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快递站风波

换源:

  陈砚推着电动车拐过街角时,路灯刚亮,光晕在那辆黑色SUV车身上投下冷白的光斑。

他后槽牙轻轻一咬——车轱辘压着站点的水泥地,轮胎印子正碾在老王上个月新铺的防滑砖上。

王站长,您这站点占的地儿,上个月刚被我们老大盘下来。李德昌叼着烟,金链子在领口晃得人眼晕,今天不走,明天这墙就得拆。他歪头吐了个烟圈,正好飘到老王涨红的脸前。

老王攥着站点的营业执照,指尖把纸边都捏出了毛边:李哥,这证儿是区里刚发的......话没说完,李德昌的手下已经踹翻了门口的快递架,纸箱噼里啪啦滚了一地。

陈砚看见自己上午刚码好的易碎品快件摔在地上,泡沫填充物散得像雪。

营业执照?李德昌突然笑出声,抬手拍了拍老王后背,您老真是活在新闻联播里。他冲手下使了个眼色,去,把屋里那台分拣机搬出来——省得您说我们抢东西。

陈砚的电动车停在五十米外的报刊亭旁。

他没急着冲过去,喉结动了动——上回小宇被校霸堵厕所,他也是这么压着性子,先摸清楚对方人数。

这会儿他数了数,SUV旁站着四个穿皮夹克的,车后排还蜷着两个,反光镜里能看见刀把的金属闪。

等等!老王突然扑过去拽住李德昌的袖子,那分拣机是站点吃饭的家伙!他鬓角的汗顺着皱纹往下淌,我给您磕个头成不成?

求您让我再...

松开。李德昌的声音突然冷下来。

他反手掐住老王手腕,指节捏得发白。

老王疼得倒抽冷气,手里的营业执照啪地掉在地上,被路过的野猫踩出个泥爪印。

陈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想起上个月台风天,老王把自己的雨衣披给送件的实习生,自己蹲在站点门口用塑料布裹分拣机;去年冬天我发烧,是老王煮了姜茶,说快递员要是倒了,这一片老人的药、孩子的奶粉可怎么办。

砰!

金属撞击声炸响。

陈砚瞳孔骤缩——那个染黄发的手下不知什么时候摸出了枪,正把枪管抵在老王眉心。

路人的尖叫像针一样扎进耳朵,有个拎菜篮的大妈摔的茄子,滚到陈砚脚边。

老东西,再闹信不信老子崩了你?黄发男歪着嘴笑,枪管在老王额头上蹭出红印,李哥说了,这地儿要建什么......他突然顿住,警惕地瞥向四周。操,谁在那里?

陈砚已经闪进了后巷。

他贴着墙根走,后颈的汗毛竖得笔直——刚才他才想起师父临终前说的市井练神:听声辨位不是江湖把戏,送快递时听楼道里的脚步声,能知道这家是独居老人还是小夫妻,这也是功夫。

后巷堆着半人高的快递纸箱,霉味混着墙根的铁锈味。

陈砚蹲在纸箱后面,透过缝隙看正厅的窗户。

李德昌背对着他,正低头看手机,黄发男举着枪,老王的腿在抖,可腰板硬得像根钉子。

李哥,差不多了吧?黄发男把枪收进怀里,再不走片警该来了。

李德昌抬头看天:把值钱的搬上车,剩下的......他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快递,烧了。

陈砚的呼吸突然重了。

他看见老王猛地扑向地上的快递——那是个写着救命药的白色纸箱,是张奶奶的降压药,今天下午刚到的。

黄发男骂了一声,抬手就给老王后颈一拳。

老王踉跄着栽进快递堆,额头磕在分拣机上,血珠子啪嗒掉在易碎品的标签上。

砚哥?

后巷传来细弱的声音。

陈砚回头,正看见实习生小周缩在消防栓后面,眼睛红得像兔子:我、我刚才躲在阁楼,他们没发现......

小周,去对面包子铺借电话,报110,就说快递站持枪抢劫,说清楚有六个人,带头的是李德昌。他指了指墙角的排水管道,从这儿爬出去,别让他们看见。

小周刚猫着腰跑远,正厅里就传来玻璃碎裂声。

陈砚转头,正看见黄发男把老王按在分拣机上,另一个手下举着汽油瓶,往地上的快递堆里倒。

汽油味窜进后巷,呛得人睁不开眼。

李哥,点了吧?举汽油瓶的手下摸出打火机,烧干净了,明天推土机一来......

等等。李德昌突然眯起眼,盯着窗外的后巷,那边是不是有动静?

陈砚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我盯着黄发男手里的枪,保险栓也没扣上。

老王的血顺着分拣机流下来,在地上积成小滩,把青冥阁余孽的快递单泡得字迹模糊。

陈砚看见黄发男的枪口抬高了半寸,对准了老王的胸口。老王闭着眼,嘴唇动了动,像是在念孙子的名字。

陈砚的指甲在墙上抠出白印。

他想起师父说的市井练的是护持之心,想起小宇攥着平安结的眼神,想起老王煮的姜茶。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汽油流淌的沙沙声。

黄发男的手指扣紧了扳机。

陈砚猛地站直了身子。

黄发男的食指刚要扣动扳机,后颈突然窜起一股寒意。

他本能地想偏头,却见一道黑影破风而来——是那个刚才还缩在巷口的快递员!

陈砚蹬地的瞬间,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他能听见自己血液在耳中轰鸣,像极了暴雨天电动车碾过积水时的闷响。

师父说市井练的是活泛劲,此刻他的脚尖点着地上的快递盒,左移半寸,右错三分,竟真像踩缝纫机的针脚般,在黄发男枪口划出的火舌间穿来穿去。

砰!第一发子弹擦着他左肩飞过,陈砚借势矮身,右手精准扣住黄发男持枪的手腕——这动作他练过千百回,和搬六十斤的大件快递时找重心的巧劲一模一样。

疼!

操你......黄发男痛呼还没出口,腕骨已被拧成诡异的角度。

陈砚顺着对方抽手的力道一带,枪管咔地抬高,第二发子弹嗡地钉进天花板,震落的墙灰扑了他一头一脸。

都傻站着干什么?

上啊!李德昌的金链子撞在胸口,急得脖子上的肥肉直颤。

剩下四个手下这才反应过来,骂骂咧咧抄起铁棍围上来。

穿黑皮夹克的小个子挥棍砸向陈砚后颈,他却像早算准了似的,侧身躲过的同时,手肘重重顶在对方肋下——这招是上个月帮林知夏搬绣架时,用巧劲卸木箱的手法,此刻用在人身上,小个子顿时蜷成虾米。

另一个红帽男举着汽油瓶扑来,陈砚旋身避开,顺势勾住对方脚踝。

红帽男哎哟摔了个狗啃泥,汽油瓶啪地碎在脚边,刺鼻的气味混着血腥味直往鼻腔里钻。

弄死他!李德昌抄起旁边的扳手砸过来。

陈砚偏头闪过,眼角瞥见老王正捂着额头往快递堆里爬——那里还压着张奶奶的救命药。

我心下一动,突然矮身钻进快递堆,像条滑不留手的鱼,在纸箱间左突右闪。

几个手下举着家伙追进快递堆,却只听见哗啦、哐当的乱响。

有人被泡沫箱绊得踉跄,有人撞倒了支架,金属支架砸在地上的动静比枪声还大。

人呢?黄发男捂着发红的手腕,举枪在空气里乱指。

他额头的汗顺着下巴滴在枪柄上,刚才那股子狠劲早没了影。

陈砚猫在分拣机后面,听见李德昌的喘气声近了。

他突然探身拽住对方后领,借力一甩,李德昌咚地撞在墙上,金链子当啷掉在地上,滚进了老王脚边的血滩。

走!陈砚抓住老王胳膊,拖着人往仓库跑。

仓库门咔嗒锁上时,外面传来砸门声和叫骂声:操你妈!

老子明天带弟兄们拆了这破仓库!

老王靠在货架上直喘气,额角的血把白头发粘成一绺绺的。

他盯着陈砚沾血的指节,声音发颤:小砚......你、你什么时候......

送快递练的。陈砚扯下衣角帮他按伤口,语气还是惯常的吊儿郎当,您忘了?

上个月帮张大爷搬冰箱,我能单手转三个弯不碰墙;去年帮李婶送鲜花,再急的道儿都没压坏一片花瓣......

老王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老人的手糙得像砂纸,却烫得惊人:可刚才那枪子儿......他喉咙动了动,我活了五十年,没见过谁能躲子弹。

陈砚的笑僵在脸上。

他望着仓库窗外晃动的手电筒光,自己心跳声快要盖过了外面的叫骂。

师父说入世历练要藏锋,可今晚他露的锋,怕是收不回去了。

就一普通快递员。他低头帮老王理了理歪掉的领口,就是......比别人,多练了点。

外面的动静渐弱时,已经是后半夜。

陈砚蹲在仓库门口,看着满地狼藉的快递——张奶奶的降压药盒裂了道缝,他轻轻擦掉上面的污垢。

月光爬上屋顶时,我踩着铁架爬了上去。

夜风掀起他的工装裤脚,露出小腿上淡白的旧疤——那是十年前跟着师父练桩功时摔的。

师父,他对着月亮喃喃,您说的护持之心,我好像......有点懂了。

风卷着碎纸片掠过他脚边,其中一张沾着血的快递单上,青冥阁余孽的字迹被月光照得发亮。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