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最后一丝余晖收进山坳时,凝固汽油弹的焦糊味还在战壕上方盘旋。
葛峰用缠着绷带的手指摩挲着温热的弹壳,远处几个新兵正把缴获的三八大盖摞成闪着冷光的金属小山,刺刀在暮色中偶尔折射出猩红的光斑。
葛专家!炊事班长老周端着搪瓷缸子凑过来,蒸腾的热气在他冻得通红的鼻尖凝结成水珠,喝口姜汤暖暖身子,这鬼天气...
话音未落,西北方向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三匹快马冲破硝烟未散的薄雾,侦察兵小王滚鞍下马时,绑腿上的冰碴簌簌落在地上碎成晶亮的粉末。
李云龙一把扯下毡帽拍在弹药箱上,木箱表面未干的血迹立刻印出个清晰的掌印。
他盯着摊开在箱盖上的手绘地图,赵刚举着的马灯将两人影子拉得忽长忽短。佐藤健的联队配备两个重机枪中队?他沾着泥浆的指节重重叩在标注着虎头崖的位置,当年忻口会战,这狗日的带着半个大队摸黑攀岩,愣是绕到傅作义指挥部背后......
葛峰感觉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蹲下身抓起把混着弹片的焦土,看着细沙从指缝间簌簌流下。
三个月前教战士们用硝酸铵化肥改制炸药时,孔捷还当笑话讲日本人的《步兵操典》十年没换过版本,现在看来对方的学习速度远超预期——方才打扫战场时,他在被炸毁的92式步兵炮旁发现了用钢板焊接的防爆护盾,这分明是针对燃烧弹的临时改造。
葛专家?孙悦背着药箱在他眼前晃了晃手,绷带卷散开的纱布被晚风撩起一角,您额头的擦伤需要......小护士的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她看见对方瞳孔里映出西南天际骤然升起的照明弹,镁粉燃烧的惨白光芒将整片丘陵照得如同鬼域。
战壕里顿时响起成片的枪栓声,十几个老兵几乎同时扑向重机枪阵地。
葛峰却转身冲向堆着缴获物资的洼地,军靴踩在结冰的血洼上溅起暗红色的冰晶。
他扯开蒙着帆布的卡车后厢,手指在成箱的掷弹筒和迫击炮管之间快速游走——必须找到能突破常规战术的变量,就像三个月前用汽油桶改造没良心炮那样。
全体进入二级战备!李云龙的吼声混着金属碰撞声在暮色中炸响。
丁伟正带着突击队往弹匣里压曳光弹,黄铜弹壳在帆布上滚成闪烁的溪流。
新兵林虎笨拙地模仿着老兵给刺刀开刃的动作,反被刀刃在虎口划出道血痕,他却浑然不觉地伸长脖子望着此起彼伏的信号弹。
葛峰在成堆的防毒面具前站定。
他抓起个带滤毒罐的九四式面罩,指腹摩挲着橡胶材质的呼吸管,转身时差点撞上抱着弹药箱跑过的邬勇。老邬!他扯住对方武装带,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发颤,还记得上个月拆解过的发烟筒吗?
把那些白磷混合物和......
尖锐的哨声突然刺破夜空,二十里外的山脊线后隐约传来履带碾过冻土的闷响。
赵刚快步走来,马灯光晕里能看见他军装第二颗纽扣不知何时崩掉了:老李建议先派侦察小组,但佐藤的部队很可能携带了军犬。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周围或蹲或立的战士们,我们需要更精确的情报......
暗红色云层下,最后几只寒鸦掠过焦黑的树梢。
葛峰把攥得温热的防毒面具塞给邬勇,转头望向信号弹此起彼伏的西南方。
在他身后,某个单薄的身影突然在战壕边缘绷直了脊背,磨破的棉军衣下隐约可见少年人尚未长开的肩胛骨轮廓。
寒鸦掠过的尖啸声中,林虎突然从战壕边缘直起身子,磨破的棉衣下摆被夜风掀起,露出腰间别着的半截冻梨。
这个动作让正在检查机枪的老兵油子张大彪愣住,烟卷在唇间微微发颤:虎崽子你疯了?
报告首长!少年声音带着变声期特有的沙哑,手指却死死抠住工兵铲的木柄,我老家在雾灵山打猎,雪夜认路比狗还准。冻梨在他掌心裂成两瓣,晶莹的冰晶在月光下折射出细碎银芒,上个月给王班长带路摸鬼子炮楼,您还夸我......
李云龙抬脚碾碎地面积雪,靴底与冰层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他抓起少年肩头时,三颗子弹从褪色的军装领口叮当落地。龟儿子倒是会挑时候。粗糙的拇指抹过林虎冻裂的脸颊,在渗血的伤口处顿了顿,赵政委,给他配个反光镜。
孙悦的药箱恰在此时撞上战壕拐角的石块,酒精瓶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她借着月光看清少年掌心的冻疮,从棉衣内袋掏出个裹着纱布的酒精灯。别动。温热的手指拂过林虎结冰的睫毛,酒精棉擦过伤口时带起细微白雾,这是用葛专家提纯的......
西南方向炸开的照明弹打断了她的低语。
五道曳光弹轨迹划过天际,在雪地上投下妖异的蓝紫色光斑。
葛峰猛地抓起防毒面具,却发现第一波袭来的竟是裹着硫磺味的烟雾弹——灰白色烟墙后传来整齐划一的皮靴声,三三制突击队形在雪地上交替跃进。
是《新步兵操典》第三章的改良战术!孔捷的驳壳枪卡壳,弹出的弹匣砸在冻土上溅起火星。
他眼睁睁看着日军小队在烟雾掩护下蛇形突进,掷弹筒抛射的燃烧弹竟在半空炸成伞状火雨。
丁伟拽着葛峰扑向掩体,燃烧的凝固汽油擦着钢盔掠过,在雪地上烧出焦黑的沟壑。他们偷学了你的燃烧弹技术!嘶吼声混着金属熔化的滋滋作响,看弹着点分布,起码改良了引信延时......
葛峰的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指甲在防毒面具橡胶边沿掐出月牙形凹痕。
他何尝看不出这是佐藤健的阳谋——故意暴露战术迭代速度,逼着守军亮出底牌。
望远镜里,五个日军机枪阵地呈梅花状分布,彼此射界覆盖得滴水不漏,分明是等着他们动用重火力反击。
给老子省着点子弹!李云龙的吼声在爆炸间隙格外清晰。
他抄起捷克式轻机枪点射时,刻意让每串子弹都落在不同方位。
赵刚注意到这个细节,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旅长在制造假火力点!
新兵们显然没能领会这番深意。
林虎趴在观察口不停调整反光镜角度,发现第三道战壕外的雪堆在微微蠕动。三点钟方向!他刚喊出声就被张大彪按着后颈压回战壕,三发子弹擦着钢盔飞过,在冻土墙上炸开碗口大的坑洞。
孙悦的药箱被气浪掀翻,玻璃碎片混着磺胺药粉漫天飞舞。
她竟在硝烟中哼起沂蒙小调,染血的纱布在指尖翻飞成白蝶:小林子你看,这是葛专家教的止血结......话音未落,东南角骤然传来闷雷般的震动,二十门山炮齐射的火光将整片夜空染成橘红色。
葛峰扯下被弹片划破的棉帽,抓起两枚缴获的九七式手雷冲向迫击炮阵地。
他在弹坑间跳跃时,军靴带起的雪沫在月光下形成银色轨迹。
邬勇立刻会意,带着工兵班将最后三桶硝酸铵炸药拖进环形工事。
全体隐蔽!赵刚的铜哨声几乎刺穿耳膜。
第一波炮击气浪掀翻观察哨的伪装网,葛峰终于看清佐藤健的杀手锏——十二辆加装防滑链的装甲车正呈楔形阵列推进,车顶架设的九二式重机枪竟全部换装穿甲弹链。
暗红色弹道如同死神织就的罗网,瞬间将前沿阵地笼罩其中。
新兵林虎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他抓着冒烟的掷弹筒跃出战壕,却在下一秒被丁伟拦腰扑倒。
两人顺着结冰的斜坡滚落时,葛峰看见少年怀中竟死死护着孙悦的酒精灯。
炮击间隙的寂静格外骇人。
李云龙吐掉嘴里的沙土,发现怀表指针竟停在11点23分——方才持续四十七分钟的狂轰滥炸,把发条都震断了。
他刚要开口,听见西南方向传来诡异的金属碰撞声,像是无数铁链在冻土上拖行。
葛峰抹去望远镜镜片上的冰霜,瞳孔骤然收缩。
月光下,佐藤健的运输车队正沿着反斜面迂回,本该装载弹药的卡车却用防水帆布裹得严严实实,只在颠簸时露出某种管状物的弧形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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