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娘

换源:

  北风萧萧,飞雪如刀。

冰凌在风中怒啸着奔腾,刮得他右脸生疼。极昼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四周除了一望无际的雪原以外什么都没有。茫然地从没到膝盖的雪地里一次又一次机械地重复拔出自己的脚,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向着哪里去。

灰影忽地一闪,他使劲眯了眯因流泪快黏在一起的眼皮,努力让失神的双眼对焦。没看错,他的心不可抑制地再次悸动起来,这次是只松鼠,真的是只松鼠。

会和前几次一样吗?会和前几次不一样吗?他的头一抽一抽疼得厉害,太冷了就是会这样。另一张脸...另一张脸也是因为太冷才不愿意出来吗?

那张冷厉神俊的脸好久没和他争夺身体的控制权了,他倒是想让那个叫赵无羁的出来接管他的身体,这样受苦受难的是他,冻死时折磨的也是他,自己就不必继续遭苦寒之地的惩罚了。

松鼠?他咧开嘴笑了笑,松鼠怎么会出现在这荒无人烟的雪原里。身体机能的极限让他已经不再能像过去的几个小时抑或是几天里一样疯狗般扑过去,最后望着地上的玩意发怔。

他扯了扯嘴角,麻木地抬起早就毫无知觉的双腿迈向地上刚刚松鼠跃下踩出的坑洞。

“嗬,嗬,嗬。”

面巾下,他半张着嘴发出粗重的喘息。俯下身子,肌肉记忆带着他青紫麻木的双手捧起地上那具早已僵硬的尸体。

“哈,哈,哈,哈。”

看着手里的东西,不知道是解脱还是痛苦,嘶哑的声音从胸腔内一个音节一个音节跳出,最后连成绝望的癫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不再犹豫,穷途末路,何苦再用那“人”的标准折磨自己。手中哪有什么松鼠,那东西轻飘飘的,赫然是他上次濒临饿死时脱下的皮。

和前几番蜕皮一样,那人皮在接触他双手的一瞬间迅速生出血肉。看着怀中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他一把扯烂怀中尚未生长完整的胳膊,扔进嘴里用力嚼了起来。

双腮的酸痛刺激得他更为癫狂,牙被骨头硌得崩碎,感受不到疼痛般,他用牙龈一下又一下狠狠地啃咬着破布般的躯体。

粘稠的汁液粘的满嘴都是,他分不清那甜丝丝的是嘴里的血还是胳膊的血,只是一味进食。咬不动就用手撕,他好久没吃过手撕鸡了。扔到空中的碎骨被狂风卷着远去,那“松鼠”也被撕扯得一片狼藉。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梵音空空,檀香绕鼻。

按道理来讲,他的嗅觉早就该在极寒中丧失殆尽。没空计较这些,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不让自己饿死,他低头虔诚地疯狂啃噬着怀里血肉横飞的佳肴。他不想吃这个的,他只是想找点东西来果腹,草根树皮也好。

没有草根,也没有树皮。

他真的不想吃这个的。

两侧横卧在莲上莲迅速逼近的人好像在笑,他没再理会,每次濒死,身体都会逼迫自己蜕下现在的一层皮,一切机能再次重生。

现在终于有人来取他性命。

解脱也好,他默默地想,蜕皮是很疼的,能吃饱一次也就够了,他不想再重复这样的轮回了。

直逼到他用肉眼也能看清时,一僧一尼的嘴角已经咧到耳后连在了一起,骨骼和红彤彤的肌肉纹路清清楚楚摆在他的面前。

“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

中年僧人从莲花座下抽出一柄泛着寒光的朴刀,他没有理会,仍是一把一把将手里不成人形的碎肉疯狂地塞进嘴中。

“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

那尼力量如牛,扣住他的手腕一扭,便将他押在地上。带着血丝的细骨洒了一地,朴刀落下,刀背寒光一闪,在半空中映出他仍在麻木咀嚼的脸。

大乾皇帝有令,众民皆苦,大理寺外,圣僧救世。他吃了人,虽然是他自己蜕下的皮,虽然他已经濒临饿死。

但他终究吃了同类,理应受到责罚。他动不了,也不想再动。

“邦...邦...邦......”

木鱼声连绵不绝,迷迷糊糊中,红木雕龙软榻旁,两僧低眉暗诵,口中念念有词。

“妈的。”

赵无羁撑开眼皮,晃了晃被皮质手铐紧紧锁在床头的双手。额头上绵密的汗珠交叠起来顺着侧脸流下,湿甜的空气搞得脖颈处黏腻得让人烦躁。

大脑刚刚苏醒的混沌逐渐消弭,双腿神经质地一颤,暖呼呼的四周让他有了一瞬间的恍惚:“我脸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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