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尘埃落定,灶台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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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您歇着吧。」他回头看见父亲正用枣木面杖敲击七星灶,灶膛里跃出的火星落在老人新添的白发上,竟像撒了把桂花。

父亲脖子上的烧伤疤痕在蒸汽里若隐若现,却不妨碍他哼着新学的《灶台谣》,调子是苏婉用绣绷弹出来的,词儿全是街坊们凑的:「一滚汤来二滚面,三滚漕帮化云烟」。

苏婉的绣绷在窗边轻颤,银针穿过靛蓝粗布时,布面上渐渐显出灶台纹样。她弃了天机盟的玄色劲装,改穿月白襦裙,袖口绣着的「老灶头」三个字是林昭磨面时不小心沾的面粉印。

「给张巡检绣的面碗套得加急,」她头也不抬地说,针尖挑起一缕金线,在布套边缘勾出面汤的涟漪,「他说要戴着这套子审陆家的账本。」

巷口传来独轮车的吱呀声。陆明玥推着装满青砖的车拐进来,珍珠发簪换成了木钗,襦裙下摆还沾着泥点。

「王婆婆家的屋檐修好了,」她将账本搁在案板上,账册封面贴着老灶头的面票,「剩下的钱够给李婆婆换口新铜锅,她那口熬糖芋苗的锅,打漕帮时磕出了纹。」

林昭接过账本时,看见扉页用算盘珠摆着「劫后余生」四字。

他想起半月前陆明玥变卖陆家产业的场景,当铺掌柜验看那支鎏金算盘时,算珠里滚出的不是珍珠,而是她藏了十年的漕帮密信。

此刻算盘就挂在灶台边,算珠碰撞的声响,竟成了老灶头新的打更声。

「面好咯!」父亲的面杖敲得灶台咚咚响。林昭将第一碗「龙涎卤面」端给父亲,碗沿还沾着昨夜新熬的卤汁——这卤汁如今多了味料:父亲找回的粮船船钉磨的粉,苏婉绣绷上掉落的银线,还有陆明玥算盘里倒出的「寸骨麻」残渣,竟熬出比从前更醇厚的香。

街坊们陆续进店,王婆婆的铜锅又开始咕嘟作响,李婆婆的茶馓笸箩堆得冒尖。

林昭看见张巡检戴着苏婉绣的面碗套吃面,套子上的「水火不侵」四字正被面汤浸得发亮;陆明玥蹲在灶膛前添柴,火光映着她腕上的银镯子,那是用变卖陆家玉器的钱给每位街坊打的,镯身上刻着小小的灶台纹样。

午后阳光斜照,苏婉将最后一幅「灶台烟火」绣品挂上墙。

绣绷上的老灶头炊烟里,藏着二十年前粮船的帆影、天机盟的云纹、漕帮的刀光,却都被一碗热腾腾的面汤融成了暖雾。

林昭替她摘下头上的绣花针,针尖还缠着半缕红线,线的另一头系着他腰间的玉佩,玉佩与灶台暗格里的铁匣遥遥相望,匣中漕帮账册的纸页上,陆家长辈的密押已褪成淡淡的卤汁印。

「这针脚,像不像七星灶的火?」苏婉指着绣品上的金线,线尾打了个面杖形状的结。林昭想起昨夜父亲说的话:「灶台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巷子里还有泼面汤的手、绣花样的针,这金陵的烟火就灭不了。」

他忽然握住苏婉的手,指尖触到她掌心的针茧,那茧子的形状,竟与自己握面杖的老茧严丝合缝。

陆明玥端着刚蒸好的糖糕走来,糕面上用胭脂点着小小的灶台。

「尝尝,」她将糖糕分给街坊,围裙上绣着的算盘珠在阳光下闪,「用陆家库房的陈糖做的,甜得能盖过从前的苦。」

王婆婆咬着糖糕掉了泪,糖汁落在她修补好的铜锅上,竟在锅底凝出个「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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