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混着铜锈味在鼎室里翻涌。
子阳的额角抵着大鼎冰凉的外壁,脑波仪的导线勒得太阳穴生疼,却比不过意识深处那根绷到极限的弦——楚地百姓举着汉币在米摊前转圈的画面,正随着链网的数据流在他视网膜上灼烧。
“冷却完成。”终端机械音刚落,子阳的指尖便按上鼎身新浮现的金纹。
那些纹路是三日前第一次共鸣时留下的,此刻正随着他的触碰泛起温热,像远古的脉搏在皮肤下跳动。
“子先生!”荆天明的手从后伸来,想要拽住他的衣袖,却在离袖口三寸处顿住——少年看见子阳后颈的青筋正沿着衣领往上爬,像几条被踩痛的蛇。
这是脑波过载的征兆,上次共振后,子阳在榻上躺了三日,醒来说眼前总闪过青铜碎片的幻影。
“撑得住。”子阳闭着眼,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他能听见链网的声音了,不是机械的提示音,而是更古老的、类似于钟磬齐鸣的震颤——那是千万个节点在呼唤主链,是楚地老妇攥着汉币时的叹息,是米商拍着空米袋的闷响,是所有信任“天下人共同记”的目光,在数据洪流里聚成的光。
鼎鸣突然炸响。
这不是寻常的青铜撞击声,更像是某种沉睡的巨兽被惊醒时的嘶吼。
墨工们在工坊外撞翻了漆桶,惊呼声混着鼎鸣传进来;荆天明踉跄着扶住案几,看见鼎身的金纹正顺着子阳的手臂往他腕间的终端爬,像是活过来的金蛇。
千里外的楚地,正在篡改账本的黑客突然骂了句脏话。
他盯着眼前的竹简——明明刚把“米价三铢”改成“十铢”,墨迹却像被无形的手擦去,竹片上重新显出“三铢”二字,连刀刻的划痕都分毫不差。
更诡异的是,所有商户的终端都亮起红光,弹窗在暮色里刺得人睁不开眼:“共识共振生效,非法修改已撤销。”
“他娘的!”黑客踹翻脚边的炭盆,火星溅在伪造的账本上,“谁在操控这破网?!”市集里却爆发出欢呼,老妇举着汉币冲米商晃:“看见了吧?链网说该三铢!”米商抹了把额头的汗,重新量米的手都在抖——他昨日还想着借乱涨价,此刻却比谁都怕链网再出问题。
咸阳宫的龙纹烛台剧烈摇晃,烛油滴在嬴政的玄色龙袍上,烫出个焦黑的洞。
他攥着玉玺的手在发抖,那方传国玉印此刻烫得像块火炭,玉螭纹在掌心烙出红痕。
更让他心悸的是玉玺内部——那些原本温凉的玉质里,正有金色纹路顺着螭龙的脊骨攀爬,活像有人在他的“天命”里种了根刺。
“陛下?”李斯捧着竹简的手微微发颤。
他刚才亲眼看见,帝王案上的竹简无风自动,最上面那卷《秦律》的“皇帝”二字,墨迹竟淡了几分,像被谁用湿布擦过。
“传赵高。”嬴政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的剑。
他松开玉玺,玉印“当啷”砸在案上,金纹还在继续蔓延,“让他把卜算子给朕押来。”
李斯退下时,听见帝王低低的冷笑:“朕得天下时,九鼎在泗水沉了八年;朕铸传国玺时,鼎纹在玉里睡了十年。如今这鼎突然活过来……”他指尖划过玉玺上的金纹,“倒像是在和朕算旧账。”
此时的卜算子正蹲在自家后院,借着月光研究一片青铜残片。
他听见院外马蹄声时,手里的残片“当”地掉在青石板上——那是他前日从大鼎下扫到的碎屑,此刻在月光下泛着和鼎纹一样的金光。
“卜先生,陛下召您入宫。”赵高的尖嗓音从墙外飘进来,带着股腐木味。
卜算子抬头,看见墙头上晃着几个黑衣卫的影子,月光把他们的刀鞘照得发亮。
等卜算子被带进咸阳宫时,子时刚过。
他跪在丹墀下,抬头便看见那方玉玺——玉质里的金纹已经爬满整个螭龙,在烛火下像条活物。
“看这纹路。”嬴政把玉玺推到他面前,“和大鼎上的节点图,像吗?”
卜算子的手指刚碰到玉玺,便猛地缩回——那温度烫得他想起小时候见过的雷火,劈在老槐树上时,树干里的汁液都沸腾了。
他又看向殿外那尊被移来的青铜大鼎(注:前日嬴政命人将大鼎从墨家工坊迁至咸阳宫前),月光下,鼎身的金纹正和玉玺的金纹遥相呼应,像两根被同一根线牵着的风筝。
“此鼎……”卜算子的喉结动了动,“非人间之物。”他想起自己研究过的所有青铜铭文,商鼎的厚重,周鼎的规整,可这尊大鼎的纹路里,藏着更古老的密码——那些节点分布,和星图上的紫微垣、天市垣重叠得可怕。
“或曾通灵于上古。”他说这话时,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想起残片上的刻痕,想起大鼎鸣响时自己听见的“万声同吟”,突然明白为何子阳能调动链网——那根本不是什么“科技”,是这尊鼎在借他的手,唤醒某种被封印了千年的“共识”。
而在墨家工坊的鼎室里,子阳正缓缓倒下。
他最后看见的,是终端屏幕上的红色警告:“脑波值低于临界线,进入强制休眠模式,倒计时:60秒。”意识模糊前,他听见荆天明的尖叫,看见少年冲过来时撞翻了案上的墨砚,黑墨溅在鼎纹上,很快被金纹吞噬,像滴进沸水的墨。
同一时刻,咸阳城外的夜色里,一道黑影翻进了卜算子的后院。
他蹲在青石板上,捡起那片泛着金光的青铜残片,借着月光看清了背面的刻痕——是几个模糊的古字,其中两个他认得出:“九鼎”。
而在被迁到咸阳宫前的大鼎里,一道更淡的金纹正从鼎腹深处浮起。
那是一行极小的铭文,在夜色里若隐若现,像是等待着被谁发现:“九鼎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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