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初平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旋即瞥见丁怡君的衣物,立时醒悟,就在心底暗暗埋怨自己太过愚笨了。原来丁怡君身上穿着软甲,若要将软甲脱下,非得先解开外面的衣裳不可。
邢初平连忙去解开她的衣服,可刚动手,便察觉到一股温热柔软的触感透过衣带传到他的手心,心中忽然觉得不妥,心中顿感不妥,忙尴尬地收回手,道:“丁小姐,男女授受不亲……”
未待邢初平言毕,丁怡君已拉住他的手,凝视他的双眸,轻声道:“此刻形势危急,公子应不拘小节。”
“好。”
不知怎得,邢初平稀里糊涂地应承下来,然后经历了一段在他看来异常漫长然而实际并非如此的时光。这个时代尚未发明扣子或拉锁等纺织用品,邢初平对女人的衣物带子一窍不通,笨手笨脚了一阵,反让丁怡君的衣服更紧了,无奈只好向丁怡君求助。在丁怡君耐心的指导下,邢初平定了定神,从外衣的带子开始,小心翼翼地逐一解开,随着带子一点点松开,逐渐触及到她里面的内衬甲胄时,邢初平感觉到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湿热汗气,心中既羞愧又激动,手也不停地发抖,眼睛不敢乱看,生怕触碰到不该碰的地方。整个过程无法快起来。当然,邢初平最终还是成功的按照丁怡君的指示,完成了任务。
丁怡君甲胄去除,身上一下轻快不少,她本就从小练武,不同一般大家闺秀娇弱,现在虽然受了重伤,脸色苍白,气息也不稳,但她的精神仍然旺盛,竟能自己拄着长枪站了起来。向着邢初平一拱手,感激地说道:“邢公子,多谢你不计前嫌,舍命相救。”
然而,邢初平却红着脸,擦了擦满头大汗,软软地回应道:“哪里,丁小姐言重了。”彷佛他才是那个受了重伤的人。
看到邢初平这个样子,丁怡君嘻嘻一笑,未再言语。
“你笑什么?”邢初平发问。
丁怡君脸一红,扭过头去:“没……没什么。”
这时,几个护卫拎着火油桶匆匆跑回来,他们远远地看到邢初平在丁怡君身上做着什么。现在走近了,他们看到丁怡君正在整理有些凌乱的衣衫。一个胆大的护卫竟偷偷地给邢初平竖起拇指,不过立刻就被邢初平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丁怡君回头,看到怪物那边打斗的情况,脸色微变:“不好。”
邢初平循声看去,只见此时赵勇已经因失血过多,神智变的模糊,好在秦岭终于护着他退了出来,众人忙上前接住他,紧急止血和包扎伤口,而后,秦岭复又杀了回去。猎物丢失让怪物的进攻更加疯狂,还在战斗的几人顿感压力倍增。
那些提线尸体虽然身形不灵活,但是力量巨大,每次攻击几人都不敢怠慢,小心闪躲。秦岭又一次趁对方攻击的间隙,出刀砍中一具尸体。但那提线尸体彷佛不受影响,身体虽然已经被秦岭砍的支离破碎,却仍然挥动仅剩的肢体战斗。
这时,王铁柱的铁拳如暴雨般倾泻在尸体的薄弱处,连续击打之下,尸体的关节几乎断裂,已无法支撑站立,摇摇晃晃倒下去了。站在最后面控制尸体的怪物似乎意识到问题所在,竟知道抽回触手,又重新从地上控制了一具新的几乎完好尸体,继续和王铁柱战斗。众人见到怪物这般操作,都是顿感头大,地上躺着双方厮杀后的几十具尸体,若这么战斗下去,怕是我方最终会力尽身亡。
丁怡君看到这情景,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她虽然之前对这种怪物有所了解,但真正面对时,才知道小看了其可怖程度,她的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了邢初平的衣袖。
看到丁怡君的反应,邢初平心中一阵波动,心中一股保护欲涌上心头。他想,如果没有丁乐山和长安商会修炼这所谓的长生术,这丁怡君定是那个安静的坐在闺中,等待着长安哪个权贵的子弟上门提亲的大小姐。只可惜,命运总是不遂人意,本来似水年华,却要因为长辈的欲望,被迫去面对这世间从未有过的怪物。今天如果不是因为这偶然的原因发现这怪物的可怖之处,丁怡君和她手下的人今后贸然对上,恐怕皆是九死一生。
也许丁怡君的处境与邢麟舟有些相似,邢初平的思绪再次飘到了那个便宜妹妹邢麟舟身上。虽然与这个妹妹交流不多,也不管这身体里原本的灵魂是什么样的人,但到底是这身体的血脉至亲,邢初平总觉得自己是要多为她想的。邢初平想,和丁怡君相比妹妹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她要面对的是家族内部暗流涌动,觊觎会长之位的大有人在,而兄长却突然失踪海外,如果这次自己长安之行失败,东海商会里那些觊觎会长之位的人极有可能会另选出新任会长。到那时候,邢麟舟辜负兄长嘱托事小,这些新上来的人很可能因为这些年的不利,把账都算到了邢麟舟头上,容不下邢家继续在东海城经营,到时候自然落个家族败落,一贫如洗,运气不好,可能还会危机到性命。
想到这里,邢初平感到心中涌起了一丝悲凉。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人们不能一直过着和平安宁的生活,而周围的世界却总是在不断变化?邢初平找不到答案,也许无论是贩夫走卒、强盗流民还是豪门千金,都有各自的痛苦和难处。有些痛苦可能会被人理解,有些则不会。就连他自己,也因为妹妹的困境不能置之不理,毅然决然地踏上了长安之旅。“真是世事难料。”邢初平苦笑道。
眼下,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邢初平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他紧紧握住丁怡君的手,目光投向正在与怪物搏斗的秦岭等人,郑重的说:“这种怪物,若放任不管,不知要害了多少无辜之人,今日定要让它灰飞烟灭。”
邢初平说完,心中暗自决定,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个怪物再制造新的不幸和苦难。周围护卫大声呼应,纷纷拔出武器,迎着怪物冲了过去,丁怡君看着邢初平,眼睛中竟闪出了泪水。这些年她一直孤身和妖术斗争,如今终于有了盟友。
此时,由于长时间的战斗,秦岭已经开始喘息,其他人也差不多,护卫们的加入让他们略微好受一些。这时,秦岭又听到了弓弦的响声,只不过不是刚才那种凄厉的声响。
是丁松在射击吗?秦岭心中疑惑。虽然他背对着丁松,看不见背后的情况,但他能听懂弓弦的响声。因为这次听到的弓弦响声,发射的不是那种非常有力的劲箭。但这些提线怪物没有痛感,并不害怕这种力量较弱的箭矢。秦岭正在猜测,突然几道火光闪过,提线尸体的身体纷纷着火。
“是火攻!”秦岭心中一亮。
众人回头,看到邢初平正在给丁松的箭矢引火,每引着一支,丁松便朝尸体射出一箭,剩下箭矢的箭头已经全部插进了地上的火油桶中浸泡。再看那些提线尸体,它们应该极度畏惧火焰,原本机械前行、张牙舞爪的提线尸体竟纷纷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突兀地停止进攻。紧接着,它们仿若癫狂一般,开始手忙脚乱地扑打身上的火焰,那动作慌乱无章,手臂在空中胡乱挥舞,带起阵阵风声。
但那是沁了火油的火焰,很快就连着尸体身上的衣物扩大了燃烧的面积,根本没法扑灭。随着火越烧越大,怪物只好收回了带着火苗的触手,那没有束缚的提线尸体燃烧着倒了下去。
怪物似乎在犹疑,但邢初平不给它时间。他猛地抄起火油桶,将里面的火油精准地淋落到怪物全身,丁松眼明手快,一支火箭准确地命中怪物,怪物的全身瞬间被熊熊火焰所包围,那火焰仿若一座爆发的火山,炽热的高温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扭曲。在这即将落日的时刻,怪物仿若一个巨大的火炬,照亮了整个山谷,山谷中的一切都被这火光镀上了一层诡异的红色。
见怪物在火中久久未再动,众人紧绷的心弦仿若终于松开了一些,纷纷长舒一口气。王铁柱得意的说道:“这下,它该是死定了。”哪知话音刚落,仿若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怪物身上的火竟然渐渐小了很多,众人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悬了起来,一个护卫说道:“难道已经烧尽了?”
“不可能,没有这么快。”另一个护卫额头布满汗珠,汗珠顺着脸颊滚落。
火焰越来越小,众人的心也随着那逐渐微弱的火苗,一点一点地提到了嗓子眼。当火焰完全熄灭后,众人仿若置身于一场噩梦之中,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毛骨悚然。怪物的体内不断的往外喷出粘稠的血肉,那血肉仿若一滩散发着恶臭的沼泽泥,模糊而粘稠,生生把火焰覆盖。血肉覆盖火焰的瞬间,众人能够闻到恶臭的焦味,纷纷皱起眉头。
夕阳如血般殷红,天幕已经快要落下。那血肉模糊的怪物竟开始蜕皮,在这样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只是那么一小会儿,怪物周身的血肉全部脱离,露出一个人形。夕阳已经全部隐没山后,众人只能看到一个黑影,看不清人的相貌,但那人却先自顾自的开始说话了。
“哈哈……,我终于复活了!哈哈……”,他的声音沙哑而粗糙,就像石头在磨砺中摩擦的声音,让人感到不舒适。
丁松抢上一步冷哼一声:“死人如何复活?装神弄鬼的家伙!我来送你一程。”说完快速张弓发射,一支火箭“嗖”的飞向人影。箭矢带着火光在空中划过,所到之处,黑暗被轮番驱散,沿路的环境在这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展露无遗。残败的枯枝、散落的怪石,还有地上那仿若凝固的鲜血,都被映照得格外清晰,愈发增添了几分恐怖的氛围。
但这支原本如闪电般急速飞行的箭矢,仿若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泥潭,在快要到达那个人影前,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拖住,速度渐渐减缓,好似疲惫不堪的飞鸟,最终被人影稳稳地抓在手中。
一瞬间,火箭上的火光猛地一亮,竭尽全力地燃烧着。在这骤亮的火光映照下,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个人影,紧接着,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那人仿若从地狱深渊爬出来的恶鬼,双目空洞无神,唯有眼白,仿若两个惨白的窟窿,面容衰老得仿若千年的树皮,发白如雪,在火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身体却似一头强壮的蛮牛,肌肉鼓鼓隆起,虽像人一般长有四肢,可那双手却长出长长的利爪,大笑间口中露出皆是森森利齿,活脱脱一副恶鬼之相。
几个胆小的护卫手中兵器被惊的落地,见护卫们如此狼狈,恶鬼更是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凄厉粗糙,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仿佛这声音能将空气中凝结成冰。他那仿若两个惨白窟窿的双目缓缓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邢初平脸上,然后用他那让人感觉极不舒适的声音说道:“一群蝼蚁,竟然敢试图杀死我,太天真了。”
“你究竟是人是鬼……”王铁柱平日里虽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硬汉,此刻却也被这恶鬼的气势所震慑。他瞪大双眼,试图强装镇定,可那从喉咙里挤出的喝问声,刚一出口,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哈哈……”那恶鬼再次狂笑不止,这笑声如同有魔性一般,似乎无法被任何事物打断。那是一种狂笑,一种深入骨髓的欢愉,这笑声吸引着众人的目光,让人无法移开视线。良久,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终于停止了,仿若一场噩梦暂时停歇,那个恶鬼把玩着手中的火箭,缓缓说道:“我也不知道,只道我来自黄泉。”
众人都感到无比震惊,但也无法反驳,毕竟眼见这恶鬼从一个男人的身体里面生了出来,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震惊之余哪还能说得出话。只有邢初平还保持镇定,邢初平联想到自己之前的经历,心中盘算这恶鬼长了嘴,可以说话,不如问他一问。遂上前一步问道:“那黄泉来的,为何要来我人间世界?”
“你竟还有胆提问,你这样的人确实少见。”那仿若两个幽深黑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邢初平,手中燃烧的火箭在空中悠悠划出一道火痕,缓缓说道:“凡人,你今日所做的,已经出乎我预料,你既有这般胆识,不如臣服于我,我赐你长生!”
这时,丁怡君急忙站出来,其声线因内心深处潜藏的恐惧而产生了不易察觉的细微颤抖,然而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说道:“顾铁男之前也说可以长生,但他现在去哪了,是不是已经死了?”
恶鬼听闻此言,脸上露出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仿若听到了一个有趣的笑话,他咧开嘴,露出那一口森然的利齿,说道:“你是说这具身体么,你看他不是活得很好吗?”说完恶鬼得意的活动了下四肢。“我是不死的,他也就会一直活着,我并没有对他食言。”语气中充满了得意与嘲讽。
丁怡君被他怪论噎住,不知该如何反驳。邢初平见状,微微皱了皱眉头,再次开口道:“那这便是你刚才所说的长生么?”
恶鬼嘿嘿的笑了一声,笑声极为难听,“怎么,难道你不愿意?你不知道,有多少人跪在我面前,祈求我赐予永生呢。”
“……”
在一片沉寂中,恶鬼再次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如同一把锯子,刺耳且令人不安:“你要知道,你和这个世界上其他的人类是不一样的。我能感觉到你的特别。而我赐予你的长生将不同其他人的,那些凡人,他们只配成为我孵化生长的素材,是人族中的残渣,而你,年轻人,将会得到真正的长生。”他的声音突然变的阴阳顿挫,语气中充满了诚恳和期待。
邢初平冷冷的回答:“多谢好意,只不过在下认为生命的真谛不在于长度的多少。生命应有始有终,永生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未必是好事。”
面对邢初平的拒绝,恶鬼并没有生气,仍然保持着那种玩味的笑容,仿佛对邢初平的回答感到很有趣,他说道:“真是有意思的见解,不知在你垂垂老矣的时候,还会不会如现在般嘴硬。”
邢初平不想与这恶鬼在“长生”一事上继续纠缠下去毫无意义,徒增诡异与惊悚之感,于是改变了话题焦点,问道:“你从黄泉来此间,所谓何事?”
“来此玩乐。”
“玩乐?黄泉界不好吗?需要大费周章从黄泉而来。”
恶鬼半眯着眼睛回答:“黄泉里面有狂风无尽,有深渊无底,有忘川沉静,有烈焰永不熄灭,还有长夜亘古不变,可谓气势磅礴,令人心驰神往。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邢初平问道。
“只不过还缺一种我非常想要的东西,那种东西只有人间才有。”
王铁柱受不了这种挤牙膏式的问答,忍不住追问:“不要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
恶鬼舔了舔舌头,自顾的低声笑了几下,没有答话。
邢初平冷冷回答道:“不用问了,你看他之前吸食了那么多血肉,想要无非还是新鲜的血肉。”众人闻言又是一惊。
王铁柱骂道:“这厮,该不是把我们都当成饭菜了吧。”
恶鬼听了哈哈大笑,说道:“孺子可教,你们看我生为人形,却如此丑陋,就没有人想问问为什么吗?”
没有人回答他。恶鬼自顾自的说道:“就是因为你们打扰了我孵化的过程,让我生出的这具身体残损不堪,你是叫邢初平吧?”说着,他伸出那长着长长利爪的手指,直直地指向邢初平,眼神中透着一丝怨毒。
恶鬼指着邢初平继续用难听的声音说道:“你的坏主意太多了,都是因为你我才会变成这样,起初我念你无知,没有与你计较,想不到你竟敢拒绝我的好意,现在把你的血肉交出来补我的盈亏吧。”
恶鬼说完,手中微微用力,将手中的火箭一斩而断,。那断掉的火箭上,火焰迅速地熄灭了,如同被突然泼了一盆冷水。与此同时,恶鬼的身形化为一道漆黑的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邢初平猛扑过去。
“保护公子!”秦岭大喝一声,立刻冲到了邢初平的前面。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秦岭只觉得一股腥臭之气扑鼻而来,心中立刻升起了警觉。他赶紧收回原本已经举起的五环刀,摆好防御的架势。然而,他刚准备好,眼前就闪过一道黑影,耳边传来刺耳的撞击声。是恶鬼的利爪猛然刮过五环大刀,刀刃与利爪的碰撞产生了火花。恶鬼力道极大,秦岭站立不稳向后摇晃,恶鬼趁机飞起一脚,正中秦岭前胸。秦岭顿时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被击飞出去。邢初平本就被他挡在身后,想要接住秦岭,但没想恶鬼的力量太大,秦岭被击飞的力量不减,竟撞上邢初平两人一同倒下。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不待多想,纷纷拿起武器,与恶鬼战在一起。丁松再次弯弓搭箭,“嗖”的一箭射出,箭矢带着风声急速向恶鬼飞去,眼见就要命中,丁松却觉得眼前一花,箭矢走空了。他立刻搭上第二支箭,却又迟迟无法发射。
原来这孵化出来的恶鬼虽然不是完全体,但速度比之前快了太多。他在人群中闪转腾挪,众人竟拿他毫无办法,再看他利爪却舞的虎虎生风,所到之处,血肉横飞,连连得手,不到一阵功夫,就听到了好几声惨叫。一时间武艺不高的护卫们几乎全部负伤,失去战斗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