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起身来，发现白衬衫湿了一片，黏糊糊地沾在后背。
病房的环境一成未变，办公桌上的加湿器冒着淡淡雾气，左侧是催眠师那张神情复杂的脸。
“常先生。”催眠师立刻换上一副商业笑容，“接下来我会为您定制最合适的治疗方案，我想很快您就能……”
举手，打断催眠师，我现在不需要和她说话。
我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
往事历历在目，我甚至能清晰记起在我穿越成常青前，医生对我说的那句——“为了让你全身心地投入治疗，你不会记得这个世界的所有事情。”
然而现在，深度催眠挖出了我被埋藏在潜意识里的全部记忆，我想这也是未来康复医院始料未及的。
没关系，我想起来了就好。现在我不再是常青了，我是一条狗，一条智商230的狗，一条何时何地都爱着杜泉心的军用牧羊犬。
『七七。』我熟练地叫来A77，『我全都想起来了，你不要告诉康复医院』
七七欢呼一声：『小狗狗真的想起来啦？全部全部都想起来了吗』
『2180年3月23日合成，爆破专用军犬，代号雷鸣。』我打消了七七的顾虑，现在的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准备干活。』
『哇噢……』七七兴奋地答应道，『那我先篡改一下催眠结论，催眠师现在记的是你得了重度妄想症』
『无所谓。』我站起身来，径直朝病房外走去，『你查一下那个李雾的联系方式，我要打电话给他。』
『好的，号码已经存进你通讯录里了』
开门，催眠师追上来道：“常先生，我知道您赶时间，但您不能就这样离开，我正在给您开处方药，何况……”
身子没来由的一软，脚下一歪，我半个身子都倚到在了门框上。
“何况……”身后传来催眠师的声音，“镇静剂的效果还没过。”
***
打完李雾电话，2小时后他就到了，开着辆很大很大的货车。期间七七想帮我恢复痊愈药的药效，来抵消镇静剂的影响。可我拒绝了，我想既然要学习做人，人的七情六欲和肢体感受就不能排除在外。
上车后李雾和我确认了此行目的地后，随口问道：“常老板，这是去看戒零食啊？”
戒零食？它不在宠物店？
“戒零食现在在杜泉心家？”我反问。
“是啊。”李雾油门踩的很稳，车速也很快，“它伤口康复后，杜小姐就把它接回家了。最近杜小姐都没去过宠物店，我想一定是戒零食恢复的很不错。”
我点点头，算了下路途时间，闭目养神起来。
脑中的回忆越来越清晰。军犬雷鸣的记忆、牧羊犬冬冬的记忆、还有川的记忆，它们都历历在目地纷纷浮现。但这些都已成过去，我现在应该把握常青这个身份，去做自己要做的事。
如今深度催眠已经完成，乐器比赛还剩两天；老K答应做第三人赢下所有比赛，顾明谭正在想办法暗杀老K；信鸽对我已经没有恶意，CCA为了案件情报也答应了合作；杜民和杜泉心希望我拿下比赛，未来康复医院对我的唯一要求是不要叛逆……
我慢慢梳理思路，却隐隐觉得这一连串的事情里，似乎漏了个什么东西。
是什么东西？
我睁开眼睛，货车已驶进市区。车窗外的大街广告林立，其中至少有1/5是乐器比赛的招募广告，杜门集团的财力肉眼可见。
红灯，货车刚好停在一家咖啡馆的门口。记得上次喝咖啡还是和杜泉心一起，当时我还表演超能力让全店熄灯，可她却不以为然，还说参加比赛有4股势力，接下来的比赛只会越来越艰难……
等会，4股势力。
我想起来了，这就是那个被我漏掉的东西。我之前算过，顾明谭一派，杜民一派，信鸽一派，那么第四派会是……
我想不到，那就叫七七去查：『七七，筛出成功打入拳击赛决赛，并且报名了这次乐器比赛的所有选手。』我想这些信息一定是杜民告诉杜泉心的，既然能被杜民称作“势力”，就一定有打进决赛的实力。
两秒后七七就给出了答案：『顾明谭、老K、常青、尹东流』
很好，正好4个。
『给我尹东流的信息，还有他在决赛上的表现』
七七立刻回道：『尹东流，男，24岁，江滨人，去年搬来了落樱市，在杜门集团的汽修厂做维修，他照片我发到你手机上了。尹东流在决赛时被分到B组，赢了老K后，在总决赛前因右臂不幸摔骨折，输给了顾少爷』
我打开手机，照片上是一个身材精瘦，长相平平无奇的小伙子。哦，这就想起来了。当时被J04附身的老K也在B组，只不过因为我故意输掉比赛，J04也就当场弃了权。
七七继续道：『查到尹东流果然是被顾少爷的手下打骨折的，现在还绑着石膏』
这的确是顾明谭的作风，不过奇怪的是，尹东流手臂都骨折了，还要报名乐器比赛？
还有，顾少爷是为了做杜门女婿参加的比赛，我是为了杜泉心，老K是受信鸽所托操纵赌局，那这个尹东流是为了什么？他背后的势力是谁？
我将这个问题提了出来。
七七少见的停顿了很久，语气变的有些奇怪：『我查到……尹东流他……背后没有任何势力。他只是一个很普通汽修工人，只是，这个人……』
『怎么了？』怎么吞吞吐吐的，我不信连杜民都知道的信息，七七会查不到。
这时货车停了。李雾率先下车，利用小型家用起重机，将那台我演奏过的乐器从车上搬了下来。
我对他指了个摆放的位置，同时让开一些，好不影响路过的居民。
这里是杜泉心所住的公寓，上次来是为了遛狗和喂食，今天和那天相比，气温要暖和一些。
七七这时才说道：『在尹东流22岁时，因为他的任性，导致父母双亡。他内疚和痛苦不已，事后请了整整一年的病假才缓过来，也就在去年才刚被调来落樱市恢复上班』
我不禁好奇：『这和他参加招婿比赛有什么关系，他缺钱？想娶豪门小姐？』
『不是的……』七七又开始支吾起来，『因为杜泉心，长的很像他的母亲』
『……所以就要娶她？这说不通。』我更不解了。
七七解释道：『我刚才翻遍了尹东流电脑里的信息和日记，他不是想娶杜泉心，他是希望通过比赛，来哄杜泉心开心』
『哄？』
『呼……』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七七像人一样叹气，『尹东流在日记里写，他明知自己赢不了顾明谭，但杜泉心一定会认真看比赛。所以他决定每一场比赛都尽力表演，来哄杜泉心，也就是哄被自己害死的母亲开心。这会让懊悔的他好受许多，也是他对自身的一种救赎和寄托』
『这……』我听的有点起鸡皮疙瘩。尹东流这是把对母亲的思念投射到了杜泉心身上。同样是出于爱，他和我对杜泉心的爱是截然不同的。比起我，或许尹东流这份感情要更加纯粹，因为他不求回报。
天气更暖了，李雾已经将乐器摆放到位，对我做了个“OK”的手势，可我想先听完尹东流的故事，我有几个地方还想不太明白：『那杜民和杜泉心为什么要安排我，而不是尹东流去挑战顾明谭？』
七七说道：『没有人知道尹东流的参赛原因，大家都觉得他是为了钱。所以尹东流越努力，杜民就越觉得他用心不纯，根本就没告诉杜泉心有尹东流这个人，只说是一股强有力的势力』
『强有力。一个小小的汽修工，能有多厉害？』
七七却提醒我道：『你可别忘了哦，拳击赛是只对杜门集团的员工开放的业余比赛。厉害的像是老K和丁淳，都是信鸽和顾少爷塞进去的枪手。而且……』
七七又停顿片刻，像是又在查什么资料：『尹东流真的很努力，他是所有人里最努力的那个。他知道自己力量不够，就拼命练习技巧。你知道吗，决赛时他右拳的出拳速度都快赶上丁淳了』
『……那他现在呢？』我慢慢走向那台大型乐器，『他打算怎么用一只手参加乐器比赛？』
『他最近在苦学编曲，每天都要练到很晚很晚。他日记上写着，自己不能和别人比乐器，他只想编出那首《HealingHer》最好听的版本，去弹给妈妈听』
……
尹东流，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不知他最后会编出怎样的曲子，又会用哪种乐器来演奏。
我不再提问了。我上前两步，在乐器前停下，并拨通了杜泉心的电话。
“喂？小青蛙，什么事呀？”杜泉心一定不知道，在她背后还有这样一股“第4势力”吧。
“我在你家楼下，你现在到阳台这来。”我说道。
“啊？这是要干什么呀?”她嘴上说着，电话里一边传来拖鞋走路的声响。
抬起头，看到她正听着手机，慢慢来到了阳台前。
“没干什么。”说完我挂断电话，深吸一口气，放声对杜泉心大嚷道，“你说喜欢我弹《HealingHer》，我现在就来弹给你听，预备……”
我也要哄你开心，不仅只在比赛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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