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时节的齐州城飘着牛毛似的细雨，聚贤楼二层的雕花窗棂蒙着层水雾。林骁跨过门槛时，紫檀木地板上立刻洇出几个泥脚印，勤务兵小六子捧着鎏金暖炉跟在后面，炉膛里的银丝炭噼啪爆出两点火星。
林督办到——跑堂的拖着长腔掀开湘妃竹帘，二十几个盐商齐刷刷从太师椅上弹起来。穿杭绸长衫的吴守仁最机灵，抢着用袖口去擦林骁椅背的水渍，却把前襟的翡翠纽扣蹭掉一颗。鹿灵瑶踮脚摘下林骁的灰呢披风，发梢扫过博雅耳垂时，女帝翻了个优雅的白眼。
列位都是明白人。林骁用茶盖撇着浮沫，青花瓷碗底映出盐商们闪烁的眼神，胶东盐务要整饬，总得有个章法。他故意把汉斯国新式验盐仪说得很响，吴守仁的喉结立刻上下滚动起来。
穿洋装的田仲宇特使就是这时候闯进来的。这矮胖子左胸别着五色旗徽章，牛皮靴踩得楼梯咚咚响：督办好大威风！他甩出沓文件拍在八仙桌上，震得茶碗跳起半寸高，胶澳十二家盐号联名上书，说你林督办强征‘护盐捐’！
博雅突然弯腰去捡滚落的茶碗盖，红玛瑙耳坠晃出迷离的光。她指尖触到桌沿的瞬间，田仲宇举文件的手突然僵在半空，圆脸上泛起青石般的纹路。吴守仁的鼻尖离石像不到三寸，能看清特使瞳孔里凝固的惊愕。
诸位都瞧见了？林骁慢悠悠转着扳指，田中特使突发恶疾，本督办少不得暂行代管。鹿灵瑶适时抖开盖着红印的委任状，绢帛摩擦声里混杂着盐商们倒吸凉气的声音。
未时三刻的雨幕里，聚贤楼后巷的青石板泛着油光。赵同春的儿子赵广嗣蹲在屋檐下啃烧饼，芝麻粒混着雨水滚进领口。这日本翻译官盯着二楼那扇雕花窗，素色帕子晃了三下——那是他花二十块鹰洋买通的眼线信号。
动手！赵广嗣摔了烧饼，五个浪人从馄饨摊后窜出来。他们黑袴下藏着短刀，木屐踩在水洼里溅起泥点。打头的浪人刚摸到聚贤楼后门，突然被藤蔓缠住脚踝倒吊起来。屋檐下的风铃无风自动，晃出串诡异的降调。
二楼雅间里，吴守仁正捧着账本抹冷汗：督办明鉴，三井洋行的股我真只占三成...话没说完，窗外突然飞进枚毒镖，直冲林骁后心。鹿灵瑶的藤蔓护盾瞬间张开，飞镖钉在绿幕上滋滋冒烟。
保护督办！小六子扯着破锣嗓子喊，手里暖炉砸向窗户。琉璃碎片混着热炭飞溅，楼下传来浪人的惨叫。博雅趁机把石化过半的田仲宇推到窗边，特使的石质胳膊伸出窗外，活像根滑稽的避雷针。
穿长衫的盐商们滚作一团，有个戴瓜皮帽的想往桌底钻，被鹿灵瑶的藤蔓卷住脚踝拽出来，女帝脸上腾起杀气。林骁赶紧咳嗽：诸位稍安，这是新式防弹玻璃测试
浪人们一击不中，迅速撤退。卫兵追下去什么也没有找到。
申时的骤雨初歇，聚贤楼前的积水映着晚霞。林骁站在滴水的飞檐下，看勤务兵往骡车上装账册。二十三家盐号的铜钥匙串在鹿灵瑶腕间叮当作响，她正用藤蔓给哭丧脸的吴守仁系裤腰带——这盐商刚才吓得尿了裤子。
督办真乃神人也！穿团花马褂的周掌柜凑过来作揖，袖口掉出张汇丰银行本票。林骁用鞋尖把本票踢回他脚下：周老板的孝心留着修龙王庙吧。他故意说得很大声，几个盐商慌忙把袖管里的金条往回塞。
巷口突然传来马蹄声，郑式骑的枣红马喷着白气停在三丈外。老军阀的翡翠烟嘴在暮色里泛着幽光：林老弟好手段！他挥鞭指指田仲宇石像，德国大夫说要送柏林展览...话没说完，石像的左手突然崩裂，碎渣溅进积水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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