面前可不是这样的，你在其他下人面前也不是这样的，你为何只对我如此冷淡？”
那我还想问他为何只对我如此热情呢。
要知道我可是把几乎所有的赏赐都用来打通关系，收集关于夫人的情报。自认对夫人有一定的了解才敢对夫人多说了几句，就这还吃了一顿板子呢。
我怕我跟少爷多说了几句，好不容易赢得的夫人的一丁点信任又要没了，保不齐还得被再度卖掉呢。
“奴婢愚笨，不懂您什么意思，您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奴婢便是。”
“我...”他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双拳攥紧，几度欲言又止。
我就静静的低着头，等着他把话说出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朝朝，你可愿意入我房里伺候？”
我一脸问号，不知道他为何有这种想法。
他又补充道：“我听母亲屋里的人说了，你如今要入北院伺候，而且这机会是你自己争取来的。那证明你不想为父亲填房的对吧。那...那你若愿意，你来东院，我一定会待你好的。”
他说这话时眼里有光，看起来十分赤诚，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男孩子第一次向心爱的女孩子表白，天真的认为可以永远和她在一起。
但我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少爷抱歉，奴婢并无此意。”
“为什么？你来我这儿，我绝不会打你罚你，也不会让你受欺负。等我以后娶了正妻，就给你一个妾室的名分，绝不会亏待了你。”
是啊，他也不傻，他也知道我嫁给他只能做妾。或许他现在喜欢我，但他绝不会只喜欢我。
我今日便要与他说清楚，不能让他再对我心存念想。
“少爷，奴婢很感谢您能喜欢奴婢。可是您知道吗，您的倾慕或许是一见倾心或许是哪个瞬间让您心动，那都是乍见之欢，根本经不起时间的侵蚀。您根本就不了解奴婢，若您与奴婢长期相处您就会发现，奴婢不会吟诗作赋，也不会琴棋书画，与您根本没有共同话题，在您身边只能做个花瓶，到时候您自然就会厌倦了。”
他眼里的光渐渐暗淡了下来，一脸失落，却没法反驳我的话。
“少爷，心动只是人的一种自然反应，不是心动就要在一起的。在一起是要负责任的，您如今尚且要依靠父母，无法独善其身，又何谈对自己的爱人负责呢？”
“那怎样才算负责？”
我想了想道：“首先要设身处地的为对方考虑吧，恕奴婢直言，您今晚支开芸姑姑与奴婢私会就不是一个负责的行为，若被别人看见，您不会有任何事，最多也就名声受损，可奴婢就惨了。”
若是府里其他人与我聊天也便罢了，下人之间没那么多讲究，但他是少爷，若他与丫鬟纠缠不清的名声传出去，柳家还怎么为他求娶那些官宦或者士族的女儿。到时候我肯定是第一个被拎出来背锅的。
“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
天呐，主子居然对我说对不起了，完了完了，我好像又僭越了，我意识到我又没管住我的嘴，我又乱说话了。
我连忙跪下：“对不起少爷，奴婢又多嘴了。”
他赶紧扶我起来：“你不必道歉，是我考虑欠佳。”
“不，是奴婢”
“不，是我”
“不...”
最后他绷不住，笑了出来。
“罢了罢了，左右我懂你的意思了，夜深了，你回去吧，为免让人看见，我就不送你了。”
我向他行礼道别，临走前，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从背后叫住了我。
“朝朝，我只最后问你一句话，你说心动是人的自然反应，那你是否也对我心动过呢？”
他嘴角是带着微笑的，可眼圈已经红了，我实在看不得这种表情，又不知如何回答。
他见我犹豫，又补充道：“你放心，我只想听一句实话，不管你怎么回答，我都不会纠缠你的。”
我转头，漫不经心开玩笑似的说道：“或许有吧，像您这样长的好看的男子，奴婢往往见到都会心动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