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号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温厌在青草堂见到了风尘仆仆的唐先生,还有另一位同样风尘仆仆却慈眉善目的道士。
唐先生介绍道士俗家姓姜,道号就山。他笑眯眯的道:“你们可以叫他姜先生,也可以叫道号。我们曾在同一道观相伴十来年,他是我为数不多的知己之一。”
姜先生朝着众人笑了笑,指了指温厌跟唐先生确定,“这位?”
不待唐先生点头,温厌就走上前来。
姜先生让她在椅子上坐了,扒着她的眼睛看了半天。最后才对唐先生点点头,“老唐,有七八分把握是了!”
唐先生拿了个瓶子交给温厌,笑道:“要试试吗?百分之八十的把握。”
温厌看了看唐先生,又看了看姜先生,渐渐的眼圈儿就有点红了。
恰好夷则捧着托盘走过来,上面放了好几杯茶水。
看见温厌和郁瑶他们的时候,脸上依旧是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冷模样。
郁瑶一看见他就想开口逗他,不过好歹没忘了正事。最后只笑着接了茶水,一本正经的跟夷则道谢。
夷则瞬间僵成了根木棍,硬邦邦的回了句“不用谢”。然后同手同脚的走了。
唐先生拍了拍温厌,“我们能遇见,也是上天安排的缘分。不用谢我们,实在过意不去,等好了再给我送块茶饼就行。”
温厌还没来得及说话,陈宴和就道:“送!家里还有之前长辈给的小龙团,等一会儿回去拿了就送来!”
唐先生和姜先生几人听了都大笑起来。
……
温厌把事情简略的说了,说到桥下房间的时候,她道:“……很大,有个石磨,星星说那是用来磨白骨的。他每天要干的活,如果做不好还会挨打……”她说着皱了皱眉,有点不知道怎么描述。
“唐先生,我可以简单画一下。”看出她的为难,陈宴和接口道。
唐先生点点头,喊了夷则拿了纸和笔。
画出布局图确实比解说要清楚详细的多,温厌没有阻拦。只是和众人一起静静的看着陈宴和画画。
不一会儿,陈宴和就收了笔,众人围过去看,只见上面无论是存放的东西还是房间布局都画的分毫不差,一目了然。
郁瑶赞道:“陈老板可以啊!专业的?”
陈宴和摇摇头,开玩笑道:“上学的时候喜欢,偶尔画着玩。没打算当画家,就没花那个钱。”
郁瑶啧了一声,“可惜了,浪费了这么好的天赋。”
陈宴和笑笑,没说话。
唐先生和姜先生一起看了画,他想了想问陈宴和道:“这幅画方便放在我这里几天吗?对这方面我不是专业,要请教之前观里的一个师兄。”
陈宴和点头应了。
众人又说起淘淘几个孩子,郁瑶道:“唐先生有没有什么办法帮帮这些孩子?他们都很可怜。从出生没有做过任何坏事,没有伤害过人,却……”
郁瑶感性,说到这里有些难受的说不下去了。
唐先生想了一会儿,站起身道:“你们随我去后院。”
青草堂看着不大,院子却挺深。
众人随着唐先生往后院走去,后院一排屋舍。
唐先生带着他们推开了最西面一扇门,郁瑶吓了一跳,只见里面密密麻麻摆着很多牌位,几人走到面前去看,有的有详细的生卒日,有的却只有个简单的名字。
牌位前面放着一张供桌,一支小儿手臂粗的香在大香炉里徐徐的燃着。边上放着油灯,后面摆着各色贡品。
“这是?”郁瑶有些疑惑的看着唐先生。
唐先生指了指姜先生,笑着叹道:“我们两个年轻的时候爱到处闲逛,有时候看到这些,能帮就帮一下了,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免费的?”李东恒奇道,当初让他帮忙解决小洞天的时候,唐先生可没这么乐善好施。
唐先生还没开口,姜先生就笑着接口道:“都说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了,怎好再收钱?再说……”还没说完,就见唐先生在旁边对他挤眉弄眼,姜先生嫌弃的扭过头,这老友怕不是眼抽了,一把年纪还搞这套。
唐先生听见自己好友开口就知道要遭,果然,一抬头就见李东恒一脸愤恨的看着他,咬牙切齿道:“当初小洞天的时候,整整收了我十万块!十万!”
唐先生笑眯眯道:“无量寿佛。我和李施主有缘。”
李东恒幽怨道:“有什么缘,孽缘吗?”
唐先生道:“十万元。”
李东恒:“……”
真他妈好想和老道士拼命怎么办?在线等,急!
再回头看看那帮好朋友,一个个憋红了脸,李东恒更加幽怨了。
最后陈宴和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走过去拍了拍李东恒,半晌干巴巴的安慰了一句:“或者,你跟唐先生真的有缘!”
李东恒:“……”
我他妈要跟一个老道士有缘干什么?!干什么啊?!
好想打宴和哥一顿,可是打不过,怎么办?在线等,急!
郁瑶也一脸同情的跟过去拍了拍他,安慰道:“也许,确实有缘?!”
紧接着是储朝白,有样学样的拍了他一下,憋笑道:“有缘!”
最后就剩温厌的时候,她朝着他们看了看,走过去拍了李东恒一下,点头肯定道:“嗯!”
李东恒:“……”
李东恒:“……………”
算了,毁灭吧!活够了,累了!
众人看他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实在没忍住笑了起来。
等笑够了温厌又把话题拉了回来,“……最大的也就六七岁,至于什么原因暂时不好说。他们都希望有个新的疼他们爱他们的爸爸妈妈……”
唐先生点点头,对温厌道:“你把他们叫出来吧!我来和他们聊一聊。”
温厌点头,声音柔和:“……淘淘,淘淘,你带弟弟妹妹出来好不好?小心一些。”
果然不一会儿淘淘几个就成了一团白雾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储朝白奇道:“上次在桥上还能看见他们的,现在为什么成这样了?”
姜先生笑着解释了句:“那边荒无人烟,又有很多被遗弃的尸体扔在那边,阴气重,自然可以看的到。”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向唐先生道:“我们可能要去一趟桥那边。”
唐先生微微点头,指着前面的几团白雾道:“先把这群孩子安顿了再去。”
“自然。”
说着和唐先生一起走过去点了供桌上的油灯,那油灯里的油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有一种奇异的味道。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里的油灯亮一些。
不一会儿,淘淘几人的身影渐渐浮现出来。
看见屋里站满了人,几个孩子似乎有些害怕,挤挤攘攘的偎在一起,看见温厌时,淘淘小心翼翼喊道:“姐姐……”
温厌半蹲下来,安抚的摸了摸他,“淘淘不怕,这两位师父是好人。等会儿他们问你什么,你答就是了。姐姐在的。”
淘淘看了她好一会儿,迟疑着点了点头。
唐先生俯下身,温声道:“伯伯带你们找个新的爸爸妈妈好不好?但是一会儿你们要去上面的木牌子里,要乖乖呆在里面,不许调皮捣蛋。”
淘淘又看了一眼温厌,温厌鼓励的对他笑笑,淘淘小心问道:“那我们可以自己挑爸爸妈妈吗?可以挑喜欢我们的爸爸妈妈吗?”
唐先生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当然可以。你们都是好孩子,爸爸妈妈们都喜欢好孩子的。”
淘淘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道:“那以后我们还能看见姐姐他们吗?”
唐先生想了想,点头道:“你们要在这里呆一顿时间,因为你们太虚弱了,需要好好养身体。不能随便跑出来。等你们想见姐姐的时候提前告诉我,好不好?”
随即抬头对温厌等人解释道:“在木牌里寄养魂魄,当然是越少出来越好。外面阳气重,对他们有害无益。但是也不是不能出来,如果你们想过来看他们,我提前帮你们安排日子就行。最好选阴气重的日子。”
李东恒灵光一闪,问道:“像中元节之类的吗?”
中元节被国人称为鬼节,话说那天鬼门大开,所有鬼魂都可以到人间来一趟。
很多地方在中元节这天,天一黑就没人在外行走了,说是怕冲撞了。
唐先生点头道:“中元节确实是阴气重的一天,当然还有清明,寒食节都可以。最好是晚上子时过来看望。”
众人了然,子时是一天阴气最重的时候,不止是民间传说,甚至医院也有“子时是人体阴寒邪气最重的时间段”的说法。
温厌也低声安抚淘淘,“……想哥哥姐姐们了,就告诉唐先生一下。平时唐先生要是忙的话,这边还有个叫夷则的哥哥,跟他说也可以。但是要乖乖听话,好好养身体,健健康康的。”
唐先生和姜先生两人拿了固魂的符纸,将淘淘几人的魂魄送进牌位。
孩子都还小,不大清楚什么是生卒日,只能简单的刻了各人的名字。
唐先生又让夷则拿了双耳三足炉,毛蛋出来和众人打了招呼。
双耳三足炉可以消除怨气,毛蛋看上去比之前好了很多,不再是黑雾一般,整个魂魄能显出大概的轮廓了。
温厌对星星招招手,把星星交给毛蛋,拜托毛蛋帮忙照看。
毛蛋点头应了,带着星星回到了三足炉。
等所有事情都安排完,已经到了晚上,于是陈宴和几人请了唐先生和姜先生两人去飞卢小说网吃饭。
几人都饿的前胸贴后背,问了唐先生和姜先生没有忌口后,便满满当当叫了一大早子菜。
夷则也在受邀之内,半大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郁瑶坐在他旁边,笑眯眯的把肉使劲往他面前怼,夷则抬头看她,她就一脸慈母笑的回望。害的夷则从开始吃饭到结束,脸都快红成了猴屁股。
吃完饭众人送了唐先生三人回去,唐先生和温厌约了后天一起去一趟条子河。
温厌应了,回去的路上,郁瑶还是一脸感慨,聊淘淘,聊星星,也聊了毛蛋。最后郁瑶絮叨:“挺好!遇到了唐先生几人,把这些可怜人都带了回来。希望他们下辈子都投个好人家。”
李东恒被肖奇铭打电话叫走了,陈宴和只好一人开车送三个姑娘回去。
听到这话,他点头笑道:“会的。他们并没有做过什么坏事,身上没有业障,即使将来到了阴曹地府算功过,也是功大于过,或是功过相抵。”
郁瑶笑道:“陈老板还懂这个呢,挺博学多闻啊!”
陈宴和道:“你没听过“科学的尽头是神学”这句话吗?不止适用于科学,甚至包括有些医学。”
郁瑶想了想点头道:“那倒确实是。上次李奶奶和姨婆聊起来还说,迁喜居那个谁家?袁家还是谁家?”
“袁家,迁喜居袁家的老太太和李奶奶是表姐妹。”
“哦哦,那就对了。说是她家小孙子还是小孙女,三四岁大的孩子,有段时间一到晚上就哭一到晚上就哭,一开始是有点发热,看了医生也吃了药,断断续续十来天不见好。大小医院跑了七八家,什么都查不到出来。最后说是找了秦家的大小姐,说是秦家大小姐是个医生,还是个很厉害的样子专家。结果秦家大小姐让去找个师婆跳一跳。”
储朝白瞪大眼睛,问道:“师婆是什么?神婆吗?”她倒是很少听到这些,以前上学的时候也多数在国外,聊僵尸的可能比较多些。
“差不多。古代对女巫的一种叫法。年纪小的孩子魂魄不稳,被惊到了就会生病发热或者大哭之类的。以前医学没有那么发达,很多人家孩子生病都会找神婆“看”,包括现在也很多。”郁瑶解释道。
储朝白道:“以前还说的过去,人们不相信科学,不相信西医,现在应该很少了吧?”
陈宴和道:“也很多的。尤其有小孩子的人家。这类事情,其实宁可信其有吧,老一辈流传至今的,肯定还是有他的道理的。”
三人点头,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先送了储朝白回了家。
储朝白下车前,附在郁瑶耳边悄悄笑道:“晏和哥现在是一点儿独处的机会都不给我留,深怕他家小姑娘误会。”
说着也不等郁瑶回答,俏皮的眨了下眼,冲着陈晏和几人摆了摆手,转身跑了。
郁瑶无奈的笑了下,储朝白虽说的轻松俏皮,话音听着却让人觉得心里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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