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被青铜锁链绞成碎片时,林渊听见了渔村最后的呜咽。
瘸腿张伯石化的指尖死死扣在船桨上,海风掠过他空洞的眼眶,带出星砂凝成的泪痕,坠地化作萤火虫般的幽蓝光点。赵公明的金算盘悬在村口古槐枝头,母钱旋转撕扯着残魂,铜钱眼扩成的黑洞里伸出青铜貔貅獠牙,齿缝间卡着半截贝壳项链——正是林渊七岁那年系在祠堂古树上的祈福信物。
乾坤借法,万魂归宗!赵公明道袍鼓成蝠翼,袖中符箓化作锁链钉入地脉。晒盐场的青壮汉子们突然僵直,皮肤如风干的陶器寸寸剥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鳞甲。锁链穿透他们的脊椎,将血肉抽成丝线汇入黑洞。补网老妇怀中的焦黑襁褓突然啼哭,声如夜枭泣血,婴尸遇风即化灰,灰烬中钻出青铜小蟹,螯尖刻着饲字,眼珠裂成三道竖缝。
林渊的左臂鳞纹突突跳动,星砂凝成光刃劈向母钱。算珠叮当乱响,十二枚子钱破空钉入他的影子,每枚钱眼都伸出蜈蚣般的青铜触须。混沌鳞的容器…终究是劣品!赵公明枯瘦的指尖掐诀,林渊膝盖骨突然晶化,碎屑混着金血渗入沙地,在月光下灼出蜂窝状的焦痕。
剧痛中,记忆如毒藤绞入识海。
三百年前的暴雨砸在祠堂青瓦上,孕妇跌跌撞撞撞开祖祠铜门。她的七尾缠着青铜锁链,最长尾骨已被扯断,断口处星砂混着胎血飞溅,在供台上烙出焦痕。追兵的符火映亮十二枚青铜鳞甲,中央香炉倒插的血香突然燃起幽蓝火焰,烟气凝成苏映雪冰冷的眉眼。
接好了…妇人剖开胸腔的手在颤抖,星核裹着胎血塞入襁褓。古井中伸出山岳般的青铜巨爪,爪心纹路与她断尾的伤痕一模一样。她炸裂剩余六尾,骨片如利箭钉住巨爪,最后一眼望向井底竖瞳:逆鳞…非枷…
现实的痛吼与回忆重叠。赵公明的锁链已缠住林渊脖颈,铜钱眼贪婪吮吸金血。祠堂方向传来招潮蟹群的暴动,它们螯钳叩击晶柱的脆响混着锁链摩擦声,背甲纹路与林渊逆鳞共振出刺目血光。
看看这些魂魄!你可还认得!
铁山的怒吼混着酒气撞碎符阵。牛妖独目流出血泪,断角处菌丝暴涨成荆棘牢笼,妖花在藤蔓间绽放,每朵花蕊都蜷缩着记忆光球——瘸腿张伯修补渔网时哼的小调,卖茶阿婆递来姜汤时掌心的茧,少年阿满拾到海螺时雀跃的背影。菌丝突然暴长,缠住赵公明脚踝往花心拖拽。
往生花…你这孽畜竟敢窃魂!赵公明道袍炸裂,胸口青灰色鳞片与井底巨爪同源,每片鳞隙都渗出腥臭黏液。铁山獠牙咬碎算盘母钱,妖血顺着锁链逆流:三百年前你抽我同族妖髓炼香,今日该还了!
林渊趁机斩断影子上的铜钱锁,星砂顺着剑锋逆流凝成狐形。母钱裂痕中传出青铜貔貅的哀嚎,铁山拽住他后领抛向古井:这村子是口活棺材!
井底腥风卷着锁链铮鸣。数百具妖族骸骨被青铜链穿透琵琶骨,锁链尽头没入井壁鳞甲图腾。最深处那具八尾狐骨架突然转头,额间碎镜映出林渊左臂——抓痕与他的鳞纹严丝合缝。
原来我们都是祭品…林渊的逆鳞渗出血珠。祠堂地砖轰然塌陷,露出底下搏动的灭魔箓文,每道咒纹都连着村民心脉。赵公明在菌丝牢笼中癫笑:整座渔村就是炼妖鼎!他撕开胸前腐肉,鳞片下钻出青铜触须,黑洞中伸出山岳巨掌,掌心纹路竟是放大百倍的逆鳞图腾。
铁山突然暴起,菌丝裹着妖血泼向巨掌:青丘的债…该清了!牛妖残躯撞入掌纹,断角处绽放的往生花吸食妖血,花瓣化作利刃剜下鳞片。林渊的星核与之共鸣,劫灰剑柄渗出荧绿血丝——那是铁山最后的心头血。
命锁由心!林渊的嘶吼震碎晶柱。剑光劈开血月时,古井喷涌的星砂凝成母亲虚影,她残破的七尾卷住青铜巨掌,星核在少年胸腔炸出青丘血篆。赵公明道袍燃起狐火,锁链尽数熔成铁水——林渊的右眼已化作竖瞳,眸中映出深海巨兽的哀鸣。
晨雾吞没渔村时,只剩遍地晶簇如剑林。
林渊跪在龟裂的祭坛上,铁山的断角斜插身前,菌丝开出的往生花凋零成灰,最后一缕菌丝凝成红绫残影——她簪着桃花轻哼渔歌,尾音散入海风。招潮蟹群爬上晶柱,工蟹衔来星砂碎屑,兵蟹以螯钳刻纹,新生的背甲上青铜饲字正逆转为星辰轨迹。
东北海域忽现帆影,逆鳞旗帜刺破浓雾。船头女子七尾摇曳,苏映雪腕间冰纹裂至耳后,锁链另一端没入深海。她的指尖抚过颈侧伤痕,瞳孔忽明忽暗:提线人…亦是傀儡…
潮水漫过晶柱时,林渊听见母亲消散前的呢喃。
那只最先异变的招潮蟹钻进礁石缝,螯尖沾着的金血在黑暗中泛起微光——像极了渔村孩童夜捕时提的灯笼。
血月彻底沉入归墟前,海底传来锁链崩断的轰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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