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街头的青石板被晨露打湿,泛着微凉的潮气。
三百余名儒生裹着洗得发白的麻袍,跪在章台宫正门前,衣角贴地,沾满尘土。
他们低垂的身影像一片沉默的林木,在清晨的薄雾中透出几分悲壮。
为首的伏生将竹简举过头顶,嘶哑的嗓音撞碎晨雾:“陛下要焚尽百家思想!《诗》《书》若毁,我等有何面目见孔圣于地下!”他的声音带着颤抖,仿佛从胸腔深处撕裂而出,听得人心头发紧。
围观百姓越聚越多,卖炊饼的老妇攥着沾面粉的手帕,掌心出汗;卖布的胡商放下货担,鼻尖还残留着刚拆开的西域香料的味道;连街头玩耍的孩童都踮着脚往人堆里钻,嘴里咬着未吃完的糖豆,咯吱作响。
人群中突然响起抽气声——丞相李斯带着三十名黑甲卫来了。
铁靴踏在青石板上的脚步声沉闷如鼓,寒光闪闪的戈矛反射着初升的日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李斯的玄色官袍下摆沾着未干的墨渍,显然是从书房直接赶过来的。
他站在五步外停住脚,腰间玉玦撞出清脆的响:“伏生,你可知聚众生事犯了秦律?”
伏生额头抵着青石板,指节攥得发白,指甲几乎嵌入石缝:“丞相明鉴!昨日博士淳于越在殿上谏言‘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陛下当场摔了茶盏。今日又有中车府令的人来博士馆,说三日后要在渭水之滨焚书……”
“住口!”李斯突然提高声音,眼角微微抽搐。
他昨晚替陛下拟焚书令时,笔尖在“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这句上顿了三顿。
如今看着这些白发苍苍的老儒,他喉结动了动,终究还是甩袖指向黑甲卫:“带他们去廷尉署问话。”
黑甲卫的皮靴碾过青石板,发出沉重的回响。
寒光闪闪的戈矛刚要触及儒生后背,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清喝:“且慢!”
张良从茶肆二楼跃下,腰间玉璜撞在廊柱上叮当作响,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阵淡淡的檀木香。
他按住最近的黑甲卫手腕,袖中露出半截儒家六艺竹简:“丞相,《秦律·游士律》有云‘议法者诛’,可这些先生只是求见陛下陈情,并未非议国政。”
李斯眯起眼。
这少年他有印象,是故韩相张平的儿子,前日还在博士馆与淳于越论《春秋》。
他正要开口,腰间青铜传讯器突然发烫——是陛下的急召。
“带他们去偏殿候着。”李斯拍开张良的手,玄色官袍带起一阵风,“若再喧哗,按妖言惑众论处。”
黑甲卫押着儒生往章台宫侧门去时,张良望着他们佝偻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摸出怀里的密信,那是齐地稷下学宫的先生们写来的:“闻咸阳将焚书,愿率三千学子西来。”可等他们到函谷关,怕是书都烧完了……
同一时刻,地下机关室里,子阳正盯着大鼎光屏上跳动的数据流。
儒生聚集的消息是暗桩用飞鸽传书送来的,鸽腿上的竹筒还沾着晨露。
他指尖摩挲着腕间链网终端——这是用墨家机关术改良的青铜环,内侧刻着“兼爱”二字,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烫。
“焚书动议若成,链网的根基就断了。”子阳低声自语。
他记得前世读《史记》时,焚书坑儒是秦亡的关键节点,可如今不同了——大鼎里的共识链能记录每一票,能让天下人的声音压过帝王的诏书。
他深吸一口气,食指按在终端的“提案”按钮上。
光屏突然弹出提示:“当前节点权限3级,可发起区域公投(覆盖咸阳及周边三县)。是否确认?”
“确认。”子阳的声音里带着斩钉铁的笃定。
他盯着终端屏幕上的文字逐条生成:“提案名称:关于是否保留百家学说的全民公投;提案内容:除秦国史书、医药卜筮种树之书外,民间所藏《诗》《书》、诸子百家著作是否焚毁,由全体链网用户投票决定;投票规则:每人一票,权重按社会贡献值计算,结果需超60%同意方为有效。”
“叮——”
咸阳城内外所有传讯器同时响起蜂鸣。
卖炊饼的老妇擦净手,看着青铜表面浮现的文字念出声:“‘百家争鸣’公投提案?这……这是要让我们百姓决定烧不烧书?”她语气中夹杂着惊疑,又带着一丝兴奋。
胡商掏出随身携带的骨算筹,对着传讯器直咂舌:“大秦律法何时让草民说话了?”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算筹,像是在估算自己那一票的价值。
章台宫前殿里,嬴政正捏着玉扳指听赵高汇报:“陛下,那些儒生被李斯带去偏殿了,张良那小子还敢拦着……”
“闭嘴!”嬴政突然甩了茶盏。
瓷片撞在地面,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茶水溅在地毯上,瞬间洇出一团黑影。
他方才试着用玉玺调用内史府的户籍数据,结果传讯器只弹出一行刺目的红:“非共识指令,不予执行。”此刻又听得满殿都是传讯器的蜂鸣,他抓起案头的青铜剑重重劈在御案上:“到底是谁在捣鬼?”
“陛下请看。”李斯捏着自己的传讯器上前,屏上的提案内容映得他眉心发紧,“这是链网系统的公投提案,发起者是……子阳。”
“子阳?”嬴政瞳孔骤缩。
他记得这个名字,三个月前在函谷关截获的商队里,这个自称墨家传人的年轻人抱着个青铜鼎,说是“华夏大鼎”。
当时他只当是方士的骗术,可后来玉玺突然失效、诏书被冻结……原来都是这鼎搞的鬼!
“陛下,臣已让人查过链网系统。”李斯额角渗出汗珠,“这系统用的是分布式记账,每个节点都存着完整数据,除非毁掉天下所有传讯器,否则无法篡改结果。”
“朕倒要看看,百姓会选什么。”嬴政冷笑一声,指尖重重叩在御案上,“那些泥腿子知道什么是《诗》《书》?知道什么是百家学说?等他们投了焚书,朕就把这链网当妖术一并烧了!”
此刻的咸阳街头,老妇把炊饼摊往传讯器旁挪了挪,扯着嗓子喊:“隔壁王婶!你来看看这公投咋投?我家那小子在工地当匠作,他的贡献值能算进来不?”
胡商掰着算筹给围观百姓解释:“贡献值是按修长城、开河渠、织绢帛的工时算的,我上个月给军库送了三百匹布,贡献值能抵三票呢!”
更远处的酒肆里,几个刚下工的黔首灌了口酒,拍着桌子嚷嚷:“烧了书,咱们的娃以后学啥?我觉得该留!”“对!我投不焚!”
大鼎光屏上的实时数据开始疯狂跳动。
子阳盯着“支持保留”的百分比从12%跳到57%,再跳到89%,最后停在98.7%时,他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了下来。
终端传来系统提示:“公投通过,当前节点权限提升至4级。”
章台宫前殿的传讯器同时亮起蓝光,机械音在殿内回荡:“焚书动议已被否决,百家思想得以保留。”
嬴政的玉扳指“咔”地碎在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在龙袍上。
他盯着传讯器上的结果,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链网的数据他让人核对过三遍,连最偏远的村落都有投票记录,根本做不得假。
李斯望着光屏上的民意曲线,突然笑出了声。
他想起昨日在廷尉署看到的卷宗,有个老卒因为私藏《商君书》被打了三十大板,现在想来何其荒唐。
“陛下,这……这是民意的铁证。”他捧着传讯器的手微微发抖,“若执意焚书,怕是要失了民心。”
殿外突然响起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子阳站在机关室的通风口旁,听着那声音穿透层层石板,嘴角扬起一丝笑。
骊山脚下的工地上,监工的皮鞭抽在刑徒背上,发出“啪”的脆响。
一个蓬头垢面的刑徒突然踉跄着摔倒,脚镣上的青铜环闪过红光,一行小字缓缓浮现:“脑波转化率32%,低于安全阈值。警告:若持续低于50%,将触发强制惩罚。”
他颤抖着伸出手去摸那行字,皮鞭再次落下,抽得他额头撞在碎石上。
鲜血混着汗水滴在脚镣上,红光却越来越亮,像一双藏在黑暗里的眼睛,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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