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晨雾还未散尽,沈清晏独自坐在运河边的石阶上,望着河面漂浮的碎萍出神。苏映雪离去前留下的梅字仍在掌心隐隐作痛,而义父临终时的嘱托与翡翠明珠的秘密,如一团乱麻缠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后生仔,这么早就来发呆?”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清晏猛地转身,只见一位佝偻着背的老船工拄着竹杖,浑浊的眼睛却透着精光。那人身上的粗布短打满是补丁,腰间别着的船桨铜环,正是漕帮弟子特有的配饰。
“您是......”沈清晏瞳孔微缩,手不自觉地摸向怀中的龙纹玉佩。老船工咧嘴一笑,露出几颗残缺的牙齿,从怀里掏出半块褪色的腰牌:“陈阿水,在漕帮撑了四十年船,你爹还在襁褓时,我就抱过他。”
沈清晏心中一颤,扑通一声跪下。陈阿水连忙将他扶起,浑浊的眼眶泛起泪花:“好孩子,别折煞我这老骨头。你爹走后,我一直在暗处盯着。有些东西,也该让你知道了。”说着,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跟我来,去看艘不该存在的船。”
两人沿着蜿蜒的河道,穿过一片茂密的芦苇荡。在河道最隐秘的拐角处,一艘半沉的漕船斜斜地卡在淤泥中,船身布满青苔,船帆早已腐烂成布条,在风中簌簌作响。若不是陈阿水指点,沈清晏绝难发现这处隐蔽之地。
“当年你爹押运的船队遇袭,唯独这艘船失踪了。”陈阿水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枚特制的船钉,插入船舷的缝隙中,用力一撬,“吱呀”一声,一道暗门缓缓打开。腐木与河水混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沈清晏强忍着不适,跟着老人钻进船舱。
船舱内漆黑一片,陈阿水摸索着点燃火折子,昏黄的光线中,沈清晏倒吸一口冷气。只见舱内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数十个檀木箱子,箱盖上都刻着松竹梅的纹样。陈阿水走到最角落的箱子前,用船钉撬开箱锁,里面竟是一卷卷泛黄的密卷。
“这些都是前朝留下来的,”陈阿水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卷,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蝇头小楷,“翡翠明珠可不是什么简单的宝物,它是打开‘三香合一’秘密的钥匙。”沈清晏凑近细看,只见密卷上画着松涛香、竹影香、梅魄香三种香料的炼制图谱,以及一颗散发着奇异光芒的明珠。
“传说中,集齐三香,再以翡翠明珠为引,就能唤醒一件能颠覆武林的神器。”陈阿水的声音有些颤抖,“你爹当年发现了这个秘密,才招来杀身之祸。檀香阁的人,怕是早就知道了。”
沈清晏的心跳骤然加快,义父临终前的话在耳边回响。他握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阿水伯,我们该怎么办?”陈阿水望着密卷,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先把这些带出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藏好。但要集齐三香,谈何容易......每一种香料的炼制,都需要极其珍贵的材料,且过程凶险万分。”
就在这时,水面突然传来轻微的波动声。陈阿水脸色大变,迅速将密卷收好:“有人来了!快躲起来!”沈清晏刚藏进箱子后面,就听到船外传来皮靴踩在甲板上的声响。
“果然在这里。”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沈清晏透过缝隙望去,只见几个黑衣人举着火把,领头的正是檀香阁的掌柜。“漕帮余孽还真是不死心,居然找到了这里。”掌柜的冷笑一声,“不过,你们的好运也到此为止了。”
陈阿水突然从暗处跃出,船桨如疾风般扫向黑衣人。沈清晏见状,长剑出鞘,与老人并肩作战。狭小的船舱内,刀光剑影闪烁,血腥味很快弥漫开来。陈阿水虽年事已高,但多年在漕帮练就的水上功夫依旧不容小觑,船桨舞得虎虎生风,打得黑衣人连连后退。
然而,对方人多势众,且个个武功高强。陈阿水为了保护沈清晏,后背重重挨了一刀,鲜血顿时染红了衣衫。“阿水伯!”沈清晏目眦欲裂,沧浪剑法施展开来,剑气四溢。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素白身影破窗而入,流星锤的铁链如灵蛇般缠住黑衣人。
“快走!”苏映雪一边奋力抵挡敌人,一边大喊。沈清晏咬咬牙,背起受伤的陈阿水,抓起几卷密卷,跟着她冲出船舱。身后,黑衣人穷追不舍,箭矢如雨点般射来。三人在芦苇荡中穿梭,好不容易才摆脱追兵。
当他们终于找到一处隐秘的山洞藏身时,陈阿水已经奄奄一息。老人颤抖着抓住沈清晏的手:“孩子,别管我......一定要集齐三香,为漕帮......为你爹报仇......”话音未落,便永远闭上了眼睛。
沈清晏跪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苏映雪默默地将密卷收好,轻声道:“阿水伯说得对,三香是解开一切的关键。接下来,我们得想办法找到炼制香料的材料。”沈清晏擦干眼泪,眼神变得愈发坚定:“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我都要集齐三香,让檀香阁血债血偿!”
山洞外的晨雾像被无形的手缓缓抽走,起初浓稠得能拧出水珠的乳白雾气,渐渐化作丝丝缕缕的薄纱,在青灰色岩壁间缠绵游走。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正巧落在运河最宽阔的河面上,千万片细碎的金鳞随着波浪翻涌跳跃,偶尔有大鱼摆尾,水面便炸开一圈圈琥珀色的涟漪,将天光揉碎成流动的琉璃。
沈清晏跪在陈阿水的遗体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沾血的密卷。羊皮纸边缘的烫金纹路在晨光中忽明忽暗,那些记载着三香炼制法门的蝇头小楷,此刻仿佛都化作了义父沈震天的眼睛,穿透时光与生死,沉沉地望进他心底。苏映雪倚着洞口擦拭流星锤,铁链上凝结的血珠坠入泥土,转瞬便被晨露浸润得没了踪迹。
听说昆仑雪顶的千年冰魄兰,是炼制梅魄香的主药。她突然开口,声音惊飞了洞外竹枝上的翠鸟,但那地方终年雪崩不断,连药王谷的人都折过三批。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十七八匹快马沿着河岸疾驰而来,领头的黑衣人腰间玉佩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冽的松枝纹样。
沈清晏霍然起身,长剑出鞘的龙吟混着运河浪涛声,惊得芦苇丛中的白鹭扑棱棱飞起。苏映雪手腕轻抖,流星锤铁链如灵蛇般缠住最近的岩壁:檀香阁的人来得倒快,看来他们早就在运河沿线布了眼线。她转头望向少年染血的衣襟,忽然解下外衫抛去,素白中衣在风中猎猎作响,从现在起,我们不能再走官道。
马蹄声越来越近,为首的黑衣人突然勒马,弯刀指向芦苇荡:沈清晏,交出密卷,留你全尸!话音未落,苏映雪已拽着沈清晏纵身跃入运河。沧浪剑法劈开汹涌的浪头,漕帮祖传的闭气功让少年能在水下屏息半盏茶,他们借着水草掩护潜游半里,直到听见岸上的叫骂声渐渐远去。
浮出水面时,夕阳正将云层烧成血色。沈清晏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看见对岸的竹林间隐约透出几点灯火。苏映雪甩了甩湿漉漉的长发,白玉梅簪遗落后,几缕青丝垂在耳畔,倒显出几分平日里少见的狼狈:那是千机门的眼线据点,我们可以去换些趁手的暗器。她忽然皱眉,指尖沾起运河水放在鼻尖轻嗅,不对,这水里有檀香阁追魂香的味道,他们在水里下了毒!
沈清晏顿感喉间发紧,漕帮心法在经脉中疯狂运转,却压不住毒素顺着血管蔓延的灼烧感。苏映雪咬牙扯下裙摆,浸了河水按在他人中:忍着点,这毒遇水则发,必须尽快找到解药。她抱起昏迷的少年跃上竹筏,竹篙点在水面,惊起一群银鳞鲤鱼,溅起的水花里,细密的紫色光点正随着波纹向四周扩散。
暮色四合时,竹筏漂进一处隐秘的支流。两岸峭壁上垂落的藤蔓间,忽然亮起星星点点的幽蓝火光,像是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苏映雪瞳孔骤缩,握紧了腰间的凤吟笛——那是南疆巫教特有的引魂磷火,而梅魄香的另一味主药幽冥草,只生长在巫教禁地的血潭边。运河上的波光终于彻底暗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浓重的夜色与危机四伏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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