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随着众人终于重见天日,四周妖雾散尽,天海澄澈如洗。阳光自云缝洒落,披于渔船之上,映得甲板如镀金光。
凡人们战战兢兢地自船舱中爬出,一个个脸色惨白,额角冷汗未干。
现在他们虽已脱离妖雾,但一个个却心口仍如擂鼓。他们抬首望天,只觉得短短半日好似经历了一生,纷纷都喘息间带着劫后余生的怔然。
甚至之前吹牛的那个少年,直接趴伏在甲板上伏地嚎哭,声音嘶哑地道:“我要回家!我......我不跑船了!”
谁知却被其他水手一巴掌拍在脑袋上地道:“你忘了,你娘还在岸上等你的灵币买米呢!”
其实千云生也知,如今在东海,凡人所用灵币最多,碎灵石次之,像千云生这样的仙师,才是以赚取灵石为目标。不由得暗暗感慨,谁都生活不易。
众人中只有老船长还算镇定,只见他勉强对照海图,眉头紧蹙。只觉得四海茫茫,难觅参照,纵有海图标记,也似无一处可定之地。
因此他最终无奈地将海图一收,低声禀告道:“仙师……幸而有您出手,否则咱们今番怕是全船尽毁。”
“不过眼下船中尚需收拾稳妥,众人也需要安抚。”
“不如……待到夜里星辰现出,我再依星图对照,推算咱们到底身在何方。”他顿了一顿才道:“到那时再定航向,应该更加稳妥几分。”
千云生微微颔首,清声道:“既如此,便劳烦老丈了。”
说完他目光向远处四望,只见天海一色,碧波万顷,蔚蓝的色彩铺展开来,浩瀚无垠。
唯一引人注意的,是远处横亘着一片瑰丽的珊瑚礁,仿若沉睡海兽的脊骨,静静伏在海面之上,恰似一块璀璨的宝石镶嵌在蔚蓝的海水中。
念及于此,又想到书上所记,妖异之地常伴特殊地貌,他眉头微挑,心生一计。既然能在妖雾之中找到如此奇景,或许这里真有某些不同寻常之处。
于是他转身对老船长淡淡道:“眼下宜动不宜静。你们且守在船上,不可随意乱行,我去那边探一探。”
说罢千云生俯身望去,只见船下那些妖鲨早在阳光照射下化作浓稠血水,环绕渔船。那血水虽腥气扑鼻,却凝而不散,恍若天然屏障,反倒成了此刻的保护。
“正好……”
想到这里,千云生眼中掠过一抹冷光。他当即吩咐老船长准备一叶小舟,随后便乘风破浪,不多时,便接近了珊瑚礁。
来到近处之后,他发现整个珊瑚礁并不算大,然而色彩瑰丽,宛若一块镶嵌在海心的宝石。
岛上白沙细腻,映日如雪。岸边红树林依依成片,枝干盘虬,倒映碧水。几只巨龟趴伏其上,正慵懒地晒着阳光,偶有海鸟掠过,发出清脆鸣叫。
其景宁和,竟与方才妖雾鬼影的惊骇判若两界。
千云生驾舟绕岛一周,见此地潮声安然,林木清幽,竟无半点异样。他眉头微蹙,心下却并不死心。
“此等所在,怎会如此寻常?莫非……玄机在水下?”
他凝望海面,只见波光粼粼,珊瑚丛影在水底斑驳摇曳,若隐若现。心中躁动难抑,终是暗暗咬牙。
他收了小舟,随手将其系在岸边一株根深的红树之上,继而缓步上岛,寻得一处僻静浅滩。
四顾无人,千云生深吸一口气,目光渐冷,旋即纵身一跃,破浪入水。
只觉海水冰凉如刀,直透骨髓,冷意瞬息侵入五脏六腑。水下世界豁然展开,五彩珊瑚错落如林,层层叠叠,恍若海底之瑰丽宫阙。
游鱼成群结队穿梭,身躯闪烁着流光之彩,偶有海龟缓缓游过,似古老的守望者,静静巡视。
水光粼粼,光影摇曳,整个世界宁和而静美,恍若隔绝于凡尘之外的异境。
然而,这般祥和之景,于千云生而言,却并非全然舒心。
毕竟他此刻不过炼气修为,虽能将后天真气倒转为先天,在经脉中循环不绝,以久闭水中。
但却苦于并无趁手灵具,手中摄魂幡虽然对鬼物有奇效,可在这浩瀚之海,却无半分助力。
他初入水时,挥臂数下,姿态略显滞涩,竟不及寻常水手之灵动。
气息虽能强行压住,可动作迟缓,几次险些被海浪倒卷回岸边。这令他心中微微一滞,暗觉有些气馁,索性不再挣扎。
干脆任由身躯下沉,仗着闭气功夫,沉如秤砣。落至海底,这一下谁知反倒出奇地安稳。于是他干脆脚踏沙砾之间,缓步行走,倒比在水中扑腾轻松许多。
而随着千云生越发朝着海底而去,眼前的情景亦随之渐渐展露。珊瑚在深处色泽愈加幽暗,有的如鹿角般分枝,有的如圆伞般舒展,其间夹杂着怪石嶙峋。
几尾奇异的细长鱼类,腹部闪烁着诡异的冷光,从他眼前一闪而逝。水母漂浮,半透明的伞盖宛若夜空中缓缓盛开的花,触须拖曳,带着幽幽冷意。
千云生行走间,却突觉脚下砂砾猛地一荡,一股暗潮扑面袭来,险些将他掀翻在地。
他心头一凛,凝神稳住身形,察觉此潜流非是偶然,乃自某处不断涌来。
“嗯?”
他心念一动,不由得暗道:“这潜流既在深海涌动,必然有所源头。莫非……能指引我寻到某处所在?”
思及至此,他索性不再逆流而行,反倒借势顺着潜流的方向而去。借着这股潜流推挽,他行进之速陡然快了数倍。
谁知不知走了多久之后,千云生只觉得冰冷的海水恍若无穷无尽,胸腔中的气息早已被压得沉重。
忽然他神色一凝,竟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先前那片珊瑚暗礁前!
“怎么可能?”
他眉心微蹙,四下张望,果然无论往哪个方向游去,所见景物皆似曾相识。参差的珊瑚、盘曲的石骨、游曳的奇鱼,竟如同一个循环不息的囚笼。
千云生心头一沉,微一琢磨,就发现此处并非寻常潜流,而是水下自成的一种奇诡局势。
没有阵纹,也无法力刻痕,却隐隐合乎某种天地之理,宛若天然自成的迷阵,将他牢牢困在其中。
他略一沉吟,心中生出几分不耐。毕竟他眼下只有半日时光,若任由自己被困在此地,又无趁手宝物,怕是轻易也难得脱身。
想到这里,他索性振臂一挥,浮身上行,欲往水面突围,再重寻方向。
谁知游出数丈,只觉得头顶珊瑚错落,盘绕如盖,竟将整片水域遮掩无余,上方还有嶙峋石块,宛若天幕垂落,反倒封住了上行的路径。
“哼……就连你们也来阻我!”
千云生眸光一厉,袖中一抖,再一次将摄魂幡取了出来。
只见得这会的摄魂幡幡身漆黑,裂痕纵横,虽略显残破,却因吞噬众多魂魄,气息愈发深沉。
幡面黑气凝实,隐透灰雾,阴魂若隐若现,似在其中翻腾游走,渐有复苏之象一般。
千云生将神识探入幡内,就见得摄魂幡自从吞噬了烛阴群之后,那些幽魂尚未被他炼化,如今都困于幡中,好似在等待最终的吞噬或重塑,于其中无神地漂泊。
千云生他抬手虚引,幡中扯出一缕幽影,形若虚烟,眼眸空洞。
他低声咒念,指尖结印,只见那道幽影在他掌中翻滚,顷刻间化作一只细小的游魂,被千云生炼成探路小鬼。状若鱼虾,通体半透明,眼光森然。
“去。”
他袖袍一抖,那小鬼“噗”的一声潜入水流,迅疾无比,眨眼间已没入黑暗。
原来这也是摄魂幡的一层用法,只不过之前魂魄紧张。只能勉强维持住摄魂幡不碎,故而千云生可不敢如此奢侈。
但现在有了幡内这么多尚未被魂幡炼化的幽魂,他索性盘膝坐定,袖中幡影翻卷,连引数十道幽魂,化作形制各异的小鬼。
或似鱼鳞闪烁,或如鳗电游弋,皆潜入水中,四散而去。
如此一来,顷刻之间,他的神识便与这些小鬼若有若无地相连,宛若在水下布下一张感应之网。
“有用!”
千云生心中暗喜,更加沉下心思。
只见小鬼们在水中行动灵活,比他自身快上许多。每一只小鬼传回的讯息,都令周围地势在他心头逐渐勾勒成形。
不一会儿,四面八方的水路大半都被他探查清楚。
蓦地,千云生心神微动。神识探及一小鬼似已触及一股空旷气息,分明为出口所在。
“找到了!”
然而话音未落,那股感应陡然一顿,随即彻底寂灭!就好似那小鬼在一瞬间被什么无声吞没,连半点波动都未留下。
千云生心神一震,只觉胸口骤然一闷,随即眼前浮现出一抹陌生影像:是个素衣妇人,泪眼婆娑,口中喃喃着“孩儿快归来”……
幻象转瞬即逝,却在他心底留下了一抹难以驱散的阴影。他神色微变,眉心隐隐抽搐,低声暗道:
“果然……即便化作小鬼,那些魂魄仍残留执念。一旦溃灭,便极易倒灌入我,混入心神。”
他深吸一口气,袖中幡声猎猎,却压下不住那股侵蚀心绪的寒意。如同他本就冷寂的心性,又被硬生生添上一层阴翳。
千云生心知,这等反噬看似微弱,若日久不净,终将反转性情,化为心魔。
古籍有载,唯镇魂石、忘川泉水等至阴之物,方能涤尽杂念。而万鬼宗心法中亦明言,若积累太多,必与神魂交融,再难剥离。
他目光渐冷,心底暗暗盘算地道:“我摄魂幡中,原本就困着数百魂魄,沉入心神的杂思已有十数。”
“如今又吞下数千烛阴之魂,虽然尚未炼化,却已在幡中翻腾不休……若再不寻镇魂之物,或许数年之久,恐怕便要彻底难以排出。”
念及于此,他神色更沉。眼下伤势未愈,竟又多添一层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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