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坠落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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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环分尸恶魔仍在逃!第四名受害者身份确认》——报纸头条用血红的大字印在头版,旁边配着周媛社交媒体上的笑脸照片。王刚把报纸扔在一边,咖啡杯重重地砸在桌面上,引来食堂里几个同事侧目。

媒体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刘一手压低声音,把手机推到王刚面前,现在网上都炸了,说警方无能,还有人组织游行要求市长下台。

王刚扫了一眼手机屏幕——热搜前五全是关于分尸案的讨论,最上面是一条视频:愤怒的市民举着还我安全城市的标语围在市政府前。画面一角,周媛的父亲,那个一贯风度翩翩的企业家,正对着镜头泪流满面地控诉警方不作为。

有人泄密。王刚的声音冷得像冰,现场细节只有专案组的人知道。

刘一手不安地左右看了看:今早的紧急会议,局长怎么说?

限期三天破案,否则专案组解散。王刚捏了捏鼻梁,刘队被叫去市长办公室喝茶了。

话音刚落,食堂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刘宇欣大步走进来,脸色苍白得可怕,嘴角绷成一条直线。警服外套不见了,白衬衫上沾着可疑的咖啡渍,右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

王刚立刻站起来,但刘宇欣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向取餐区,抓起一杯黑咖啡就灌了下去。整个食堂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这个平日里雷厉风行的女队长,此刻她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刘队...一个年轻女警怯生生地递上纸巾。

刘宇欣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的咖啡洒了出来。她机械地擦了擦手,目光扫过食堂,最后落在王刚身上。那双总是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黯淡无光,充满王刚从未见过的——恐惧?绝望?

会议室。现在。她只说了这三个字,转身就走。

王刚和刘一手立刻跟上。走廊上,刘宇欣的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几乎变成小跑。进入会议室后,她砰地关上门,拉下所有百叶窗,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插进电脑。

看这个。她的声音嘶哑。

屏幕上出现一段监控视频:市中心医院神经外科走廊,时间显示是周媛失踪前一天。一个穿白大褂的高个男子快步走过摄像头,在护士站停留片刻,然后进入一间诊室。视频放大,定格在男子侧脸——高颧骨,薄嘴唇,正是林伟。

这是周媛就诊的医院?王刚问。

刘宇欣点点头,切换到下一段视频:周媛独自走进医院大厅,挂了神经外科的号,然后消失在电梯里。时间戳显示两小时后,她又出现在大厅,神色如常地离开。

她去看病?

不。刘宇欣的声音紧绷,我查过了,周媛没有神经科病史。她那天是去做专访——市中心医院新MRI设备的慈善捐赠报道,周氏集团是主要捐赠方。

王刚皱眉:那她为什么要挂号?

这就是问题所在。刘宇欣调出一份挂号记录,她挂的是林伟的专家号,但医院系统显示那次就诊根本没有记录。护士回忆说周媛确实去了林伟诊室,但很快就出来了,看起来不太舒服。

刘一手突然倒吸一口气:你们是说...林伟在医院就对周媛做了什么?

不确定。刘宇欣摇头,但王刚之前的分析是对的——凶手有医学背景,熟悉解剖学,能接触到专业器械。林伟完全符合。

王刚仔细查看视频:我们需要搜查他的家和办公室。有没有发现他和其他受害者的联系?

有。刘宇欣调出几张照片,李梦生前两个月在市中心医院做过体检,检查医生是林伟;公园发现的化学老师林小雯,她的哥哥是林伟的大学同学;而第一个受害者张婷...她停顿了一下,她的父亲二十年前死于一场医疗事故,当时的主治医生正是林伟。

会议室一时寂静。王刚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二十年前,又是二十年前。

搜查令呢?他问。

刘宇欣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局长拒绝了。说证据不足,而且林伟是市政协常委,有头有脸的人物。

那怎么办?刘一手急了,就这样放过他?

当然不。刘宇欣的眼睛突然亮起来,那种熟悉的锐利又回来了,我有个计划,但需要你们配合,尤其是王刚。

她详细解释了计划:刘一手负责监控林伟的日常行动;王刚以法医中心交流的名义拜访医院,设法获取林伟的DNA样本;而她本人则伪装成患者挂林伟的号,近距离观察。

太危险了。王刚立刻反对,如果他就是凶手,你单独见他

这是最快的方法。刘宇欣打断他,三天限期,记得吗?要么按我的计划来,要么等着专案组解散,案子永远石沉大海。

王刚想再争辩,但刘宇欣的眼神让他闭嘴了。那里面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决绝,甚至可以说是疯狂。这一刻,他意识到这个案子对刘宇欣而言已经不仅仅是工作——而是一种执念,一种救赎,或者别的什么他还不明白的东西。

好。他最终说,但我要在你身上装窃听器,全程监听。一旦有危险,立刻中止。

刘宇欣犹豫了一下,点头同意。

计划定在当天下午执行。王刚回到法医中心,心神不宁地准备学术交流需要的材料。当他正在整理一份假报告时,办公室门被推开了。

听说你要去市中心医院?张辉站在门口,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真巧,我下午也要去那边参加个会议。

王刚的手指僵住了:什么会议?

医疗器械采购评审。张辉走进来,随手翻看王刚桌上的文件,林伟副主任主持的。说起来,他可是我们法医中心的老朋友了,当年实习时表现相当出色。

王刚强迫自己保持平静:是吗?我不太了解。

当然,那时你还在上学呢。张辉的笑容扩大了,说起来,你父亲当年可是很欣赏林伟的。可惜啊...

可惜什么?王刚抬头直视他。

张辉耸耸肩,转身向门口走去:可惜后来发生那些事。对了,他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代我向刘队长问好。告诉她...小心点,医院地板有时候很滑。

门关上了,王刚的拳头重重砸在桌上。张辉知道他们的计划?这不可能。除非...局里有内鬼。

下午三点,市中心医院神经外科候诊区。王刚穿着白大褂,胸前挂着法医中心的证件,假装在研究墙上的科室介绍。不远处,刘一手伪装成病人家属,百无聊赖地翻着杂志。窃听器里传来刘宇欣平稳的呼吸声——她已经进入诊室七分钟了。

血压正常,但你的头痛症状...林伟的声音从窃听器里传来,冷静而专业,需要进一步检查。我建议做个脑部CT。

很严重吗?刘宇欣伪装出的慌张听起来很真实。

不一定,但谨慎为好。椅子挪动的声音,护士会带你去。另外...一阵纸张翻动声,你填的这份病史表,提到你有失眠症状?

是的,最近工作压力大...

王刚的注意力高度集中,随时准备冲进去。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搭上他的肩膀。他猛地转身,看到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医生。

王主任!真是你啊。老医生热情地握住他的手,我是陈教授,去年法医学术年会我们见过。听说你是来交流的?正好,我们科室有个疑难病例想请教...

王刚无法拒绝,被半拖半拉着带离了候诊区。他焦急地看向刘一手,后者会意,立刻站起来向诊室方向移动。窃听器里,对话仍在继续:

...这种药物对失眠很有效。林伟的声音,我给你开一些样品,就在这里服用第一次剂量吧。

在这里?刘宇欣的声音略带迟疑。

对,我需要观察你的即时反应。这是新型药物。

王刚的心跳骤然加速。他顾不上礼貌,打断老教授:抱歉,紧急情况!然后拔腿就跑。

诊室门紧锁。刘一手在门口焦急地踱步:没动静了,刚才听到抽屉声和倒水声,然后...

王刚二话不说,一脚踹开门。

诊室内,刘宇欣半躺在检查椅上,眼神涣散,手里握着一个空纸杯。林伟站在她身旁,手中的注射器刚拔出来。看到破门而入的两人,他的表情从惊讶迅速变为诡异的平静。

法医中心的王主任,是吧?他放下注射器,我正在给病人用药,你们这是...

王刚冲到刘宇欣身边,检查她的瞳孔——已经放大,脉搏微弱而快速。你给她用了什么?他怒吼。

只是普通的镇静剂。林伟后退一步,她太紧张了,我...

刘宇欣突然抽搐起来,嘴角溢出白沫。王刚立刻把她侧卧,防止窒息,同时冲刘一手大喊:叫救护车!快!

林伟趁机向门口移动,但王刚早有防备,一个箭步拦住他:你想去哪,林医生?

让我过去。林伟的声音突然变了,低沉而危险,你不明白自己在干涉什么。

我很明白。王刚冷冷地说,你杀了四个女人,把她们切成碎片。现在还想对警察下手?

林伟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随即又恢复冷静:证据呢?凭一段监控和你的臆测?他突然提高声音,保安!有人闹事!

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王刚知道时间不多了,他必须拿到决定性的证据。目光扫过诊室,最后落在林伟的白大褂袖口——那里有一点几乎不可见的暗红色污渍。

刘一手,抓住他!王刚突然命令,同时自己扑向林伟,一把扯下他的白大褂。

林伟没料到这一招,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就是这一秒的延误,王刚已经将白大褂塞进证物袋,而刘一手则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腕。

你们这是违法行为!林伟挣扎着,我会起诉你们!

保安冲了进来,局面一时混乱。王刚护在昏迷的刘宇欣前,高举证件:警察办案!这个人涉嫌谋杀!

保安们犹豫了。林伟趁机猛地推开刘一手,冲出诊室。王刚想追,但刘宇欣的状况恶化了,她的呼吸变得不规则,皮肤开始泛青。

该死!王刚只能选择先救人,一手,去追他!别让他跑了!

刘一手拔腿就追,保安们面面相觑,最终选择帮忙照顾病人。王刚迅速从急救箱中找出纳洛酮,给刘宇欣注射。几分钟后,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当医护人员接手刘宇欣时,王刚的手机响了。是刘一手,气喘吁吁:王主任!林伟跑到天台上了,他...他好像不对劲!

王刚的心沉了下去:别靠近他,等我过来!

天台上的风很大。王刚推开通往天台的门时,看到林伟站在边缘,刘一手在几米外不敢靠近。令人惊讶的是,张辉也在场,正低声对林伟说着什么。

站住!张辉看到王刚,厉声喝道,别刺激他!

林伟转过头,眼神涣散,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你们都不明白...这是艺术,是解放...她们本该是完美的...

林伟!王刚小心地向前一步,下来,我们可以谈谈。告诉我谁是他?你在为谁做这些?

林伟的表情突然变得恐惧:他...他才是...他的目光越过王刚,看向张辉,瞳孔骤然收缩,不!你不能—

话未说完,他的身体突然前倾,像慢动作一般翻过栏杆。王刚冲过去想抓住他,却只碰到空气。

不!刘一手的尖叫划破天空。

林伟的身体在空中翻转,白大褂像翅膀一样张开,然后砰地砸在下面的救护车顶上,鲜血四溅。

一切发生得太快。王刚转向张辉,后者脸上是完美的震惊表情。

你对他做了什么?王刚质问。

我?张辉后退一步,王刚,你疯了吗?我试图劝他冷静!是你逼死了他!

楼下传来尖叫声和更多的警笛声。王刚知道,这场闹剧将以林伟的死告终,案子将被宣布已破,而真相将再次被掩埋。但他手中还有那件染血的白大褂,还有刘宇欣体内的药物样本,还有...

王主任!刘一手突然拉住他的袖子,压低声音,你看这个。他悄悄展示手机——是林伟坠楼前几秒他拍的照片。放大后清晰可见,林伟的后颈上有一个细小的针孔。

他不是自杀。刘一手的声音颤抖,是被谋杀。

王刚看向张辉,后者正对着赶来的警员们大声控诉王刚和刘一手的鲁莽行为。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张辉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只有王刚能看到的、胜利的微笑。

三天后,案件宣布告破。林伟被认定为连环分尸案凶手,证据包括在他家中搜出的受害者私人物品、电脑里的分尸研究资料,以及白大褂上检验出的周媛DNA。刘宇欣康复出院,但被记过处分;王刚因不当取证被内部警告;刘一手调离专案组。

新闻发布会上市长笑容满面,媒体欢呼英雄警察,周家举行了盛大的悼念仪式。只有王刚和刘宇欣知道,那些证据太完美了,完美得像有人精心布置的。而林伟临死前的那句他才是...,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们心里。

夜深人静,王刚独自在法医中心整理证物。林伟的白大褂已经被上级下令封存,但他偷偷保留了一小块布料样本。在紫外线下,布料边缘显现出几个微小的字母——像是被匆忙剪掉的标签残余。

Z.H.——张辉的initials。

王刚的手机亮了,是刘宇欣发来的短信:明天一起去看看赵强的尸体吧。我觉得我们漏掉了什么。

他正要回复,办公室门被推开。张辉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瓶红酒和两个杯子。

庆祝一下?他笑着说,案子终于破了。

王刚默默收起手机和布料样本:不了,我还有工作。

随你便。张辉自顾自地倒了一杯,对了,王刚,你知道为什么法医这行最忌讳执着于旧案吗?

王刚抬头看他。

因为有些尸体,张辉啜饮一口红酒,笑容渐冷,最好永远不要开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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