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女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缠着的鲛绡思忖夜辰是否是某个隐世门派的关门弟子之际,马车外突然传来布料撕裂声,不合时宜地响起了夜辰近乎破音的质问声。
“你说我比什么里的先生还要厉害??稷下学宫?“夜辰的声音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是的,先生。“秦少卿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打了个嗝
“你说的是稷下学宫吗?“夜辰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先...生...是的!“这时秦少卿的状态是被夜辰像抓救命稻草般揪着领子的状态,他华贵的衣领已经皱得像腌菜。
没人知道夜辰为什么这么激动,他额角暴起的青筋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因为他知道这四个字代表着什么,这特娘的不是大明!他眼前闪过历史课本上“百家争鸣“的插图
马车外的甲士都不约而同地将手按在剑柄上,暗暗把目光放在小小的车辕上,铁面具下的呼吸声陡然加重,随时等待车内的命令以最快的方式解救下小公子并将此人斩于马下,虽然他说的故事挺有趣味性,但是那也抵不上这小男孩腰间玉佩象征的身份!
女子耳垂上的珍珠坠子剧烈晃动皱起了眉头,却没有出手制止的意思,她敏锐地注意到夜辰眼中闪过的不似作伪的震惊,而一边的夫人也是攥紧了绣着金凤的袖口,眼带哀求着看着蓉姑娘。
女子在试探,她袖中的测灵针突然开始不规则旋转,她也不知为何小公子会聊到稷下学宫这个地方。那所早已在焚书坑儒中名存实亡的学府
估摸半分钟这样,“啪。“夜辰松开了男孩的衣领,丝绸面料从他指间滑落,浑身像散了架般瘫坐,倚着车箱,后脑勺重重磕在雕花木板上,紧闭双眼,牙已经狠狠咬在了嘴唇上,铁锈味在口腔蔓延,渗出了丝丝血迹。
他娘的这是秦朝!他眼前闪过兵马俑的陶土面孔,会死人的秦朝!
战争,阴谋,长生,出海,这些字眼在他的脑海里如同走马灯飞速旋转着。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浑然不觉。
夜辰不说话,秦少卿也不敢动,他细嫩的手指绞着衣角,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只是夸了下他的先生就令他变得如此状态,就那短短几秒种先生似乎是被厉鬼附身入魔了一般。
他随后听到他敬佩的先生嘴里嘟囔着什么该死的牛头马面,这该死的居然不是大明,什么我的白花花大腿远离我之类的虎狼词句。男孩困惑地眨着眼睛,显然听不懂这些现代词汇。
“今年是秦朝哪一年?“夜辰突然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问道。
“先生,如今是秦历法五年。“男孩像背书般糯糯地说道,悄悄往后挪了半寸。
“秦历法五年?“夜辰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有点懵,他只知道公元前221年是秦始皇嬴政统一六国建立秦朝这个时间点,也得亏他的历史老师用戒尺打手心才死记硬背有这么个时间。其余也是一概不知。他懊恼地抓乱了自己本就参差不齐的短发
“那如今皇帝是嬴政吗?“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惊雷炸响
“啊,先生怎敢直呼圣上名讳。“少卿惊得差点从车辕上摔下去,就连车内妇人手中的茶盏突然倾斜,滚烫的茶水泼在裙裾上,蓉姑娘按在剑鞘上的手背青筋暴起都吃了一惊。
迄今还没有人能直呼圣上名讳,就像没人敢在雷雨天指着天空咒骂,秦朝境内要知道这可是大忌。他们可还没出境呢。车外几名甲士的剑已经出鞘三寸。
可是蓉姑娘旋即又是眼前一亮,她想起墨家密卷中记载的“逆命者“传说,由此看出夜辰此人对秦皇的暴政也是不认可的,说明他就不是皇族那派来的,非敌即友,说不定是哪位大家族派来帮助墨家此次计划的,她袖中的测灵针突然指向西方,起码目前看来是的。
夜辰确定了目前的皇帝是嬴政后很忧伤,他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通关的《大秦帝国》游戏,但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性格让他又迅速放下心里的芥蒂,当然这也是在心中谩骂了无数次牛头马面的结果。他磨着后槽牙的样子活像只炸毛的猫。
画面一转,地府老地方黄泉便利店中,霓虹灯牌闪烁不定,牛头马面正喝着过期可乐不由地打了好几个喷嚏,震得货架上的孟婆汤罐头叮当作响,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牛角上的金环撞在一起,都在纳闷对方是不是在偷偷骂自己,可是没有证据,又只能装作无事推杯换盏起来。马面的长尾巴心虚地卷成了问号形状。
“先生,你还好吗?“秦少卿小心翼翼递上一方绣着青竹的帕子问道。
“无事,“夜辰胡乱抹了把脸,“对了,你们现在到底要去向何方,我心里也有个数。“夜辰问道。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在车内蓉姑娘听来就是夜辰在用隐语询问她们目前有什么打算。她注意到夜辰说“有数“时手指做了个奇特的手势。
于是缓缓开口道:“夜先生,我们逃出了咸阳,如今一路向西,欲往稷下学宫,送小公子入学。不知先生有何高见。“她故意在“稷下“二字上加重语气
“高见谈不上,“夜辰跳下了马车,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线,“只是我看这一路你们方向多次更改,而且现在还是朝北方向。这不是在兜圈子吗?用数学语言就是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这不浪费时间吗?“树枝突然在“直线“处折断。
果然,蓉姑娘瞳孔微微一缩暗暗吃惊,我们的路线原来他早就已经注意到了,她想起祖师预言中“持直尺者将为引路人“,难道,他是在暗示我们一路向西,路途上早有安排吗?她袖中的测灵针突然指向夜辰,针尖泛出诡异的红光
“那就诚如先生所言,“她突然向夜辰行了个古怪的拱手礼,“高斗,我们一路向西,路途不作掩盖了。“她指尖在剑鞘上敲出三长两短的暗号
“诺。“车外最高统领叫高斗的面具下的疤痕抽动了一下奉命回到,旋即整行人战马齐声嘶鸣掉转方向向西面径直而驶。车轮卷起的尘土中隐约有金色符文闪现。
半天后,林间惊飞的鸟群突然转向,一批遮掩严实的黑衣人如同鬼魅般沿着路途残留踪迹追踪到了此处,发现马车在此处掉转了方向。带头人面具上的青铜饕餮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喊了声停,用手指在车辙上沾着未干的血迹摸了摸陷入了沉思。
边上的一个黑衣人腰间别着七把飞刀问到:“大统领,可有何不妥?“
“奇怪,“大统领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布满咒纹的脸,“为什么马车到这里就不再掩埋踪迹,像是暴露给我们看的,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似乎是一个饵等着我们上钩。“他袖中滑出一枚血色罗盘。
“大统领,也许是个陷阱。“黑衣人袖箭上的毒囊反射出幽蓝光芒边上的人说道。
“喔?你有什么见解?“大统领的独眼眯成一条缝看了看西方空无一物,只有凌乱的车辙和马蹄印。其中一道车辙深得异常
“我们一路追踪至此,都没有任何的变化,直到此处突然才有了情况,而且我们已经损失了四批兄弟,他掀开衣襟露出心口的墨家剑痕,说明对方一定是有了警觉,此时他们一定如惊弓之鸟般应该千方百计把踪迹藏的更深,现如今却毫不遮掩,说明他们肯定不是往表面的方向离去的。“他说着突然咳出一口黑血
大统领用靴尖碾碎一只路过的甲虫看看了说话的黑衣人,叹了口气,“要是我们有鹰隼就好了,他摸了摸空荡荡的右袖,哪里需要这么麻烦,该死的上面让我们追杀人又不让我们暴露行踪。
唉。兄弟们,我们继续向北,我不信大秦境内他们还能逃到哪里去!“他独眼中闪过一丝血色
“诺,大统领英明!“剩下黑衣人如同提线木偶般齐声唱道。他们脖颈后都隐约露出相同的咒印
说罢一行人踏着诡异的步法径直向北追去,举止间纪律严明。这些人没有骑马,完全靠自己的双腿奔驰,每步踏出都在地面留下焦黑脚印,速度却一点都不比马跑的慢。月光下他们的影子扭曲如妖魔
可惜夜辰不知道来龙去脉,不然还得翘着二郎腿自吹自擂一番。他正忙着研究怎么用树枝做出指南针
话说这头,半天后也没见后面有人追上来,前方也毫无杀手的迹象,蓉姑娘摩挲着袖中突然平静下来的测灵针越发肯定夜辰的身份,就是过来帮助他们的。她注意到夜辰的短发在夕阳下泛着奇异的金光
她没注意到,就连车外马上的甲士也放松了许多,有人甚至哼起了家乡小调,那个叫高斗的统领也对夜辰高看了一眼,他悄悄调整了面具位置,露出那道贯穿左眼的剑伤,这些军伍汉子谁不想建功立业,拼死沙场,谁想在这种护送事情上丢失了身家性命,也开始跟着男孩对夜辰恭敬地喊起先生来。他们没发现夜辰听到“先生“时嘴角抽搐的样子
夕阳西下,天边火烧云如同血染的旌旗,很快就入夜,车马劳顿了几天,当月亮像块被啃缺的烧饼挂上枝梢时候,一行人终于到达一座被薄雾笼罩的荒山,惊起满山乌鸦遮掩住踪迹进了山,军士用特制的火石升起了篝火,火焰中隐约有符文流转,蓉姑娘先下了车,靴底沾着的血泥落在枯叶上,随后是妇人抱着已经睡着的牵着少卿的手,发现夜辰早已没形象地蹲在火前烤火。他破烂的运动鞋底已经被磨穿
几个甲士匆匆从马上拿了干粮就如同融入夜色般分散开去值哨。他们的铠甲在月光下竟不反光
篝火旁,跳动的火焰在四人脸上投下变幻的阴影,只有夜辰,蓉姑娘,男孩,妇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谁也不知道先说什么。只有柴火偶尔爆出的噼啪声
“那个,有吃的吗?“夜辰的肚子突然发出雷鸣般的抗议,忍了半天实在饿的不行还是难以启齿的说出了诉求。他盯着火堆的样子活像只饿狼
“有的先生,“妇人掩口轻笑,未等蓉姑娘开口说话,秦少卿就像只欢快的小狗跑去马车取来了三张掺着麸皮的面饼和用竹筒装的水。屁颠屁颠送到了夜辰面前还不忘礼貌地说了声先生慢用。他衣摆上还沾着车辕的灰尘。
夜辰很是受用,他接过饼时故意揉了揉男孩的脑袋,这学生没白教。心想总算没白讲那个盘古开天的故事。
三下五除二狼吞虎咽般吃下了三张饼,噎得直翻白眼,发现其余三人都在像看杂耍般目瞪口呆看着他,也有些腼腆起来,“那个,别看我啊,都吃都吃,我吃饱了。“说完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说完还舔了舔嘴角的饼渣,谁都看出来他可能并没有吃饱......他的胃发出委屈的咕噜声
这也不怪夜辰,上午走了大半天昏迷了,再加上牛头马面改造的十倍异于常人的身体,他感觉自己能吃下一头牛,饥饿也是在所难免。他盯着篝火的眼神让蓉姑娘想起祭祀时的饿鬼
蓉姑娘将佩剑横放膝上看了看夜辰开口问道:“夜辰先生本来欲前往何方游历?我见先生文采斐然,秦国境内无一人有如先生一般的人物,可否透露一二?“她指尖在剑鞘上敲出危险的节奏。
美妇人将睡着的孩子往怀里拢了拢抱着秦少卿也把目光转向了夜辰,更别说秦少卿突然精神起来那本就充满好奇的眼神了。男孩的眼睛在火光中亮得像两颗星星。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夜辰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夜辰挠了挠头心想,头皮屑雪花般飘落,我也不能解释啊,我说了你们也听不明白,不会把我当疯子吧。他想起中世纪烧死“巫师“的记载
于是他微微颔首,突然摆出神棍般的庄严表情:“蓉姑娘,如你所见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故意让篝火的光影在脸上投下神秘莫测的阴影
“夜先生......大抵是个好人吧。“蓉姑娘被突如其来的反问噎住一下子语塞,联想到白日初次见面后的几次交流,想起他讲故事时眉飞色舞的样子,还是没有底气地给了个回答。
她没察觉自己嘴角微微上扬妇人也用袖子掩着微微笑了起来。火光中她的金步摇投下晃动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