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沉入归墟的第七日,林渊在晶簇丛中醒来。
腐海退潮后的滩涂上,招潮蟹群正以螯尖蘸着星砂,在礁石刻下蜿蜒的纹路。暗红的砂粒随蟹钳起落发出咔嗒脆响,仿佛远古的织机在编织咒文。昨夜被斩碎的青铜锁链残骸竟如骨蛇蜕皮般蠕动,鳞片摩擦声混着浪涛呜咽,奏出诡异的安魂曲。林渊撑起身时,左臂鳞纹突然刺痛——沙粒间渗出荧绿血珠,凝成铁山临终前的残影:小心…影子会吃人…
话音未落,东北海域传来冰层断裂的轰鸣。十二匹玉麒麟踏着凝固的浪峰逼近,冰蓝鬃毛扫过之处,浪花冻结成荆棘状冰刺。苏映雪斜倚冰辇,腕间刺青已爬满脖颈,冰晶纹路在喉结处裂开细缝,露出底下青铜色的肌肤。她的影子比月光更浓稠,如墨汁般顺着冰面蜿蜒,所过之处冻结的鱼群突然暴睁竖瞳!
逆鳞之子,圣女指尖抚过冰纹裂痕,时辰到了。林渊的影子突然暴起,化为实体锁链缠住脚踝。重瞳视界中,他清晰看见自己影子的心脏处插着半截冰锥——锥尖裹着红绫碎铃时的血晶,正随圣女呼吸脉动。
剧痛让记忆翻涌如潮。三百年前的青丘桃林,红绫被缚于冰棺之中。苏映雪一袭素衣立于月下,腕间尚未有冰纹,发梢缀着狐尾绒球随风轻晃。仙门长老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成饕餮,利齿咬住红绫七尾:九尾血脉,当为镇海之钥。
我愿代她!苏映雪突然割破掌心,血珠坠入冰棺。长老们的影子骤然暴怒,青铜锁链自地底钻出贯穿她双肩:那就成为新的容器!冰髓顺血脉游走,她腕间渐渐浮出锁链刺青。红绫的惨叫化作铃音被封入冰纹深处,最后一刻她望向妹妹,唇形无声:逃…
现实中,冰锥又刺入一寸。林渊的鳞纹应激暴长,青灰色鳞片倒剐下小腿血肉,星砂混着金血凝成狐形,一口咬断影子锁链。苏映雪突然蹙眉,脖颈冰纹裂痕渗出黑血,落地竟长出惨白的往生花。花瓣舒展时,菌丝间浮现红绫残影——她正用断尾为铁山包扎伤口,铃音轻哼着狐族古谣。你压不住它们。林渊咳着金血起身,劫灰剑指向圣女心口。海底传来铁山的叹息,菌丝自沙地钻出裹住剑柄,妖血在冰面蚀出青丘古文:破镜须照影。
苏映雪广袖翻卷,冰凤自袖中扑出。那凤凰瞳孔是混沌竖眸,翼展掀起的寒风里裹着村民残魂的恸哭。林渊翻身滚过凤喙啄击,剑锋挑开冰凤尾羽——每根绒羽都冻着一缕魂魄:瘸腿张伯的虚影徒劳修补渔网,卖茶阿婆的残魂舀着永远盛不满的姜汤。
乾坤倒悬!圣女咬破舌尖,精血喷在冰纹上。所有冰莲中的妖灵齐声尖啸,化为锁链缠住林渊四肢。祠堂地砖轰然炸裂,古井中升起八尾狐妖的颅骨,眼窝里跳动着与林渊同源的星核幽火。赵公明的铜钱眼罩镶在颅骨额间,符箓残片如蜈蚣爬满骨缝:逆鳞终成祭品,合该寂灭!
铁山的菌丝突然暴长,缠住林渊右腕强行挥剑。剑光劈开冰凤头颅的刹那,他看见苏映雪瞳孔深处闪过红绫的脸——冰封的魂魄正在锁链刺青下挣扎,九尾缠住混沌竖眸:阿雪…桃林的花蜜…红绫…是我的半身。
八尾狐颅骨下颌开合,星砂如泪倾泻。林渊的星核骤然发烫,逆鳞爬满脖颈:你说什么?
她们是双生胎…颅骨震颤,声线与剖心夜雨中的母亲重叠,仙门将红绫的魂魄封入冰棺,用苏映雪的肉身炼成锁链容器…冰辇上的圣女突然捂住心口,脖颈冰纹裂至锁骨,底下浮出红绫的铃铛刺青。往生花在裂痕间怒放,菌丝裹着记忆光球涌入林渊识海——
三百年前的雨夜,母亲并未剖心藏子。她的七尾炸裂,将双生魂生生撕开:红绫的魂魄被钉入冰棺,苏映雪的肉身沦为锁链载体。真正的星核早在诞生时便被调包,成为仙门炼化混沌的炉芯!
赵公明残魂在颅骨中嘶吼:老夫…要活着…看到天道倾覆…符箓锁链绞住林渊咽喉,铜钱眼扩成黑洞,可惜你等不到那天了!
阿姊…林渊突然轻唤。
苏映雪浑身剧震,冰纹如春雪消融,露出锁骨处鲜红的铃铛图腾。红绫的虚影自裂缝中挣脱,九尾染血缠住铜钱眼:青丘的债,该还了!铃音震碎黑洞,八尾狐颅骨化为星砂涌入逆鳞。
剑光贯穿圣女胸膛的瞬间,冰晶刺青寸寸剥落。苏映雪坠向海面,冰纹褪尽的脖颈泛起珊瑚色——那是红绫幼时为她系上的桃花绳痕。她的指尖轻触林渊染血的脸颊:告诉阿姊…桃花开了…未尽之言被浪涛吞没,唯有半截锁链浮上海面,末端系着褪色的贝壳项链。
招潮蟹群突然停止刻纹。工蟹衔着的星砂簌簌洒落,兵蟹以螯钳护卫,甲壳嗡鸣如泣。海水退去时,滩涂上浮现巨大的逆鳞图腾——中心缺了一角,形如婴儿蜷缩的轮廓。
腐鹫掠过晶簇林,叼走一枚往生花瓣。菌丝在暗处悄然滋长,凝成铁山与红绫对饮的剪影。牛妖的断角盛满星砂酒,狐女簪着桃花轻笑,铃音散入深海。
血月彻底沉没时,林渊拾起那枚贝壳。裂痕中映出的不再是自己的倒影,而是三百个时空的宿主在青铜城中仰首——他们的逆鳞正随潮声脉动,如万千心跳叩击归墟之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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