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朱一凡,在我的心口处长着一块碗口大的人面疮。
它有眼睛有嘴,能吃食生肉,甚至能说话。
我师父说它是寄生胎,也是图家多年的罪孽,落在我身上的诅咒。
我原本应该姓图,图家祖上职业本是屠户,后来被官府点名拉去做了砍人头的刽子手,在那个年代不听官家的就没命,况且做刽子手也算是高收入的行当,所以也就代代传到了我爷爷一辈。
光是在我爷爷的砍头刀下,被砍下的脑袋就不下一二百。
到了我爷爷临了时候,砍头的制度就已经被废除了,所以在老人家安排下,我父亲不得不改行做回了屠夫,经营个不大不小的屠宰场。
我十岁开始就会磨刀,跟在父亲身边学习怎样杀猪宰牛,我爹说迟早有一天,图家传下的剔骨刀要交到我手上。
都说杀猪下三滥,杀人上九流。
屠夫这个职业虽说不上了大台面,不过在曲水镇上还是很吃得开的,我们家日子过得也算富足,我爹就认定我也会一直端着这个铁饭碗。
可谁想到,因为我的失误,让我爹坏了行业的禁忌,也因此让图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彻底改变了我的命运。
事情的祸端,就是徐村的徐广亮来找我爹,宰杀了一头五爪猪而起。
那天徐广亮来到屠宰场,找我爹说是在家里特意备了桌酒菜,托他过去把家里的毛猪给宰了。
要说在农村,杀猪一般都是赶在逢年过节,或者是家里有大喜事时候,宰上一头猪,炖上一大锅杀猪菜,再叫上左邻右舍亲朋好友来家里热闹一番。
可徐广亮来时候不年不节,也没听他说家里要张罗什么事,只说今晚必须杀,而且面带几分愁容,言谈举止偷偷摸摸的,好像生怕别人知道一样。
虽说可疑,不过这陈广亮家跟我家有些交情,所以临傍晚我爹还是拿上杀猪的工具,带着我就去了徐村。
到了徐广亮家,他早就在院子里等着,说把猪锁在仓房里,然后领路打开门上的锁链,一推门就见靠最里边,趴着一头大黑毛猪。
那个儿头得有个四百来斤,身上的肉都堆堆着打成了一道道褶,把四肢埋在了身子底下头,几乎是站不起来。
我探头一看,忍不住脱口呼了声,“我的天,这么肥的猪!”
那大黑猪听见了动静睁开眼睛,一双眼睛黝亮黝亮,看向了这边,嘴里发乎哼哧哼哧的喘息声。
我爹上前围着大黑猪转了一圈,探手拍了拍黑猪身上的肥肉,拎了拎肚皮上的褶皱,这时,就看到露出的一条猪的后腿,猪脚上竟然多了个脚趾。
我爹顿时神色一沉。
猪呢,通常一只脚上都是四个脚趾,但是这猪脚上多长了一个。
要知道民间通常都是用动物脚爪区分阴阳的,双数为阴,单数为阳,鸡和猪都本该为四爪,可要生得五爪那就是阴阳颠倒,不可屠杀,否则必有大凶之事,凶煞降临。
所以屠夫不杀五爪猪是业内规矩。
而且五爪猪又分为天五爪和地五爪,就像这头猪前脚背上长旋儿,那就不只是凶,已经成煞了。
我爹立刻连连摇头,“杀不了,走了!”
徐广亮追着我爹走出棚子,哀求说道:
“图师傅,我实在是迫于无奈才会宰杀它。”
“当年我买的四头猪仔,没多久死了三只,就这个活了下来,我也知道五爪猪不好养,放山上吧它又回了来,只能留下,后来卖了三四次都没卖成,就一直养到了现在。”
“最近我娘病倒了,大夫说得动手术,不做就挺不过这个月,可光手术就得要八千块钱,您也看见我家这条件了,唯一的出钱处也就在这头猪身上,卖又卖不出去,所以只能宰杀。”
我爹和我娘成家,就是徐广亮的娘牵的线,所以我爹犹豫下,不好见死不救,就说道:“那就打香问问,要是天家不应允开刀,那我也没办法。”
在我爹示意下,我赶紧跑去从包里掏出香炉,可一看草香全都折断成两截,想起应该是来的路上摔了一跤,没有顾好。
我怕我爹骂,就抓了半截香慌忙点着,插在香炉里。
我爹跟陈广亮说了会话,过来往香炉里一看,说道:“香已经着了多半,应该没问题了。”
陈广亮立刻喜形于色,只有我心虚。
我爹多年杀猪,只要手上按住猪脖根的一个穴位,它便不动也不叫了,和徐广亮两个人拎猪耳朵搬猪头,合力把大黑猪上半身搬到了杀猪凳上捆好,下边摆上个接血的盆子。
“刀!”我爹见我迟迟不过来,扭头冲我呵了声。
“爹,我害怕。”我拿着刀上前,看着大黑猪颤动着身体,嘴里直哼哼,就像人垂死喘息一样。
“完蛋东西,平时怎么教你的,看好了!”我爹抓过刀。
徐广亮看着他手上明晃晃的刀,也是紧张的干咽了口唾沫。
我爹手上猛的一刀干净利落的刺进了猪的喉咙里,作为杀猪的老手,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猪都不带遭罪的。
这一刀抽出来,却带着一股血喷在了我的脸上身上,登时给我吓傻了,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了猪的嚎叫声。
然而哀嚎的不是猪,而是屋里躺着的徐广亮的娘!
我爹看到刀口翻出的肉竟然是金黄色,立刻也是懵了,也就是这功夫,那猪猛然就一挣,不仅轻而易举的就挣断了绳子,而且猪脖子上的刀子也是瞬间飞出,直直插进了陈广亮的面门里。
陈广亮不可置信的瞪大两眼,随后就直挺挺的向后倒了下去。
事情发生的太快,我爹根本来不及反应,那大黑猪就张开了一口尖牙,狠狠咬在了我爹的右腿上,一甩头就将他整个人抛起了半米多高。
“爹!”我眼看着那大黑猪就像发狂的熊一样奔着我爹扑去,顾不上害怕,就扑上去拽住了猪尾巴。
我整个人在地上被拖了数米远,倒是成功的让大黑猪减下速度,我爹也撑着爬起躲过了大黑猪咬下的一口。
那大黑猪已经杀红了眼睛,甩屁股后脚蹬出,我被抛起胸口就正正被踢了一脚,飞出三四米远摔在了地上。
顿时就觉得胸口碎了一样,不会动弹了。
“一凡!”
我听到了我爹的叫声,也看到那发狂的大黑猪通红的双眼在眼前放大,哼哧哼哧的粗重喘息扑在了我脸上。
生死的一瞬间,我爹扑过来撞在那大黑猪脑袋上,再看近前就是瞪着大眼睛死了的陈广亮,情急之下我爹一把抓住了插他脸上那把杀猪刀,拔起一翻身就刺出。
那大黑猪几乎是整个儿压在了我爹的身上,而我爹也是拼死胡乱的抽刀刺出再抽刀,也不管是哪里,一刀刀胡乱的刺在大黑猪的肚子上,直到大黑猪不再动弹了。
“爹……”我抖如筛糠,爬起来想去看我爹是死是活。
那大黑猪动了动,我爹从猪身子底下勉强拱着爬了出来。
他赶忙转头看着大黑猪,确定是死了,握着刀的手也是抖个不停。
可就在这时,忽的一阵怪异的咯咯笑声传了来,说是笑又像是凄厉的鬼哭一般。
我和我爹转头看去,就见徐广亮的娘站在门口,一身的血,可脸上显露的是非常诡谲的神情,脸也是扭曲的,一双眼睛充血一样通红。
她咯咯的怪叫着盯着我们,缓缓抬起一只手指过来,口中恶狠狠的说道:
“血债血偿,你图家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