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政法委书记高育良的别墅书房里,檀香袅袅,却压不住空气里弥漫的沉重。
祁同伟垂手站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前,
额头布满细密的冷汗,连呼吸都刻意放轻,将陈清泉被中纪委雷霆拿下、
侯亮平被当众打脸的前后经过,一五一十地汇报完毕。
最后一个字落下,书房陷入死寂。高育良背对着祁同伟,
面朝窗外沉沉的夜色,久久没有转身。那份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让祁同伟心惊肉跳。
终于,高育良缓缓转了过来。那张儒雅的脸上,
此刻没有惯常的温和与智慧,只有一层冰冷的寒霜。
他没有拍桌子,声音甚至比平时更低沉,却字字如冰锥,狠狠扎进祁同伟的耳膜:
“祁厅长,你很好,真的很好。”他踱步到书桌前,
目光锐利如刀,直刺祁同伟,“这么大的事情,风暴都刮到我汉东政法系统核心了!
陈清泉被抓了!侯亮平栽了!
我这个主管政法的书记,竟然像个聋子瞎子,要等到你祁大厅长走投无路了,才从你嘴里知道?!”
高育良猛地一拍桌面,那声闷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惊心: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师?还有没有我这个领导?!”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彻底背叛的愤怒和失望,
“瞒!这么大的事你也敢瞒着我!是不是哪天我高育良被人从背后捅了刀子,
倒下了,你也要等我咽气了才来通知一声?!”
“扑通!”
祁同伟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跪倒在地!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板上:
“老师!老师息怒!学生……学生糊涂!学生该死!”
他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学生当时……当时也是乱了方寸,又怕……怕给老师添麻烦,
想着或许能自己周旋过去……学生错了!
学生真的错了!求老师责罚!”
高育良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爱徒,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审视和更深的失望。
这不仅仅是瞒报的问题,这暴露的是祁同伟骨子里那种关键时刻首鼠两端、只顾自己安危的本性!
一个不能绝对信任、不能及时共享核心信息的下属,在波谲云诡的权力场中,是致命的隐患!
他盯着祁同伟的后脑勺看了足足有一分钟,那无声的威压几乎让祁同伟窒息。
最终,高育良才重重地哼了一声,疲惫地挥了挥手:
“起来!跪着像什么样子!”
祁同伟如蒙大赦,颤巍巍地爬起来,低着头,
不敢看高育良的眼睛,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衬衫。
“现在,”
高育良坐回宽大的扶手椅,手指用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却带着一丝疲惫,
“说吧,你觉得,现在该怎么办?”他抬眼,目光锐利依旧,重新聚焦在祁同伟身上。
祁同伟嗫嚅着,一时语塞。
他满脑子想的还是陈清泉手里那些要命的把柄,那些牵连甚广的“材料”,一旦陈清泉顶不住压力开口……
后果不堪设想!但他深知,此刻在高育良面前,
绝对不能表现出对陈清泉个人的过分担忧,那等于不打自招。
“老师……陈院长他……还能……”祁同伟试探着开口。
“保不住了。”
高育良斩钉截铁地打断他,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中纪委直接定性,证据链甩到脸上,板上钉钉的铁案!
现在想保他,就是螳臂当车,自寻死路!”
他目光如炬,仿佛看穿了祁同伟心底的恐惧,“陈清泉,已经是一枚弃子!现在纠结他,毫无意义!”
祁同伟心中剧震,脸色更加苍白。
弃子……高老师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他不敢再深想下去。
高育良没有理会祁同伟变幻的脸色,身体微微前倾,
手指在光洁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眼神里闪烁着老辣政客的精光:“现在最要紧的,是两件事。”
“第一,找出那个直接把材料捅到中纪委的人!
这个人,或者这股力量,才是这场风暴真正的源头!
他躲在暗处放冷箭,目标绝不会仅仅是一个陈清泉那么简单!”
“第二,搞清楚,他真正想对付的,到底是谁?
是冲着我们汉大帮来的?还是另有所图?”
祁同伟立刻接口,带着强烈的倾向性:
“老师!这还用说吗?陈院长是我们的人!
动他就是冲着我们汉大帮来的!肯定是沙瑞金那边……”
“愚蠢!”高育良毫不客气地打断,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看问题只看表面!你难道没听说?
光明区下面那个叫江念初的小丫头,在举报陈清泉的同时,可是连侯亮平也一起告了!
告他徇私枉法、包庇罪犯!闹得满城风雨!”
他顿了顿,眼神更加深邃:
“侯亮平是谁?他背后站着谁?是钟家!在汉东,敢同时得罪我们汉大帮和钟家的,有几个人?
或者说,有哪方势力,需要同时得罪这两方?这不符合常理!”
高育良的指尖重重敲在桌面上:“所以,更大的可能!
那个幕后黑手,他真正的目标,或许根本就不是我们!
而是侯亮平!或者说,是他背后的钟家!
举报陈清泉,只是借力打力,敲山震虎!
目的,是为了把侯亮平拉下马,甚至是为了打击钟家在汉东乃至更高层面的影响力!
我们,可能只是被殃及的池鱼!”
祁同伟听得目瞪口呆,冷汗再次涔涔而下。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
如果目标是钟家……那这潭水,就深得可怕了!
“那……那个江念初……”祁同伟猛地想起,
“举报是她挑起的,材料会不会就是她递上去的?时间点太巧了!”
高育良沉吟片刻,缓缓摇头:
“一个小小的地方科员,无根无基,孤儿出身,政审都过不了关。
她有多大能量,能绕过省里所有关卡,精准地把材料递到中纪委要害部门,
还能让中纪委如此高效地立案、发函?这可能性微乎其微。”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不过,她确实是个关键节点。就算不是她递的,
她也极有可能是一把被人利用的枪!幕后之人,必然通过某种方式接触过她,甚至指使过她!”
“老师英明!”祁同伟立刻领悟,
“我马上组织人手,秘密调查江念初!
查她最近接触过的所有人,特别是……那些身份不明或者有帝都背景的人!
只要找到她和幕后黑手联系的蛛丝马迹……”
“查!可以查!”高育良沉声打断,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但记住,只查外围!只做情报收集!绝对!绝对!
不准打草惊蛇!更不准对她本人采取任何强制措施!”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凝重:
“如果真如我所料,是帝都层面有人想动钟家……那这就是神仙打架!
我们这些地方上的凡人,最好的选择就是明哲保身,离得越远越好!
贸然卷进去,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明白吗?!”
“是!学生明白!谨遵老师教诲!”祁同伟肃然立正,
大声应道,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决然。调查江念初,
找到那根连接幕后黑手的线,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高育良没有回头,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
“去吧。动作要快,更要隐秘。记住我的话,只看,只听,别伸手!”
祁同伟深深鞠躬,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间气氛压抑的书房。
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内外的世界。高育良依旧站在窗前,
眉头紧锁,汉东的夜空,阴云密布,一场更大的风暴,
似乎正在无声地酝酿。而那个叫江念初的年轻女警,
此刻还浑然不觉,自己已悄然成为了风暴眼中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