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经济和教育这两大关乎村子未来发展的关键领域,状况更是一塌糊涂,惨不忍睹。
上一年,全村人均纯收入仅仅只有548元,这点微薄的收入,在城市里可能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了。
好在农村生活成本相对较低,村民们勤俭节约,靠着地里的收成,温饱问题暂时还能勉强维持。
但除了极个别手头稍微宽裕些的家庭外,绝大多数村民基本上都没有什么积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
村里的小学校承载着孩子们的希望,现有近百名学生在此求学。
可硬件设施却极为简陋,只有三间破旧的教室、五个教职工。
仔细一瞧,这其中除了校长和一名年轻女老师是乡里派来支教,受过较为系统的教育,教学水平相对有保障之外,其他三人全是本地土生土长的村民。
他们自身文化程度也不高,仅仅才初中毕业,甚至连普通话都说得不太标准,可想而知,这样的师资队伍,小学校的教学质量能高到哪里去。
这些孩子中的一大半,读完小学之后,由于家庭经济条件不允许,或者看不到继续读书的希望,便会无奈地选择回家务农,早早扛起生活的重担。
只有一部分成绩相对较好、对知识有着强烈渴望的孩子,会去乡里的中学继续完成九年义务教育。
但读完初中之后,基本上也就到此为止了,很少有孩子能够有机会、有条件继续深造。
只不过,相较于老一辈村民,他们除了回家务农这一传统选择之外,还多了两种相对新颖的出路:
要么背井离乡,外出打工,用自己的汗水换取一份收入;
要么等年龄到点后,报名参军,到部队里去锻炼成长,寻找改变命运的机会。
......
了解完这些令人揪心的情况之后,祁同伟独自坐在那里,默默沉思了好长一段时间。
他心里清楚,疙瘩村不愧是全乡、全县、全市,乃至整个汉东省最落后的村落,没有之一。
随便从这些问题里拎出一件来,都是棘手至极的麻烦,而当所有的麻烦汇聚到一起,最终又归结为一个字——穷。
“柳会计,现在村里账上还有多少钱?”
祁同伟打破沉默,神色凝重地问道。
柳会计全名柳一手,三十岁出头的年纪,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是村里仅有的两名高中生之一。
而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柳满天的亲侄子,这层关系,也让他在村里的地位有些微妙。
“祁干部,账上一分钱都没有。”
柳一手推了推眼镜,有些无奈地回答道。
“怎么会一分钱都没有?”
祁同伟微微皱眉,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这些年村里一直是寅吃卯粮,自打我当上村会计以来,就没见过现钱。”
柳一手苦笑着解释道。
“我前几天不是还帮着收上来五千多提留统筹嘛,村里留一半,那也还有两千多啊?”
祁同伟眉头紧锁,满心疑惑地质问道。
“是这样,祁干部,我们村干部已经两个月没领工资了,一共五个人,每月一人一百五,加起来就是一千五,补发完工资之后,剩下的一千三百多块钱,全都拿去还债了。”
柳一手不紧不慢地解释着,脸上带着几分无奈。
祁同伟一听这话,心里的火“噌噌”地直往上冒,他强忍着满腔的怒火,咬着牙又问道:
“村里还欠了外债?”
“一共是十一万五千六百元,其中欠乡里九万二。”
说到这儿,柳一手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目光投向柳满天,像是在等待指示。
等柳满天微微点了个头后,他才继续说道:
“剩下的两万三千六,是欠柳主任私人的。”
祁同伟心里暗叫一声“好家伙”,脸上立马拉下了脸,双手紧紧握拳,就差没有当场拍案而起了。
这么一个穷得叮当响,村民们连温饱都勉强维持的村子,居然还能欠村主任私人两万多块钱。
这要说他没有贪污公款、中饱私囊,谁能相信?
“柳主任,我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没想到你还是个‘致富能手’。”
祁同伟言辞犀利,话语里满是讽刺。
柳满天却像是早有准备,面不改色心不跳,神色镇定地回道:
“小祁领导,你有所不知,我两个儿子都在部队里,已经有些年头了。
他们现在都是军官,又没有成家,平时也很节俭,每个月都会把津贴寄回来让我存着。
我看村里实在太困难,就借出来了。”
祁同伟在心里冷哼一声,暗自腹诽:
你这不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
他转头看向柳会计,语气生硬地问道:
“村里的账本在哪里,能不能给我看一下。”
“小祁领导,实在不好意思,这不合适。”
柳一手客气地笑了笑,眼神却有些闪躲,
“你如果想查账的话,按照程序,需要乡财政所一起配合才行。”
“那算了。”
祁同伟不用想就知道,他们是一伙的,要是不通过乡里出面,自己肯定看不到账本。
他猛地站起了身,语气冷淡地说道:
“差不多了,今天这个会就开到这儿吧,我得去柳刚家一趟,行李还在他那儿呢。”
“你要住在柳刚家?”
妇女主任张秋香连忙站起身来,一脸惊讶地问道。
“不行吗?”
祁同伟反问。
“你是乡里下来的干部,住在群众家里,传出去可不好,依我看,还是在柳主任这里给你腾个房间,比较合适。”
张秋香苦口婆心地劝道。
“劳你费心了,我觉得两边都不太合适,还是直接住村委会更好。”
祁同伟说完这句话,也不等对方回应,便大步流星地直接走出了屋子。
留下五个村干部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柳一手忐忑不安地问柳满天:
“三叔,这个乡里来的祁干部好像来者不善,他会不会真的去查账啊?”
“查就查,你不是把账都做平了,有什么好怕的?”
柳满天满不在乎地说道。
“我是怕万一有什么纰漏,给他抓住把柄。”
柳一手忧心忡忡。
“没事,我在乡里和县里都有关系,只要账上没有大问题,他不能把我怎么样。”
柳满天自信满满,拍了拍胸脯。
“要不我找几个人,暗地里收拾祁同伟一顿,让他吃点苦头,知道疙瘩是谁的天下。”
治保主任柳二蛋眼珠子一转,恶狠狠地提议道。
“那不行,乡里已经打过招呼了,祁同伟认识省里的领导,千万要保证他的人身安全。
要是他在咱们这儿出了什么岔子,那可就捅大娄子了,咱们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呀。
另外,他到我们疙瘩,八成是来混基层履历的,短则几个月,最多一年就会被调走,咱们忍一忍也就是了,没必要去招惹他。”
柳满天赶忙摆了摆手,一脸严肃地说道。
“可我看他问这问那的,还要看账本,恐怕是真的要干事情,而且他好像有点看不上我们呢。”
柳一手皱着眉头,满脸担忧地继续说道。
“看不上我们就对了,人家可是研究生,那可比大学生还厉害不少呢。
省里又有人脉关系,怎么看得上我们这帮泥腿子呀?
要是他一来就主动跟咱们套近乎、搞关系,我们反倒要小心了,说不定他就是在暗中打探我们的底细,然后找机会搞出点什么事儿来呢。”
柳满天微微眯起眼睛,分析得头头是道。
说到这儿,柳满天停下来沉思了片刻,随后神色凝重地吩咐道:
“你们记住了,以后对待祁同伟的宗旨就是:礼貌、热情,但是工作上绝不配合。
年轻人嘛,一般都没什么耐心,只要让他在这儿什么事儿都干不成,时间一长,他肯定会觉得没意思,自己就主动走人了,到时候咱们也就省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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