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魂归离恨天,一诺胜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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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

残阳的余晖给城南古玩街镀上了一层暮气沉沉的金色。

林墨从出租车上冲下来,紧紧抱着怀里的木匣,一路狂奔。他心脏狂跳,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紧迫。

他推开“奇珍阁”那扇沉重的木门。

门内的景象,让他的脚步顿住了。

店铺中央,一个由朱砂、玉粉甚至还有几枚碎金绘制而成的复杂法阵,正散发着幽微的光。法阵的线条繁复至极,充满了某种玄奥而霸道的力量感,让整个空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

任峰就站在法阵边,一身剪裁合体的名牌休闲装,神情专注而倨傲。他手里捏着几张闪烁着灵光的符纸,正在进行最后的调整。

他到了,而且准备工作已经接近完成。

“哎哟,林小哥,你可算来了。”

薛紫檀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揶揄。她双臂抱在胸前,靠着一个多宝阁,满眼都是对任峰那“专业”手法的欣赏。

“再晚来一会儿,任少可就把事情都办完了,你连观摩学习的机会都没了。”

任峰闻声,这才慢悠悠地抬起头,瞥了林墨一眼。他的目光落在林墨怀里那个破旧的木匣子上,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

“怎么,拿着个捡破烂淘来的盒子,就想来净化厉鬼?”

他冷笑一声。

“还是说,来看我怎么给你上课的吗?野路子。”

林墨没有理会他。

他也没有去看薛紫檀那张幸灾乐祸的脸。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法阵中央,那块被红布半掩着,散发出彻骨寒意的古玉上。

他能感受到玉中那股翻腾不休的怨恨,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狂暴。任峰的法阵,非但没有安抚它,反而激起了它更强的对抗。

林墨径直走了过去,无视了任峰警告的眼神,一直走到古玉前。

他没有画符,没有念咒,更没有摆出任何架势。

他只是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珍藏了七十年的木匣,和那封早已泛黄的信件,轻轻放在了古玉旁边。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店铺里。

“苏婉女士,我不是来降服你的。”

“我只是……受人之托,给你带了封信,还有一件迟到了七十年的回礼。”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却又感同身受的故事。

他讲了那个叫陆知源的男人,如何改名叫陆守一。

他讲了他如何守着一座空城,守着一份愧疚,熬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

他讲了他为何不敢死,又为何一生未娶。

他讲了他临终前,是如何看着这块玉佩,流下那两行浑浊的眼泪。

“他说……他怕到了阴间,无颜见你。”

“他说……他不是不爱你,是没用,是没能保护好你。”

随着林墨的讲述,店内的温度骤然下降。

一股阴风凭空卷起,吹得货架上的小玩意儿叮当作响。法阵的光芒开始剧烈闪烁,任峰脸色一变,立刻捏紧了手中的符纸,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古玉剧烈震动起来!

一道凄厉的、饱含无尽怨毒的女子身影,从玉中猛地浮现。

她长发飞舞,双目赤红,周身环绕着黑色的怨气,正是厉鬼苏婉。

“骗我!”

“你们男人……都该死!”

她发出刺耳的尖啸,怨气化作利爪,直扑林墨的面门!

任峰的脸上露出一丝看好戏的冷笑,这小子,果然是在找死。

可林墨不闪不避。

他只是伸出手,将那封信和那枚男士银戒,朝前推了推。

“他没骗你。骗你的人,早就遭了报应。而他,用一生偿还了那份无力。”

苏婉的鬼爪在距离林墨鼻尖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她赤红的双目,死死地盯住了那枚戒指,盯住了那封信。

那上面,残留着一股她熟悉到刻入魂魄的气息。

那是陆知源的气息。

是悔恨、思念、爱意交织了七十年的气息。

她看到了信纸上那娟秀的字迹,看到了上面写着的,关于栀子花,关于戏院,关于孩子的憧憬。

那是她的字。

那是她从未说出口的梦。

她周身的黑色怨气,开始剧烈地翻涌、收缩,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

那滔天的恨意,在迟到了七十年的真相面前,开始土崩瓦解。

暴戾褪去。

不信消散。

她眼中的赤红,渐渐被一种无尽的悲伤所取代。

她不再是那个凶戾的厉鬼,而是变回了那个穿着旗袍,身段袅娜的梨园青衣。

两行血泪,从她空洞的眼眶中滑落。

最终,她对着林墨的方向,对着那封信和戒指,盈盈一拜。

这一拜,拜的是迟来的真相。

这一拜,拜的是无悔的等待。

这一拜,是与自己七十年执念的和解。

拜完,她的魂体化作漫天飞舞的、温柔的光点,如萤火虫一般,缓缓地、悉数地,重新融入了那块古玉之中。

阴风散去。

寒意全无。

店铺里恢复了平静。

任峰的法阵,还没来得及真正启动,他准备“炼化”的目标,就自己消失了。

他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手里的符纸还捏着,脸上的表情从看戏的冷笑,变成了全然的错愕与不解。

怎么可能?

没有斗法,没有咒语,没有炼化……就讲了个故事?

一个怨气如此之深的厉鬼,就这么……没了?

这不合常理!这不科学……不,这不玄学!

法阵中央,那块古玉静静地躺在那里。

之前那种血沁的、不祥的红色已经尽数褪去,通体变得温润晶莹,散发着一股纯净至极的阴性能量,柔和得如同月光。

林墨赢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走到任峰面前,伸出手。

“任少,愿赌服输。”

任峰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看看那块温润的古玉,又看看林墨那张平静中带着几分戏谑的脸,胸口剧烈起伏。

他想发作,想把眼前这个家伙撕碎。

但周围还有薛紫檀。他丢不起这个人。

他咬碎了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好……很好……”

在薛紫檀震惊的目光中,这位不可一世的任家大少,竟然真的对着林墨,极不情愿地、僵硬地,弯下了他高傲的腰。

一个九十度的鞠躬。

然后,他抬起头,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才……是……野……路……子。”

说完这句话,他猛地直起身,眼中杀意毕露。

“林墨是吧?我记住你了。”

“你今天让我任峰丢了面子,这笔账,我迟早会跟你算。”

“我们梁子,结下了!”

话音未落,他拂袖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奇珍阁”,将那一地昂贵的法阵材料,弃之如敝履。

林墨拿起那块温润的古玉,入手清凉,一股澎湃而纯净的能量从中传来,让他精神一振。

柳瑶有救了。

他心里悬着的大石终于落地。

但他心里同样清楚,为了救柳瑶,他招惹上了一个远比普通鬼怪要麻烦百倍的敌人。

任峰。

以及他口中那个所谓的“传承有序的世家”。

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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