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官官相拥,全是蛀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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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材料详实,逻辑清晰,指向性很强。

但他放下文件,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脸上露出一种公式化的、带着审视意味的表情。

“江念初同志,”侯亮平的声音平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沉稳,

“你举报陈清泉副院长的这些情况……嗯,看起来,大部分还停留在推测和外围证据的阶段。

举报领导干部,尤其是政法系统的领导干部,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需要极其确凿的证据链。

这些……”他轻轻点了点桌上的材料,

“恐怕还比较捕风捉影,缺乏核心的、一锤定音的东西。

这里面,会不会存在一些……误会?”

他并非看不出材料的价值,更非看不出陈清泉可能存在的问题。

但他来汉东,是带着明确目标和巨大压力的——首要目标就是深挖丁义珍及其背后的势力网,而丁义珍的直接上司,那位强势的市委书记李达康,是绕不开的关键怀疑对象。

想要对付李达康,在汉东这潭深水里打开局面,他侯亮平需要借助的力量,恰恰是李达康昔日的政治对手、如今在政法系统根深蒂固的高育良!

高育良的支持,是他侯亮平在汉东立足并推进工作的关键筹码。

此刻,为了一个区区的陈清泉——高育良的嫡系心腹——就大动干戈,贸然去捅高育良的马蜂窝?

这无异于自断臂膀,把他侯亮平自己置于汉东最有权势的两位大佬(李达康和高育良)的潜在对立面!

这太不明智,风险与收益完全不成正比。为了这条小鱼,得罪可能成为同盟的巨鳄?不值得。

这份烫手的举报,他不能接,至少现在绝对不能接。

江念初静静地看着侯亮平,将他眼神深处那抹精明的算计和推诮看得一清二楚。

她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捕风捉影?”

她清冷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响起,字字清晰,像冰珠子砸在瓷砖上,

“侯局长,您从帝都来,带着尚方宝剑,肩负重任。

可如今证据摆在眼前,您却连查一查的勇气都没有,只会和稀泥,说什么‘误会’?”她向前微微倾身,目光锐利如刀,直刺侯亮平,

“堂堂京官,手握生杀大权,却畏首畏尾,连一条明摆着的蛀虫都不敢碰?真是令人不齿!”

“你!”

侯亮平脸上的沉稳瞬间碎裂。自从与钟小艾结婚,凭借岳家背景平步青云以来,他何曾被人如此当面、如此直白地羞辱过?

一股血气猛地冲上头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赤裸裸的威胁:

“江念初!注意你的身份和言辞!

举报是你的权利,但诬告陷害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大可以去告!

尽管去!我倒要看看,在汉东,谁敢接你这个案子!谁敢?!”

江念初毫不退缩地迎着他喷火的目光,脸上嘲讽的笑意更深了。

她没有再浪费一个字,弯腰抱起桌上那堆被侯亮平斥为“捕风捉影”的材料,转身,脊背挺得笔直,步伐坚定地走出了局长办公室。

门在她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侯亮平那张因愤怒和难堪而扭曲的脸。

走廊里,江念初抱着沉重的文件,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侯亮平的威胁犹在耳边,但她眼中只有更深的决绝。反贪局不接?

没关系。这条路堵死了,还有别的路。她就不信,这汉东的天,真的能一手遮住所有的光。

她要去省纪委,去更高一级的监察机构,哪怕层层上告,告到中纪委!

告到有人敢接、敢查为止!

办公室内,侯亮平余怒未消,胸膛剧烈起伏。

他抓起桌上那份关于丁义珍的简报,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专注于“正事”,可江念初那冰冷嘲讽的眼神和话语,却像魔咒一样在他脑中盘旋不去。

他烦躁地将简报揉成一团,狠狠砸进角落的垃圾桶。

与此同时,光明区办公室里,孙连成瘫坐在椅子上,额头布满冷汗,手里攥着的纸巾已经湿透。

他望着江念初空荡荡的座位,仿佛已经看到了风暴掀起的巨浪正朝着他这条想安稳行驶的小船,汹涌拍来。

江念初抱着那堆“罪证”消失在反贪局走廊尽头,办公室厚重的木门将最后一丝属于她的清冷气息隔绝在外。

侯亮平脸上强装的威严彻底垮塌,只剩下被当众羞辱后的铁青和余怒未消的扭曲。

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像一头被鬣狗挑衅后无处发泄的雄狮,在光洁的地板上踱了两圈,猛地抓起桌上的内线电话。

“林华华!进来!”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

年轻的检察官林华华推门而入,敏锐地察觉到室内尚未散尽的硝烟味和局长糟糕透顶的心情。

“刚才那个,”侯亮平用下巴指了指门口,语气里充满了轻蔑与不解,

“那个愣头青,叫江念初的,什么来头?光明区的一个街道主任?区区科级?谁给她的胆子!

敢跑到省反贪局来撒野!”他越想越气,狠狠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笔筒里的签字笔跳了一下。

林华华看着侯亮平的反应,心里咯噔一下,暗自叫苦。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上司的脸色,斟酌着词句:

“侯局,江念初……确实只是光明区下辖街道办的主任,正科级。不过……”她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些,

“您可千万别小看她。要不是因为她的孤儿身份,政审这一关实在过不去,按她的能力和功劳,早就该提副处、正处了。她在汉东……可是个‘名人’。”

“‘名人’?”侯亮平眉头拧得更紧,怒气中掺杂了一丝疑惑,“什么意思?”

林华华叹了口气,像是想起了什么令人牙疼的往事:

“大概是两年前吧,她当时在另一个区招商局。她那会儿的顶头上司,一个副区长,见江念初年轻漂亮,又没背景,就起了歪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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