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的暮色刚漫过城墙,西市的酒旗还沾着夕阳的余温,老周的终端突然又震了震。
他刚把最后一笼胡胡饼收进竹筐,粗糙的指腹擦过终端屏幕,金光便随着弹窗涌出来——“汉币交易记录已自动备份至十万节点”。
“老周!”隔壁卖绢布的孙娘子踮着脚挤过来,鬓角的银簪撞得叮当响,仿佛一串细碎的铃音。
她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芝麻糖,糖渣簌簌掉落在终端壳上,泛着淡淡的甜香。
“我家那口子在东市,说他的终端也蹦出这行字!”她压低声音,指尖轻轻敲击着终端,“你说这链网,是不是长了千里眼顺风耳?”
老周没答话,指节摩挲着怀里的布包。
那里面躺着七枚汉币,是今早卖胡饼收的,边缘还留着烤炉的余温,隔着粗布都能感受到一丝暖意。
他想起三天前杨端和的兵卒砸了西市的账本,火盆里的焦灰飘得满街都是,可今儿个……他打开终端交易记录,七天前的账目整整齐齐列着,连哪笔是给王屠户的肉钱都标得清楚。
纸张燃烧的焦味似乎还残留在鼻尖,此刻却多了几分安心的温度。
“烧!统统给我烧了!”炸雷似的吼声惊得老周手一抖,终端差点摔在青石板上。
他抬头望去,西市口的朱漆牌楼底下,杨端和正踩着一堆烧焦的竹片,铠甲上的鳞叶被火光映得发红。
二十几个兵卒举着火把,正往装满账本的木车里扔松油,火星子四溅,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松脂味与焦糊气息。
“将军!”有小兵跑过来,脸上沾着黑灰,喘息中带着一丝颤抖,“烧完第三车了,可那些……那些终端又……”
“又怎么了?”杨端和的剑鞘重重砸在地上,火星子从剑穗上溅开,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街头格外刺耳。
小兵哆哆嗦嗦举起自己的终端:“方才烧第一车时,小的媳妇在北市卖胭脂,她说她的终端蹦出‘备份完成’的弹窗。烧第二车时,城南米铺的老张头也说……”
“放屁!”杨端和抽出半寸青铜剑,寒光割破暮色,连带他脸上的怒意也愈发锋利,“寡人要的是彻彻底底的干净!把这些破铜烂铁全堆到市中央——”他突然顿住,因为他看见,原本缩在街角的商队头目陈九,正倚着枣红马冷笑。
“将军烧得可痛快?”陈九拍了拍马背上的革囊,里面是成串的汉币,叮当作响,“您能杀一人,杀得了万人共信?”他指了指周围——卖糖葫芦的老头举着终端给小孩看弹窗,屏幕上跃动的金色光芒映得孩子眼睛发亮;卖绣品的娘子把终端往兵卒眼前凑:“您瞧,我这上个月的账还在呢!”
杨端和的手在剑柄上攥得发白。
他分明记得三日前嬴政把青铜剑拍在他肩头时,陛下的指尖都在发抖:“查不清节点,就烧了所有能烧的。”可现在这些百姓像疯了似的护着终端,连最胆小的老妇都敢举着终端喊:“要烧先烧我!”
华夏大鼎殿内,子阳的指尖抵着眉心。
鼎身的纹路随着他的动作泛起涟漪,像一片被风吹皱的星河。
终端上跳动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流,他能清晰感知到,每一个被杨端和烧毁的账本,都在十万个地方节点重新生成——链盾协议的初级版,奏效了。
“但还不够。”他低声自语,目光扫过鼎身新刻的“分布式存储”字样。
殿外的风卷着杨端和的怒吼撞进来,他突然想起嬴政看玉玺失效时的眼神,那是比焚书坑儒更可怕的偏执:“那个人,不会甘心只烧账本的。”
“先生。”荆天明从鼎后转出来,墨色短衣沾着炭灰,显然刚从机房赶回来,脚步声沉稳有力。
“链盾的防御数据我又过了一遍,十万节点的同步延迟已经压缩到半柱香。”他掏出片龟甲,上面刻满细小的符文,“不过您说得对,被动防御终是受制于人。我按您说的,把‘全民验证机制’编好了。”
子阳接过龟甲,指尖拂过“触发异常交易,全境节点自动响应”的刻痕,眼底浮起冷光:“嬴政要的是绝对控制,可他不知道,当每个百姓都成为链网的守护者……”他突然抬头看向殿外,暮色里飘来焦糊味,“天明,去把陈九的商队发展成移动节点。杨端和烧得越狠,我们的节点就越散——散到他的刀够不着的地方。”
荆天明应了声,转身要走,又回头补充:“对了,方才老周的终端日志显示,他把汉币交易记录背了三份,一份藏在房梁,一份埋在灶下,还有一份……”他突然笑了,“他说要传给孙子,让后世都知道,大秦的钱,不是皇帝一个人能改的。”
子阳望着鼎身上跃动的光,嘴角终于勾出抹笑。
可那笑刚浮起,终端便发出急促的蜂鸣——是赵高的密报:“陛下今晨颁布《龙币令》,命各郡县三日内收缴所有链网终端,违者斩。”
咸阳宫的金銮殿里,龙纹烛台上的火苗被嬴政拍案的力道震得乱颤。
他手里攥着块龙币,青铜铸的鳞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可殿下跪着的税官却把头磕得咚咚响:“启禀陛下,龙币在西市只换出三枚,百姓都说……”
“说什么?”嬴政的指节捏得发白。
“说汉币烧不毁、改不了,龙币……”税官声音越来越小,“龙币是陛下的,汉币是咱们的。”
“废物!”嬴政挥袖打翻案上的竹简,哗啦一声,木屑纷飞,“赵高!”
“奴才在。”赵高从殿柱后闪出来,腰间的玉牌撞出细碎的响,像是某种隐秘的信号。
“第一批终端已经收了三千七百个,奴才命人在章台宫前堆成山,正要点……”
“慢着。”李斯突然上前一步,广袖扫过满地竹简,沙沙作响。
“陛下,臣前日微服去了东市。”他掏出枚汉币,在掌心颠了颠,冰冷的金属触感透着一种真实的分量,“百姓不是贪汉币的材质,是信链网的规矩——每笔账都摊在太阳底下,谁也改不了。”他抬眼直视嬴政,目光坚定,“若强行收缴终端,怕是……”
“怕什么?”王绾从列臣中走出,阴鸷的目光扫过李斯,“当年商君变法,杀七百人立威,秦国才成了虎狼之师。如今这链网妖术惑乱民心,不杀一批,百姓怎知谁才是大秦的天?”
嬴政的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转,突然抓起龙币砸向殿柱。
“当啷”一声,龙币滚到王绾脚边,他弯腰拾起,指腹蹭过币上的“皇帝钦定”四个字:“王卿说得对。”他的声音像淬了冰,“传旨:凡传播链网之术者,皆为叛逆。”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再加一条——子阳,乃墨家残党,意图颠覆大秦正统。”
当晚,咸阳城的城墙根下贴满了诏书。
老周打更回来时,灯笼照见“叛逆”“颠覆”几个字,他啐了口唾沫,摸出终端扫过诏书——屏幕立刻跳出醒目的红框:“此为非共识言论,不予收录。”
“瞧见没?”他拽住隔壁的孙娘子,声音里带着兴奋,“链网都说这是胡扯!”孙娘子凑过来看,终端的红光映得她脸上发亮:“我就说嘛,子先生要是叛逆,怎么会让咱们的钱比金子还实在?”
他们没注意到,城门外的野地里,几个裹着粗布的人正往草垛上贴同样的诏书。
风卷着荒草掠过他们的脚面,其中一个压低声音:“听说链网能辨真假,可咱们在城外贴,他们的终端总该……”
“嘘。”为首的人竖起手指,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清脆而悠远。
“先把谣言散到十里外的村子,等明儿个……”他望着黑黢黢的城墙,嘴角扯出阴笑,“等明儿个,看这链网还能不能护得住他们的‘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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