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野火般的赤红真气,自肩头蔓延开去,迅速包裹住孙小七全身。
孙小七瞪大双眼,只觉己身好像被吞入了什么巨兽口中,与外面的世界,多了一层赤红色的厚重隔膜。
外界的声响,一时间皆是消失不见。
他的耳畔只剩下真气流转的隆隆声,那声音,如同海浪,又如同擂鼓!
“啊......”
他张不开嘴,却还是沉闷的痛吼。
在大量真气的灌注下,他周身百骸无一处不同,似乎马上就要被撑得筋脉尽断,爆炸而死!
周身皮肤膨胀了一圈,身形都变得臃肿,皮肤更是如同煮熟的大虾般,通红一片,大量的青筋在他周身浮现,那张普通的脸变得扭曲不堪,额上两条大筋砰砰乱跳,显得分外狰狞无比。
几个侍女眼见此一幕,吓得惊叫连连。
这般变故,看得一旁大统领方渔眼皮直跳,挥挥手,令几个侍女退下。
他看着形容凄惨、却连半点儿声音都无法发出的孙小七,吞了口口水,突然目光一凝。
通过孙小七周身半透明的真气层,可看到其身上尽是通红之色,唯有脖颈后半部分、一小块胸膛部位,却是紫黑一片,其上竟是有黑气化形,不断挣扎,做嘶吼状!
这化形的黑气,出现过后,孙小七影子上蹲着的那道细长黑影,陡然变得更加清晰!
它竟是猛的舒展四米有余的身形,一头就朝着裴渊端坐的影子跃去!
裴渊侧目看去,眼中闪过一丝惊色。
他身形飞退,一手直接抓住身前丈五的桌子,也不管桌上的饭菜,就当成盾牌一般,挡在了身前。
嘭!
那道四米长的黑影,撞在裴渊挡在身前的桌子上,竟是发出嘭的一声,被弹得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苏小七已站起的影子上!
孙小七已站起的影子,一阵模糊,就蹲在了地上,背上细长的黑影清晰无比!
再次被这道细长黑影缠上,孙小七浑身一抽,眼睛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哗啦!
桌上的诸般菜肴,散落一地,到处都是打翻的盘子碎片。
“裴道长,这......”方渔被饭菜浇了一头一脸,这时抹了把脸上的汤水,起身开口。
“大统领且退远一些,不然可能会被那诡影残留的气息沾染。”裴渊对方渔摆摆手。
方渔神情凛然,重重点头。
他可是瞧见了,孙小七影子上的那个怪物,刚才想要跳到裴渊影子上,却被裴渊挡住之事。
若是那怪物跳向自己的影子......
方渔冷汗直冒。
裴渊能反应过来,他可未必!
即便反应过来了,他能不能挡住,也是未知数!
方渔未多言一句,对裴渊抱了抱拳,就快步走到了迎客厅的门口附近,挥散了因方才动静,而前来查看的家丁,垂手而立,紧紧盯着那躺地的孙小七。
躺在了地上的孙小七,已看不见影子。
裴渊凝神盯了倒地的孙小七几眼,尤其目光扫过其身形周遭的轮廓,眼中带着一丝忌惮。
他不知道,被那黑影踩在自身影子上,会产生什么变化,但绝对,不会是什么好的变化。
踩着一地的盘子碎片,裴渊迈步来到孙小七身旁,再次一手按在其肩头。
‘将这股盘踞在孙小七体内的阴气能量拔除,其影子上的怪物,可会消失?’他眼角余光锁定着自己的影子,分心二用,操纵着灌注孙小七体内的真气,不断冲击盘踞在其体内的阴气团。
那阴气团外在显化形成的黑影,只一次反扑,就能将他围拢过去的真气打散。
而黑影本身的损耗,只是相当少的一缕阴气!
可盘踞孙小七体内的阴气,终究是太少,裴渊操纵着一波波的真气,简单直白的冲击过去,如同水浪一般,洗刷着其体内的阴气,不多时,就已将其体内阴气打散!
打散盘踞在孙小七体内的阴气过后,他心念一动。
‘这阴气能量,不知是否也能......’灌注孙小七体内的真气,便有一道脱离,裹挟着被打散的一缕阴气能量,返回到了己身体内!
【检测到体内有异种能量盘踞,是否将之转化?】
‘转化!’
几乎是在眼前一片白光浮现,虚幻面板形成的第一瞬,裴渊就已默念出了‘转化’二字。
那被他真气带入体内的一缕阴气能量,立时间消失不见,被一张无形之口,凭空吞噬!
而面板上,那推演点,则是艰难地动弹了一下。
【推演点:6】
看着多了一点的推演点,裴渊又瞥了眼自己没有什么变化的影子,心下一松。
虽说这孙小七体内的阴气能量,与他之前经历的那个诡域的阴气能量,有些不同,但果然也能转化!
且引渡孙小七体内的阴气能量,进入自己体内,不会让自己的影子,发生与孙小七影子一样的异变。
他速度越来越快,继续从孙小七体内,一缕缕地引渡阴气。
短短十几息后,裴渊将最后一道真气,从孙小七体内收回。
他轻吐一口气,站起身来退后一步。
又一缕被真气带回的阴气能量,随着他心念一动转化,令他眼前虚幻面板的推演点,再次产生微小的增加,从十九点,变成了二十点。
‘这次转化阴冷能量,可比上次快得多。’
裴渊看着地上已恢复正常,只是仍在昏迷中、气息萎靡的孙小七,一手抓住其肩头将其扯起来。
而后目光微动,扫了眼其已恢复正常的影子。
‘果然,那黑影的根源,还是阴气能量。’
‘一共二十的推演点......待回家之后,寻个清净处,尝试一下能否推演功诀。’
他再次归心似箭,放下昏厥的孙小七,目光一转,看向门口附近的方渔。
“大统领,小七已经无事,好生养上一段时日,便能恢复如常。”裴渊开口道。
方渔时刻关注着孙小七,自然也看见了,孙小七影子已恢复正常,心下虽说还有些打鼓,但听到裴渊所言,立即躬身抱拳。
“多谢裴道长解决小人手下孙统领阴气盘踞体内之难题,小人感激不尽。”
方渔深吸一口气,平定心神,斟酌一番。
“还有一事......”他就要继续开口。
“若还是有事,便去裴家寻我。”
可他只觉耳畔似有风声响起,再抬眼,迎客厅内就已不见裴渊的身影!
下意识的左右迅速瞧看几眼,却是什么都未瞧见,方渔苦笑一声,抬手揉了揉眉心。
这些仙师高来高去,真是潇洒。
方渔招收手唤来家丁,将孙小七抬走,迈步走入迎客厅,皱着眉思索起什么。
‘那件事,果然还是要请这位......这是?’他眼角余光扫过墙角花瓶,扭头看去。
两个小瓷瓶,一个倒着,一个立着,放在花瓶之下,可见其上红底黑字的签条,一个写着‘养血丸’,一个写着‘内壮丸’。
......
渐小的风雪中,裴渊以腾云术飞掠着。
给方渔留下的两瓶丹丸,是观内一位师姐炼制的,凡人武者可服用的养生丹药。
他离观的前一日,花费一块劣等灵晶,从那位师姐处买来了十几瓶类似的丹药。
其中养血丸,能治疗武者体内的暗伤,壮大心血,而那内壮丸,则能加快武者练功速度、助长其内劲。
这两种丹丸不适合交给父母,但是交给方渔这位城卫军大统领,再适合不过了。
白影在半空中掠过,他俯瞰着下方的五石城。
房屋整齐、道路宽敞的内城,与混乱一片、只有入城街道宽敞,其他大都为狭窄巷道的外城泾渭分明,一道高高的围墙将内外城隔开,也分割出两个世界。
五石城内城,住的是达官显贵、商贾富户,再不济也是书香门第,或者一些帮派的帮主、高层。
外城大多数地方则是住着寻常百姓。
当然,也有部分街道鱼龙混杂,坑蒙拐骗偷、吃喝嫖赌抽,各路人马一应俱全,五石城的‘柴帮’、‘马帮’和‘牙行’等等,生意的主要来源,便在外城这些鱼龙混杂的街区——越混乱,银子越好赚,相应的,人的底线也会被压得越低。
哪怕冰天雪地,内外城皆是沉寂,可外城那几条混乱的街区,却好似比平日里还热闹。
冰天雪地、风雪不停,可很多穷苦百姓为了活下去,也只能在寒风中挣扎。
‘说起来,以往我裴家也是马帮背后的势力之一......不过如今的话,怕是早就没资格了。’
马帮,是五石县的猎户门统合在一起,为报团取暖而建立的帮派,后又吸纳了一些练武之人,势力渐渐壮大,算是五石城最大的帮派势力之一。
裴渊心念转动间,坐落在城东的裴家老宅愈发近了,哪怕不用动用真气,风雪中,也已能看见轮廓。
......
裴家老宅四进四出,发家之后经过多番扩建,就连地上铺着的方石都打磨得光滑发白,如同玉质。
雕梁画栋,亭台楼阁,自不必言。
宽敞的院内最显眼的,却是一座座相连的灰褐色假山,这些假山堆在院中,在其内挖出中空的长廊,时而在水上,时而在竹林,与精心修建的一座座亭台相连,处处幽静,哪里都是雅趣。
时下尽数为白茫茫的积雪覆盖,于假山镂空似的长廊中,一路走马观花般看去,这宅子端得是富丽堂皇,却又不失雅致。
宅舍第一进的竹林旁。
“好宅舍,好宅舍。”
手持折扇、身穿大袄的阴柔年轻男子,站在可瞧见竹林的亭台中,唰的合上折扇。
他持着啪啪打了两下手,口中不住称赞:“此等上等宅舍,哪怕是在郡城也不多见......裴家主,不知你愿以何价钱割爱?”
阴柔男子回眸,看向身后一个中年胖子。
这中年胖子,胡子拉碴,一脸颓丧,正是裴家的家主,裴知新,也是裴渊此世生父。
其从祖辈承接家业,短短数年间,竟是令裴家的处境一落千丈,从五石城第一家族,变成需要变卖祖宅还债的破落户,自然是心中烦闷,满腔的怨怼与憋屈,根本无处言说。
闻听此言,裴知新深吸一口气,有些踌躇。
这面相阴柔的年轻男子,是裴知新请来的,郡城那边的大家族公子,唤作方辉,与新任的城卫军大统领方渔,是叔侄关系。
亭台中只有他们二人。
亭台外侍者则有六七人的样子,其中两个侍女乃是阴柔男子带来的。
另外三人,则是一面带担忧的中年女子,一眼神飘忽的三十岁美妇,和一个面庞清秀中带着英气、背后背着把剑的高挑女子。
中年女子虽是面容憔悴,却依稀能瞧出,其年轻时候的俏丽模样——她唤作何钟秀,是裴知新的续弦正妻,也是裴渊的二娘。
见自家丈夫踌躇半晌,还未回话,何钟秀眉头一拧,就要上前说些什么。
这时,门口却突然传来一阵混乱的声音。
“裴家真是好胆量,竟敢杀赵家少爷!”
“你他么的什么东西,也敢拦大爷我?”
“滚开!”
砰砰嘭嘭一阵打斗声响起,一行身着黑衣的大汉,竟是骑着马就闯了进来!
“你们是什么人?赵供奉呢?”裴知新脸色大变,快步下了亭台,有些色厉内荏地喝道。
一行骑马的黑衣大汉进了裴府,便勒住马,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走了出来,其上做这个身着轻甲、扛着金环大刀的高大女子。
“赵供奉?说的是此人吗?”这高大女子,一扬手,将一个还呲呲冒着热血的人头丢出。
人头落在雪地里,滚了几圈,沾着雪仰面朝天,一副老者模样,正双目圆睁,显然是死不瞑目。
“赵老......”看着雪地里的人头,裴知新瞳孔一缩,后退一步。
他的心下猛地一沉。
这位赵老是裴家最后一个内劲武师,其他的内劲武师,早就在家族败落的第一时间,就已脱离。
如今这伙闯入府中的强人,杀了赵老,裴府还有谁能挡住他们,岂不是任由他们为所欲为?
裴知新一抬头,强压着恐惧与怒火,迎着雪地中奔驰而来的马大声问道:“我裴家什么时候杀赵家少爷了?”
高大女子却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若是十年前,你身家巨富时,说的话老娘马首是瞻,如今嘛......一个破落户罢了。”
她声音低沉的开口,左右扫看几眼,打量一阵不见几道人影的裴府,对左右吩咐道:
“人先别杀,抓住就行,怎么玩随你们,金银......这裴府大概也没什么金银了,老三,你带两人去点火,这宅子烧了可惜了.......不过左右收了赵家三千两银子,虽是匪,但说到,怎么也得做到是吧?”
“哈哈!”
“我要那个背着剑的!嘿嘿,就喜欢练武的女子,不像那些个软趴趴的小娘们,两下就玩死了......”
骑马的大汉们一阵鬼哭狼嚎,狂笑着冲锋。
“哼!娘,你躲到亭子里。”背剑的英气女子冷哼一声,一把将何钟秀挡在身后。
她锵的一声,拔出剑来,作势朝前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