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可以说明一下具体袭击过程吗?”
“大概就是马车中传出了黑烟,然后几位负责看守嫌疑人的骑士被杀死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黑衣人从马车中冲了出去。”
骑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女孩并没有表现出慌张,习惯性地抬手压低了猎鹿帽,湛蓝的眼眸在帽檐的阴影下变得深邃。
布兰琪抬起头。
“没有关系,还是先去一趟光明教堂,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主教阁下也是时候该交代些什么了。”
……
深红色的液体被倒入晶莹剔透的水晶杯中。
漆黑的舞台上,无数人影匆匆忙忙地闪过,能隐约听见他们急切的推攘与低骂声,转瞬他们便如暗流涌动到舞台的两侧消失不见。
一只手稳稳地举起了水晶杯摇晃起来。
一道白色的灯光打在了舞台的中央,灯光下是一位身穿银白色长裙的少女,在耀眼的灯光映衬下,少女的皮肤光洁柔滑的像遥远东方帝国产出的丝绸,银白色的发丝熠熠生辉,只有发丝下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没有神采般透着说不出的忧郁。
少女踮起脚尖,仿佛在模仿一只洁白的天鹅,伸出修长的脖劲,舒缓低沉的大提琴声随之流淌而出,少女也摇晃起自己的身姿,跳起了一场黑暗之中的独舞。
水晶杯靠在一片略显瘦削的嘴唇上,深红色的液体顺着流入其上方的漆黑之中。
小腿弯曲,脚尖旋转,少女的双手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提琴的妙音间荡起了管乐器清澈明亮的旋律,舞蹈的节奏也变得急快。
少女宛如蝴蝶般在舞台上翩跹,可在急促的管弦乐的交织之中,少女的舞步失去了开始的从容与淡定,她旋风般地交换双腿,挪动着脚尖,围绕着舞台中央的白色光芒旋转。
每一步都在即将踏进黑暗之中的下一刻变换方向,可是却依然尝试从不同的方向朝白色光芒外的黑暗中移动,少女似乎在小心翼翼地努力着、试探着什么,但无论如何都无法离开。
一道低沉慵懒的男声响起,字正腔圆地用标准的通斯克精灵语念起了一段文字。
“人们喜爱黑夜,因为它能遮饰丑陋。
人们厌恶黑夜,因为它能引人堕落。
人们渴望黑夜,因为它能纵情欢歌。
人们恐惧黑夜,因为它永远无法被摆脱,处处皆是罪恶。”
男人的嗓音浑雄而富有磁性,他的双眸仿佛连光线都无法逃离的无底深渊,平静无神地注视着舞台。
“嗯——这则简介非常的不错,非常的富有意境,我很喜欢,这部作品的作曲家是谁?”
站在男人身旁一位侍者打扮的人答道。
“名为诺曼·雷诺兹,来自卡尔王国,是一位刚刚出道就引起了乐坛很大反响的新人。”
“把明天七点钟以后的日程安排出来吧,我希望邀请他共进晚餐。”
“好的,首相先生。”
侍者退入了阴影之中,被称作为首相的男人继续低酙着杯中的液体,接着他抬头看向玻璃圆桌的对面,那有一位与他共坐桌侧的老人。
“那么您觉得呢,这部作品合您口味吗?”
“很遗憾,首相先生,我向来对音乐、舞蹈没什么喜好的,看不出来个所以然来”
老人身着浅棕色衬衫,外面罩着一件灰色鹅绒马甲,领子上打了一个十分花哨的紫红色领结,他并没有喝酒,而是温吞吞地喝着杯中温热的棕褐色液体,安静地看着演出。
“不过既然首相先生觉得喜欢,我想一定有他的出色之处。”
“确实如此,我非常喜欢他对黑夜的描述,以及在舞蹈之中那股——缠绵的、仿佛不由自主的呻吟声般的,对,恐惧感,啊,这个年轻人居然有如此强烈的恐惧感。”
男人低头又斟满酒杯。
“不过我认为这其实是很正常的,毕竟怎么可能有人不恐惧黑夜呢,您说光明神会赞同我的想法吗,温彻斯特·梅兰奇枢机主教阁下。
多亏了查尔斯先生,您总算空出时间答应我的邀请了。”
“嗯,首相先生过奖了,前任而已,现在已经是一个没用的退休老头子了,其实我一直都想找个机会拜见你,只是一直都没有好机会,没想到首相先生的手段如此高明,竟然连查尔斯那孩子的过往都能利用,真是让我惭愧活这一把年纪啊。”
老人摸着雪白的胡须,笑着说道,
“首相如果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吧,既然是黑夜,我想一定有其深邃的道理吧。”
“放心,温彻斯特阁下,我并没有任何想对查尔斯先生的不利的想法,他可是大名鼎鼎的『拂晓之剑』,如果真出事了会动摇人心的。”
男人叫来侍者,
“告诉法洛尼尔,让他放人吧。”
“好的,首相先生。”
男人深邃的双眸聚焦在老人身上,
“这样我的诚意就已经表明,接下来可以让我们好好谈谈黑夜本身——我的『永夜之城』奥亚斯兰了吗,温彻斯特阁下。”
“确实啊。”
老人的右手握住了一直放在身前的黄铜手杖,手杖握把上缀着太阳纹边、中央是十字的光明圣徽流转动光芒,老人的眼眸中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但是我认为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主是永远不会允许,这黑夜的。”
“是吗,那可真是遗憾。”
男人将杯中最后的嫣红饮尽,不知不觉间,重重沉默高大的黑影已将他与老人环绕,藏在他们披风下的利刃露出寒芒,男人口吻戏腻地说道。
“但它永远无法被摆脱,处处皆是罪恶。”
白昼与黑夜在这剧院的一隅角落,展开厮杀。
在刺眼的光芒与冰冷的杀机在台下摩擦、迸裂,恐怖的魔法和疯狂的斗气四散飞舞之时,少女仍然在白色的光束中忘我地跳舞着,银白的发丝仿佛这黑夜中唯一纯洁无暇之物,不染一点尘埃。
但仔细看去,少女那黑曜石般的眸子中竟没有丝毫的光泽,原来她早已坠入无边的黑夜之中了。
……
燃烧的烛火微微照亮了彩色玻璃窗上光明神面容慈悲、手捧圣书的彩绘,窗外奥亚斯兰街头的喧嚷声隔着厚重的墙壁仍然依稀可闻,卡萨丁拎着闪烁着光亮的灯盏,带领布兰琪与替安娜在昏暗寂静的长廊中前行。
穿越长廊,前方逐渐变得明亮。
之前在火烧格林顿的行动中作为统领的老年圣骑士,此时已经脱去了厚重的全身甲,换上了一身洁白的教袍,正站在烛火环绕的布道台旁,一双明亮的蓝眼睛显得慈祥和蔼。
“希尔伯特主教阁下,请问您对现在所发生的事情有什么看法?”
布兰琪直接问道,
“请不要着急,伊文斯先生,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比你多多少,但我主自会给予我们启示。”
“但是马上来不及了,根据布兰琪的推理,这场仪式已经就差最后一步。”
“没有关系,马林神父已经组织有战斗能力的神职人员前去追击了,我想他们应该还能在坚持一会儿。”
年迈的主教用与其年龄完全不符的轻松语气回答道,布兰琪甚至感觉主教的蓝眼睛里闪烁着调皮的光芒。
一时之间,本来心急如焚的布兰琪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呵,一个梦境里的人竟然比梦境外的人还不着急,卡萨丁不禁勾起嘴角,然后他感受了替安娜那充满杀意的目光,立刻憋了回去。
“主教阁下!”
看着满脸焦急的布兰琪,这位希尔伯特主教露出笑容,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如果再过五分钟神明还没有给予启示,我会动用宝库里的魔法卷轴发动『穿棱天际之流星』。”
这时在黑暗的长廊中,一位身穿白袍的青年教士举着蜡烛从布道台右侧的门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报告,主教大人,我刚才在圣墓中突然听见了十分猛烈的撞击和摩擦声!好像是有什么东西!”
主教收敛起笑容,
“冷静,阿尔,你通知其他人到圣墓集合,我先去那里看看。”
“布兰琪也要去。”
主教犹豫了一下才回应道,
“好吧,伊文斯先生,不过请你无论看见什么都一定要保密。”
“请您放心,您知道的,皇家调查员最擅长保守秘密。”
在真正的历史上,『铁面』伊文斯说出了这句话并且鞠了一躬,此时布兰琪摘下头顶的猎鹿帽,放在胸前,完美地复刻了这一幕。
当卡萨丁他们走进教堂的更深处,果然听见了猛烈的撞击和接连不断的摩擦声,那声音随着他们的靠近变得越来越刺耳。
当他们走到了即将步入圣墓的大门前,希尔伯特主教拿起手杖,低声吟唱,
“伟大的光明神啊,请您以永恒之光塑我守护之壁。”
一层散发着淡淡圣光的透明屏障出现卡萨丁一行人的身前,主教摩擦了一下右手无名指上的青铜戒指,屏障上又闪过一丝青色的光芒。
屏障变得轻柔,变成了一张飘浮起来的金光闪闪的纱布,主教轻轻一拽,这层纱布就将他们全部都笼罩在其中。
先是吟唱了一个标准的『圣光之壁』,然后用戒指上铭刻的风之符文将风的元素融入其中调合,使『圣光之壁』变异成能随身移动的形态,应该叫『圣光之纱』吗。
简单又巧妙的构思,不过这么随便改造神术,主教大人不怕光明神的神罚吗,卡萨丁在心中默默点评道。
主教此时侧过身,朝身后的布兰琪与卡萨丁眨了眨他的蓝眼睛。
哦我懂了,这也属于要保守的秘密中的一部分……卡萨丁领悟。
布兰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主教的意思。
最后方的替安娜皱紧了眉头。
被『圣光之纱』笼罩着的他们走入了圣墓中,悬挂在高大穹顶上的圣安德烈斯雕像那双满是哀伤的眼眸凝视着远方,在圣安德烈斯雕像之下,一具具神圣庄严的大理石棺椁整齐的排列成一行,每具棺椁下方都镌刻着长眠于其中的圣人的姓名和他们的箴言。
卡萨丁他们的目光停留在了其中的一具棺椁上,这具棺椁中传来了猛烈的撞击声与瘳人的指甲刮擦石头的声音。
棺椁下的姓名是:圣查尔斯·费尔伯恩。
箴言是:吾于黑夜之中追随曙光,步伐所至之处皆为前方。
和查尔斯一个名字,卡萨丁感觉到一股浓重的恶趣味。
希尔伯特主教在发出恐怖声音的棺椁前沉默了半晌,说道,
“助理先生,我们一起把它打开,你抬左边,我抬右边。”
哦,不用等一会儿人都到了再考虑行动吗?卡萨丁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眼神。
“这种丑闻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主教用左手摁在棺椁的边缘,右手托着棺椁上雕着的圣母像凸出的肩膀下方,开始向上发力。
卡萨丁连忙走上去帮忙,但刚上手他就意识到情况不妙,这玩意儿好重啊!
布兰琪看着主教和卡萨丁一老一少的脸色都憋得通红,看上去连小时候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自己也焦急地回忆着自己学习过哪些风系魔法能帮上他们忙。
『漂浮术』的构建模型是什么来着,还有吟唱咒语……
回忆中的布兰琪被眼前的景象所惊醒,发出了一声尖叫。
严丝合缝的棺椁开始松动,露出一条缝隙,“哗”的一声,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从棺椁中宛如涨潮的海水般涌出,卡萨丁惊得手抖差点把棺椁合上。
希尔伯特主教的脸色变得低沉,继续沉默地抬开棺盖。
而在黑虫们逐渐涌出的过程中,棺椁内浮现出了一个男子苍白而英俊的脸庞,他的嘴巴里涌出一只只黑虫,眼眶旁的青筯跳动,看向外界的眼神带着惶恐甚至疯狂。
他正是大名鼎鼎的『拂晓之剑』——查尔斯·莫德雷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