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就是这样，非要拉下脸才能好好说话。
可陈尚进根本不吃这一套，依然我行我素：
“那行，我愿意等组织的安排，组织什么时候考虑清楚了我再去，一天不行就一星期，一星期不行就一个月，我等得起。”
“若实在不行，我愿意写内参反应这件事情。”
这句话虽轻，却像重锤一般敲在贾有发的心头。
气得贾有发想骂娘。
因为陈尚进最后的话摆明了就是在威胁，向他发出最后的警告：如果不给他明确的答复和支持，那就去当愣头青，直接找上面告状。
如果换成是别人，贾有发根本不怕，偏偏陈尚进身份特殊，作为经济改革的排头兵之一，人家是有渠道汇报情况给上面。
别的不说，人家光是有机会写内参，就够他喝一壶。
问题是，他们根本就没考虑给政策，他也只是想说几句漂亮话，把人糊弄走。
哪想到面前的年轻人如此不好对付。
“不好糊弄啊，必须想想办法，让这倒霉蛋快点上任，不然不好向人家交代。”
贾有发眼珠子一转，心平气和说：“小陈同志，不如这样，虽然正式编制的名额我给不了你，但是临时工的名额可以给你。”
“在明年之前，他们的工资都由市里给你，后年则是要你自己想办法。”
“至于正式编名额，你要打报告走申请。”
“另外设备的事情，你所在的厂隶属于红日机械厂下面的三级子公司，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去找他们。”
“我这里给你出个文件，你拿着我的文件尽管去找他们。”
贾有发滴水不漏将前面提到的问题都解决了，还开出了不少条子。
比如一年内，陈尚进要多少非编人员，组织都会同意并且拨款。
其次，特意开了报告，允许陈尚进从厂里的库存随意调取货物进行售卖。
一旦有了资金后，允许陈尚进进行设备的采购。
有了这些保证，陈尚进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于是他痛快在调任文件上签字。
只是他不知道，贾有发在这里挖了坑。
目送陈尚进出了办公室，原本还笑盈盈的贾有发，脸色瞬间垮下来。
“哼，以为自己是归国留学生就了不起啊，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我给你挖了坑，你还不是老老实实跳进去。”
“没有正式编的名额，有再多非编又如何，过了一年时间，我就断了你的财政补贴，看你怎么给他们发工资。”
“仓库里都是堆积多年卖不出去的库存货，送给别人都不要，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卖出去。”
“即便你有钱了，没我点头，国内又有谁敢卖设备给你！”
贾有发恶狠狠说：
“有点小聪明又如何，连被人针对都不知道，我看你过去后怎么待。”
“对了，再给老单厂长打个电话，知会他一声，让他多多‘关照’！”
……
红日机械厂厂长单建军挂断了电话，叹了口气。
“真背，又往我这里塞人。”
“不过这小子是得罪了谁？堂堂一个研究生，竟然跑到我这儿来报到。”
并非单建军妄自菲薄，实在是作为厂长，单建军太了解自家厂子是什么情况。
能被送进来的，都是关系户。
那些有关系，又不想跑太远的关系户，通常都会来他们红日机械厂。
人家也不图别的东西，就图离京城近。
可是，一个刚毕业的研究生，有那么多大的央国企可以去，没道理来自己这。
过来干什么？
看报喝茶养老？
不去大企业发光发热？
一个海外留学生，还是研究生跑过来，简直就是胡闹。
既不能为厂里带来经济利益，也不能提供任何有价值的人脉资源。
“学历高有什么用？你懂人情世故吗？能量比得过那些关系户吗？”单建军不屑地想着。
在单建军眼中，关系户才是厂里最重要的资源。
他们的父母几乎垄断了厂里的各种资源和机会，能为厂里带来效益。
这样的人，才属于人才。
至于说，什么研发，什么技术创新，根本不需要。
70年代的人们，根本没这些概念，都是有什么卖什么。
卖不出去就把价格降下来。
上面多安排一个人，意味着少了一份做人情世故的筹码，单建军怎么可能会开心。
无奈，陈尚进是带着文件来的，人家调令规格又高，哪怕他一个厂长也不能反驳。
单建军摇了摇头：“罢了，按照上面的意思，把人搁置在那，剩下的事情与我无关。”
……
陈尚进如期前来报到。
红日机械厂位于后世北四环边上，在陈尚进这种穿越者眼里，绝对是风水宝地，但在70年代的帝都人眼里，这里妥妥属于荒郊野岭。
不过，面前的厂子很大，工人们的工作、生活、学习、娱乐，几乎都在这个大院内。
厂子和工人大院紧挨在一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这里太偏僻，去哪都不方便。
“欢迎欢迎，我是红日机械厂的厂长兼总经理，单建军。”一个两鬓发白的领导恰好从办公楼里出来。
“欢迎陈尚进同志加入我们红日机械厂这个大家庭。”
单厂长热情和陈尚进握手。
“小陈同志真是一表人才，一看就是年轻有为，不过我刚好有个会，我先让人领你去厂里转一转，熟悉一下环境。”
厂长单建军说话滴水不漏，只是作为职场上的老人，陈尚进看得出来，厂长单建军是在敷衍。
但他没有太在意，自己只是人家下属的三级子公司，人家身份摆在那，肯见自己一面已经算是客气了。
只是陈尚进不知道的是，单厂长其实并没打算来见面，两人只是恰好遇到。
而在转身离开时，单厂长是快步离开，像是在躲避瘟神。
陈尚进更不会知道，自己的“流放”之路，从今天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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