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少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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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路仁再度从昏迷中苏醒,发现自己已然身处一处清雅的厢房之内。

凝神内视,丹田之中那团真气?愈发凝实壮硕,宛如初生雏鸟破壳,正焕发勃勃生机。

而四肢百骸间,一股温煦暖流?在「周天自衍」玄奥天赋的牵引下,正沿全身经脉自行流转,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与此同时,一股如同被尘封的记忆洪流终于冲破阻碍,涌入脑海——那是属于此身原主的残留意识。

原身竟也唤作路仁,乃是华山气宗长老赵清明云游四方时偶然救下的孤童。彼时,横遭不幸的家眷已尽数殒命于一伙穷凶极恶的强盗刀下。

路仁此名,本是其双亲所赐。

按华山门规,“不”字为辈,他入得门来,合该称作“路不仁”。

然师父赵清明念及“不仁”二字戾气过重,不甚称心,?破例为其保留了父母命名之‘仁’字,仅以‘路仁’呼之,既顾全辈序,亦存仁心之念。

念及恩师,路仁心中蓦地一痛。

记忆最后残存的画面里,正是师父赵清明那伟岸却冰冷的躯体,如山岳般倾覆下来,将他死死护在其下……

路仁怅然低叹一声,缓缓支起身躯。

行至水盆前,掬起一捧微凉的清水,想洗去满身的疲惫与血污。

水面轻漾,映出一张年轻却略显陌生的面庞。

他定睛细观,只见水中倒影:双眉如断刃斜飞入鬓,眉尾如精工挫刀猝然收锋,眉骨嶙峋似铸钢铁骨;双眸深邃沉静如子夜寒潭,鼻梁高拔如匠人精心量度凿成,唇瓣微薄而色泽浅淡。

此容虽非惊世俊朗,却也棱角分明,自有一股刚毅坚卓之气,绝谈不上丑陋。

“瞧着至多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路仁低语。指尖抚过水中倒影那略显青涩的颌角线条,这才恍然为何会下意识唤宁中则为“师妹”——原来自己在年岁上还长她一二。

他兀自哂笑,先前昏沉,竟全然忘记了华山派素来只论入门先后,不拘年齿长幼的规矩。

路仁忍不住伸手摸摸自己的鼻梁,水面那不甚清晰的倒影亦同步做出同样略显生涩的动作。

“看来,这便是如今的我了。”他心头了然。

匆匆洗漱罢,路仁随手取过搭在一旁的一件素色外衫穿上。

动作间略觉生疏,所幸汲取了原身的些许记忆残片,方才将这交领右衽、束带结扣的长衫穿戴规整,免却了闹出笑话的尴尬。

吱呀——?

推开厢房木门,路仁抬脚迈过门槛。

入目是熟悉的华山弟子居,青石铺就的院落,廊檐下悬着的褪色剑穗仍在风中轻晃。

曾几何时,此处是华山最沸腾的所在:

少年们追逐嬉闹的身影穿廊过栋,??“看招!”“师兄手下留情!”的呼喝声此起彼伏。

演武场上金铁交鸣铮铮不绝,剑锋破空的锐啸混着粗豪笑声,震落松枝积雪……

如今,只余死寂。

长廊空荡如荒野,厢房门扉紧闭如棺椁。

演武场上,兵器架歪斜倒地,几柄断剑插在泥里,?锈迹混着深褐血斑,在晨光中泛着刺目的冷光。

唯余风声呜咽,卷着几片枯叶在青砖上翻滚。

路仁喉头一哽,眼眶发热。

原身记忆里那些鲜活的脸庞、爽朗的笑语,如潮水般漫上心头。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酸涩,抬步走向掌门居。

甫近院门,便见一道鹅黄身影正吃力地拎着水桶,纤细手臂绷紧,额角沁出薄汗。

“师妹,”路仁快步上前接过木桶,“这些重活,且让我来。”

“师兄!”宁中则倏然抬头,沾着水渍的脸上绽出惊喜,“你…你大好了?”她眸中水光潋滟,似惊似喜,声音都有些发颤。

路仁将水桶搁在石阶旁,温言道:“多亏师妹悉心照料,阎罗殿前转一圈,终究是回来了。”

宁中则轻咬下唇,勉强扯出个笑,那笑意却如风中残烛,倏忽黯淡:“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她垂眸盯着青砖缝隙,声若蚊蚋:“只是…其他师兄弟……”

“岳师兄呢?”路仁心头一紧,下意识追问。

少女肩头猛地一颤,攥着裙角的指节泛白:“风师叔…那柄剑…”她仿佛又被拉回血腥的噩梦,语不成调:“刺穿岳师兄心口……”

犹如一道霹雳在脑海炸开!

路仁身形微晃,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他这只异世孤魂的偶然驻足,竟让未来那位心思深沉的“君子剑”,提前折在了玉女峰巅!

苟存华山的计划轰然崩碎。

如今这华山,岂止是虎狼环伺?简直是独木撑危厦、悬丝系千钧的地狱绝境!

“掌门师伯伤势如何?”路仁语速急促如擂鼓,“他老人家可还安好?”宁清林已成他在这绝壁上唯一能攀附的藤蔓!

“爹爹左肩经脉…”宁中则泪珠滚落,“被剑气绞碎了…整条左臂…怕是不能再动武……”

路仁指尖冰凉。习武之人经脉相连,左臂尽废,右臂岂能独全?宁清林的惊世修为,已如风中残烛!

“——进来。”

门内传来一声枯枝折断般的低喝,打断二人悲戚。路仁与宁中则敛去哀容,推门而入。

檀香混杂着浓重药气扑面而来。

宁清林端坐蒲团之上,肩缠麻布隐透暗红,蜡黄面皮似被金箔紧裹,唯有一双眼睛精光四射,如寒潭古剑,刺得人肌肤生疼。

路仁躬身至地:“弟子路仁,拜见掌门师伯。”

“免了。”老人袖袍微拂,气劲虚托,路仁只觉一股柔和力道将自己托起。

路仁抬首望去,心头猛地一沉。

宁清林端坐蒲团之上,双眸精光内蕴如寒潭古剑,逼视之下竟隐隐有刺痛之感——这正是绝世高手内力凝练的外现。

然而他那张脸却似涂了金漆般蜡黄枯槁,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肩部绷带,渗出新鲜的血色。?生与死的拉锯,分明刻在那张濒临破碎的面容上。

老人枯枝般的手指敲了敲几案,洞察的目光扫过路仁:心头打鼓?怕我这把老骨头撑不住?

他忽而话锋一转,声如裂帛:“仁儿!自今日起,你便是华山少掌门!”

路仁愕然抬眼,对上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当即撩袍下拜:“弟子…领命!”

宁清林颔首,浑浊眼底掠过一丝慰藉,转向廊下侍立的女儿:“中儿。”他声音陡然温和,“爹为你定下亲事,择良辰吉日,便与仁儿——”

“爹!”宁中则骤然打断,双颊刹那间烧得通红,绣鞋狠狠一跺青砖,转身时珠钗扫过门框脆响叮咚,倩影已消失在廊柱之后。

“这丫头…”老人抚须大笑,牵动伤口又呛咳起来,咳声中却混着尘埃落定般的释然。

路仁望着晃动的竹帘,硬着头皮道:“师伯,若师妹…”

“她若不愿,方才就该掀了这屋顶!”宁清林眼风如刀扫来,“扭身就跑,那是姑娘家脸皮薄!”

路仁腹诽:穿越福利来得太快!掌门嫁女还送华山?若不是华山是一个烂摊子,可真谓是天胡开局。

只见宁清林颤巍巍撑起身,枯掌拂过博古架上雕花浮云处。

“咔哒”轻响,暗格弹开!一方沉甸甸的紫檀木匣端放其中,匣盖未启,清冽檀香混着岁月封存的纸墨气已然弥漫开来。

“此乃华山命脉。”老人指节敲在匣面,声似金铁交鸣,“即日起,匣中典籍需刻入你骨血!少一字,差一画,便是华山的千古罪人!”

路仁单膝触地,双手过顶承接木匣:“弟子万死不负!”

匣启。

一本靛蓝封皮典籍静卧其中,?霞光流转的墨迹凝成四字——《紫霞神功》。

“华山九功——”路仁指尖抚过封面,气息微促。

“紫霞第一!”宁清林截断话头,掌心压住秘籍,“卯时饮朝露,酉时纳落晖!除此二刻引天时紫气,强行修炼必致经脉焚毁!”

路仁打开紫霞秘籍,准备默诵。

然而随着他不断背诵,丹田处竟自行蒸腾起淡如烟岚的浅紫雾气!

路仁灵光乍现:这是!「周天自衍」化禁制为通途!

少年强抑狂喜,垂首遮掩眸中精芒,合上秘籍郑重道:“弟子…谨记天时。”

宁清林凝视他片刻,枯掌复又探向木匣。

《华山心法》《抱元劲》《混元功》与《玉女功》四册秘本如叠玉堆霜压入路仁臂弯:“一月为限!需烂熟至此——”

他指尖点向自己心口,“字字烙进此处!”

“师父放心。”路仁怀抱典籍如捧山岳。待宁清林以目示意隔间歇息,当即躬身退出。

新辟的居室内,松木床榻上锦被松软,铜盆清水映着窗光。

路仁指尖抚过被面细密针脚,一缕温热无声渗入胸腔——定是宁中则连夜赶制。

他盘坐榻上,率先展开《华山心法》。

体内那道溪流倏然化作奔涌激流?!二层、三层势如破竹,及至第四层“鹤唳松涛”的繁复关窍,真气如遇冻土。

路仁凝神冲关,经脉撕裂般的胀痛中,淤塞豁然贯通!更玄妙的是,?痛苦消散的刹那,「周天自衍」已将这新辟路径镌刻为本能循环!

先前紫霞神功初成时尚不明所以,此刻两相印证——

“妙极!”他几乎要抚掌长笑。

指尖划过《紫霞神功》上流动的霞纹,再抚《抱元劲》封皮遒劲的墨字,?烛火在眸底燃起野望:若将百川纳入经脉…

夜风拍窗,案头《抱元劲》书页无风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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