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简看着地上那个金子，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玩意儿，总不能一直埋在地板里当装饰吧？还有那破洞，不补上，下雨天大堂就得变水帘洞。
“和大人，”林简清了清嗓子，“这金元宝…是个好东西，但在我们这儿，直接拿去买东西，可能…有点不太方便，容易惹麻烦。”
和珅眉头一皱，那股子精明劲儿立刻上线：“麻烦？莫非此地亦有刁民强抢不成？本官…”
他习惯性地想端架子，但瞥了一眼窗外陌生的景象和林简那身“奇装异服”，后面那句“自有护卫”硬生生咽了回去，变成了，“…自有分寸。小兄弟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得把它换成…钱。”
林简比了个数钞票的手势，“我们这儿的钱，是这样的。”他掏出自己干瘪的钱包，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红色百元大钞。
和珅凑近了，细长的眼睛像验钞机一样扫过那张纸币，满脸的不可思议：“纸？这…也能当钱使？我们倒是有银票，但是也需换成银子，如此轻薄，不怕水火虫蛀？如何防伪？何人担保？”
一连串专业问题砸过来，让林简这个历史老师瞬间感觉自己像个金融白痴。
“呃…这个…反正大家都认这个。”林简抹了把不存在的汗，“当务之急，是先把这宝贝疙瘩换成纸，然后去买点材料，把您砸的这个洞，还有这破房子该修的地方，拾掇拾掇。”
他指了指头顶的破洞和四周斑驳的墙壁。
和珅看着那破洞，难得地露出一丝心虚，点点头：“理应如此。本官与你同去。初临贵地，还需…体察民情。”
他说得冠冕堂皇，但林简觉得，这位爷纯粹是好奇心发作，外加不放心他那块金元宝。
“行吧。”林简认命地点头，“不过和大人，您这身行头…”他上下打量着那身虽然沾灰但依旧华丽扎眼的官袍，“出门可能…回头率会有点高。”
“回头率？”和珅不解。
“就是…看您的人会特别多，容易引起围观。”林简解释。
和珅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一脸了然：“无妨，本官微服私访便是。”
微服私访？林简嘴角抽了抽。
他翻箱倒柜，找出了自己最大号的一套旧运动服——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连帽卫衣，一条松紧腰的深蓝色运动裤。又扒拉出一双全新但超市打折买的、印着卡通小熊的人字拖，和一顶压箱底的旧棒球帽。
“和大人，委屈您，先凑合穿这个？”林简把衣服递过去，心里直打鼓。
让权倾朝野的和中堂穿这个？画面太美不敢想。
和珅拎起那软塌塌的卫衣和运动裤，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抖了抖衣服，又捏了捏布料，“此等…粗布麻衣…”他嘀咕着，但看了看林简身上类似的“奇装异服”，又看了看窗外，最终还是屈服于现实，一脸悲壮地抱着衣服进了旁边勉强能用的卫生间。
十分钟后，卫生间的门开了。
林简只看了一眼，差点没憋住笑出声。
只见和珅大人，微胖的身躯被塞进了那套对他来说明显有点紧绷的运动服里。卫衣的帽子歪歪地耷拉在背后，运动裤的裤脚吊在脚踝上方，露出一截白皙的、属于养尊处优老爷的脚脖子。
最绝的是那双印着傻乎乎小熊的人字拖，和他那张白净精明、带着点不怒自威的脸，形成了史诗级的反差萌。
棒球帽倒是被他端端正正地戴在头上，压住了他束在脑后的发髻，但那帽檐下露出的眼神，充满了生无可恋的别扭感。
他别扭地扯了扯勒在肚子上的卫衣下摆，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人字拖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咳…甚是不便。”和珅抱怨道，脸有点黑。
“入乡随俗，入乡随俗，安全第一！”林简赶紧打圆场，憋笑憋得肚子疼。“走走走，和大人，咱们先去换钱！”
林简骑着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手小电驴，后面载着穿着滑稽运动服、紧紧抓住后座、一脸紧张又强装镇定的和大人，歪歪扭扭地朝着市区方向驶去。
一路上，和珅的眼睛就没停过。
他死死盯着飞驰而过的汽车，嘴巴微张：“铁马？无需牛马牵引？竟能行如此之速？”
看到高楼大厦，更是倒吸一口凉气：“此等危楼…如何能立？不怕塌陷？”
路过一个巨大的广告牌，上面是当红女星代言的化妆品，他眯着眼看了半天，评价道：“此女甚为妖娆，然妆容…过于浓艳，有失端庄。”
惹得旁边路过的几个小姑娘对他投来怪异的目光。
林简只能一边骑车，一边压低声音解释：“那是汽车…那是钢筋水泥…那是明星…大人，慎言！慎言啊！”
他感觉自己像个带熊孩子出门的保姆，心累无比。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门脸不大、看着还算靠谱的典当行。
林简让和珅在外面等着，自己揣着那沉甸甸的金元宝走了进去。
柜台后的老师傅戴着老花镜，接过金元宝，掂了掂，又用小镊子夹着，在放大镜下仔细看，还用牙轻轻咬了一下。
“成色不错，老金。”老师傅慢悠悠地说，瞥了林简一眼，“小兄弟，这玩意儿…来路正不正啊？看着可不像现代工艺。”
林简心里一紧，脸上堆起无害的笑容：“嗨，老爷子，祖上传下来的压箱底玩意儿，家里急用钱，这不才…”
他话没说完，眼角瞥见和珅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了门口，正透过玻璃门往里看，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老师傅也看到了门口那个穿着不合身运动服、戴着棒球帽、表情严肃古怪的胖子，眼神更狐疑了。
“真是祖传的？”老师傅追问。
“千真万确！”林简赶紧保证，心里默念：祖传的“祖宗”就在门口呢！
老师傅又磨蹭了一会儿，大概觉得林简不像坏人，终于开了价。
价格比林简预想的低不少，但眼下急需用钱，他也懒得扯皮，咬咬牙成交了。
拿着一叠厚厚的现金出来，林简感觉手心都在冒汗。
“如何？换了多少？”和珅立刻凑上来，压低声音问，眼神锐利，仿佛在谈一笔军国大事。
林简报了个数。
和珅眉头瞬间拧紧，低声斥道：“如此上品赤金，竟只得此数？！那老儿分明是欺你年幼无知！待本官进去与他分说！”
说着就要往里冲，官威差点没收住。
林简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拽住和珅的胳膊：“别别别！和大人！使不得！这价…还行！还行！咱们初来乍到，低调！低调！”他连拖带拽，总算把这位还想讨价还价的祖宗大人拉离了典当行门口。
“哼！奸商！”和珅愤愤不平，显然觉得自家金子被贱卖了。
有了钱，林简腰杆稍微挺直了点。他带着和珅直奔附近的建材市场。一进去，和珅的眼睛又不够用了。堆积如山的瓷砖、油漆桶、各种型号的水管、奇形怪状的工具…看得他眼花缭乱。
林简拿着清单，开始采购：水泥、沙子、几块新瓷砖、一小桶墙面修补膏、还有几样简单的工具。
轮到付钱时，林简掏出那叠现金。收银员是个小姑娘，一边点钱一边随口问：“老板，装修啊？”
“嗯，小民宿，自己拾掇拾掇。”林简应着。
旁边和珅背着手，一副领导视察的派头，看着收银员点钱，忽然插嘴，带着点指点江山的意味：“此等钱币…清点起来甚是繁琐。若在…咳，若用银票，加盖官印，一目了然，岂不便捷？”
收银员小姑娘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个穿着滑稽运动服、说话文绉绉还带点官腔的胖子：“啊？银…票？什么玩意儿？大叔，您穿越剧看多了吧？不过确实，现在用现金支付的人少了。”
林简：“……”（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去存钱）
和珅：“……”（大叔？！）
林简赶紧付完钱，拉着被一声“大叔”噎得脸色发青的和大人，扛起买来的材料，逃也似的离开了建材市场。
回去的路上，小电驴因为负重，哼哧哼哧跑得更慢了。
和珅坐在后面，抱着几卷防水布，棒球帽下的脸黑得像锅底。
他大概还在为那声“大叔”和被贱卖的金子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