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赵无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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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梦这么久,还是没看到他的脸?”

在赵无羁重新睁开双眼前,那股无法抑制的狂热风卷残云般消失殆尽。面前富态的中年妇人脸上带笑,皱纹沟壑里填满的关切让赵无羁心下有些发寒。

“樱已经搜过我的魂,这张脸死前,那人也没露面救他性命。”赵无羁轻声道,“让爹再等等。”

冷笑一声,沈岫玉猛地扑上来,双手狠狠卡住了赵无羁的脖子,语气变得阴冷而狠厉:

“你等的了,你爹可等不了!等他炼完自己那一半,哼,你以为咱俩逃的了?你这小畜生想躲梦里熬死他,他是有盼头了,我他妈怎么办?柳昭,柳昭,去,把那狗日的皮拿去烧掉!”

听到沈岫玉的狂呼,那青衣侍女为难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女。得到自家主子示意,柳昭手一挥,刚刚被剪下来的人皮轰地燃烧起来。

“咳咳咳......”那张好看的脸因缺氧变得青紫,看着老妈狰狞的表情,赵无羁语气还是淡淡的,“我本就是将死之人,能做点事孝顺孝顺爹,也是极好的。”

“玉婶,我也累了。”红衣少女突然开口,“让我和阿无歇息歇息吧。”

听到少女的话,沈岫玉冷哼一声,不情不愿地松开了赵无羁的脖子。猛吸了两口空气,赵无羁回头面带感激看向了苏芷樱。

怨毒地看了一眼赵无羁,沈岫玉嘴里嘟嘟囔囔:“你倒是装的孝顺!给你们半天时间歇息修养......”

“无碍了我自然会带阿无开始,他既然已经被云叔许与我家成亲,便不需你们挂念。”打断了沈岫玉的辱骂,苏芷樱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喙的威严。

“哼!”

冷哼一声,沈岫玉恨恨地看了两人一眼,转身摔门而去。

“柳昭。”轻轻唤了一声立在身旁的侍女,赵无羁温声道,“取些榛松糖粥来吃,樱守了我这许多日,该是饿了。”

“好。”

那青衣侍女衣摆一闪,化作一缕青烟扑地消失在两人眼前。

看着已经坐到身边的红袍少女,赵无羁伸出右手抚上了那张精致的俏脸。刚刚赫人的幻术全然消散,苏芷樱铺满左脸的白狐纹身被他用手轻轻盖住。

掌心凉凉的,苏芷樱坐到了他的床边,那张疲惫的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感觉怎么样?最近画的这么频繁,我看这次的脸在记忆幻境里似乎已经可以感受到你的存在......还是先尽快休息恢复为好。”

画皮,妖术也。此法可将他人相貌画于纸上,待丹青落定,以画盖脸,便可化作其人相貌,同时享其气运,得其体魄,观其记忆。

赵无羁就是那最后一只画皮妖。

久违的温情让他心下生出一丝暖意:

“没什么大碍,倒是你这几日受累了。搜魂本就是逆天之事,那老贼逼你如此损耗精元,若不是怕你根基受损,在梦里熬到他被抽干才好。”

手指按到赵无羁唇上,苏芷樱迅速四下打量了打量,眼中闪过一丝慌张。

“不可胡言。”

赵无羁瞬间会意,闭上嘴靠到了樱的怀里。樱的怀里很舒服,味道也很好闻,总能让他那颗警惕焦躁的心安定下来。

“你这次贴的脸是安兴岭的一户人家。”

握住赵无羁爱抚自己的手,苏芷樱缓缓道:“此人与他胞弟动了灾年的口舌之欲,刚开始时,他二人看老母年迈体衰,合计之下烹母而食。”

赵无羁一介肉体凡胎,樱乃是奉北地区萨满狐仙一脉嫡系,从出世至今堪堪已有七十多年,算来化形也已二十有余,自然是比他更加见多识广。

“后来自家老人没了,这两人发展到掘墓取尸,新鲜尸体也没了,他便设计杀了胞弟。到后来,一日不吃人身上便如虫蚁噬咬,只得入户杀人,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那猎户后来畏光畏火,怕他人闲话,便在山上搭了个小屋隐居起来。

当时已是寒冬腊月,大雪封山,那猎户却忽然归家。神采奕奕,一扫往日颓靡。说是在山上遇到了修魂魄的神仙,教了他不世出的秘法。由此在村内大加宣扬仙人之法,自立教派,广收教众,塑自己像命众人朝拜。”

听着樱的讲述,赵无羁皱了皱眉,没有说话。那所谓“神仙”怕不是修野路子的游方道人。但就算是方士,也不会无缘无故给人这等大机缘,想来必有蹊跷。

“受了不该受的香火,自然也就染上了沾染不起的因果。半夜和女教众双修传道时,那猎户忽然发疯,结合至要紧处竟咬断那女子喉管,又啃食殆尽。”

“那仙人就没教他克制食人的法子?”

这几日画皮太过频繁,赵无羁总感觉自己的脑子一直处在混沌的状态。

“问题就在这里,知晓这事后,教众轰然哗变,皆欲烧死此人。行刑时,那猎户骨肉突然从皮肤里面滑了出来,架子上只剩了他的一层人皮。”

“见到了,蜕皮重生可以恢复身体机能,他的记忆里,只有砍下脑袋才能彻底杀死他。”

“是,村中之人见他真有仙法,且不言人心惶惶,竟是家家户户加以效仿,以为成仙长生之道争相吃人。最后还是大理寺托佛门出手,才解决了这桩惨案。”

“哦。”知是柳昭不想打扰二人相谈,赵无羁伸手接住了那碗从门口飘飘忽忽飞过来的糖粥,瓷制餐具碰撞叮铃作响,看着樱把自己喂到嘴边的粥吞下,他的嗓音里听不出什么波澜:

“脸既然已经烧了,若是不再搜他的记忆,还是尽快把这等妖人杀了为好。”

“你爹已经把他扔进炉里融了,但他死后面皮助你抑制癔症有功,功过相消,没被炼化,现已重入轮回了。”

“我非功德圆满之人,他伤人无数,于我有恩便可功过相消,这是什么道理?”

摸了摸怀里少年躁动的脑袋,苏芷樱语气中带着些许疑惑:“说来也怪,他造出这等孽来,就算是长歌僧人这等仁慈之辈,也定然不会专门超度......”

话音未落,苏芷樱猛地转头看向门口,把赵无羁扶到床上,语气迅速变得冷淡:

“来了。”

门口,一声幽幽的叹息传来,散着佛韵的纯金色锁链从房间的四面八方蜿蜒爬出,心脏般悬在房间中央。赵无羁被锁链托起,最终被裹成了一个严严实实的蚕蛹。刻满梵文的降魔杵噌的一声飞来,血花四溅,喘息间狠狠钉穿了赵无羁的琵琶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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