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金陵岁月,烟火长明

换源:

  金陵的秋意是从老槐树的叶隙里漏下来的。当第一片金黄的槐叶飘进老灶头面馆的竹帘时,林昭正用枣木面杖将揉好的面团压成薄片,案板上的「银丝雪片」面条旁,摆着刚从butcher铺运来的山羊肉——这是他今秋新添的菜式「龙涎卤羊肉面」,羊骨汤要在七星灶上煨足三个时辰,直到汤色如琥珀,骨髓的香浸透每根面条。

「昭哥,羊肉得用咱老灶头的卤汁煨才够味。」父亲拄着面杖站在灶台边,脖子上的青铜面杖坠在蒸汽里晃悠,坠子凹痕里新嵌了块槐树皮——那是今早王婆婆捡来的,说要给卤汁添点秋香。

林昭笑着点头,将切好的羊肉片浸入祖传的龙涎卤,琥珀色的卤汁立刻裹住肉片,渗出的血水竟被卤香压得无影无踪。

苏婉的绣绷在窗边染上秋阳的颜色。她正在给新出锅的羊肉面绣碗套,靛蓝布面上用金线绣着七星灶纹样,灶膛里「烧」着的竟是羊肉块,蒸汽化作的云纹里藏着细小的算盘珠——那是陆明玥非要加上的,说这样算起来「一碗面的福气都不会漏」。

「陆姑娘,你看这羊肉绣得可像?」她举起绷子,羊肉片的针脚里还沾着今早熬汤溅上的油星。

陆明玥端着刚蒸好的糖芋苗从后院进来,围裙上绣着的算盘珠被蒸汽熏得发亮。「像!比我在陆家后厨见的还香,」她将糖芋苗分给街坊,芋苗上撒的桂花是李婆婆爬梯子摘的,「方才张巡检差人来,说审完最后一本陆家账册,要带着全家来吃头锅羊肉面。」

话音未落,巷口已传来孩子们的喧哗,原来他们闻着羊肉香,早把青石板坐成了半圆。

林昭将第一锅羊肉汤舀进紫铜面瓢时,瓢底的「昭」字被汤光照得透亮。他想起三个月前灶台前的血雨腥风,如今瓢里盛的却是深秋的暖——羊骨汤里熬着父亲找回的粮船故事,龙涎卤里浸着苏婉绣绷上的金线,连陆明玥撒的桂花糖,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甜。

「爹,您尝尝这汤头。」他舀起一勺递给父亲,老人尝罢竟落下泪来,说这滋味像极了二十年前粮船上的热粥。

王婆婆的铜锅又开始咕嘟作响,这次煮的是羊肉面的配菜——油炸豆腐泡。她往锅里撒着椒盐时,铜锅沿的「囍」字被油星擦得更亮。

「昭儿,给你苏姑娘多留几块嫩豆腐,」老人眨眨眼,「她绣绷上的羊肉,可都是照着你切的肉片描的。」林昭闻言手抖,面瓢里的汤洒在灶台上,竟烫出个心形的油迹。

苏婉的耳根泛起红晕,假装没听见,指尖的绣针却在布面上戳出个小窟窿。陆明玥见状故意晃了晃算盘,算珠碰撞声惊飞檐角麻雀,「王婆婆说得是,」她笑得狡黠,「我还看见昭哥给苏姑娘的面碗里,多埋了三块羊肋条呢。」

街坊们顿时哄笑起来,李婆婆的茶馓笸箩都笑得歪了,茶馓滚落在青石板上,竟排成了个「囍」字。

夕阳将老槐树的影子投进面馆时,张巡检带着妻小来了。他戴着苏婉绣的面碗套,套子上的「明镜高悬」四字被面汤浸得更显,碗里的羊肉片摆成了「平」字——这是林昭特意摆的,祝他往后审案平顺。

陆明玥递过糖芋苗时,发现巡检夫人腕上戴着的银镯子,正是用陆家玉器打的,镯子内侧刻着小小的灶台。

「这羊肉面,吃出了金陵的魂。」张巡检呼噜噜吃面,面汤顺着胡须流下,「当年我爷爷就是漕帮里的账房,要不是老灶头的卤汁...」

他没说下去,只是将碗里最后一根面条吸得溜响,引得孩子们也跟着学,青石板上顿时响起一片吸面声,竟比巷口的更鼓还齐整。

月上柳梢时,老灶头的灯还亮着。林昭收拾灶台时,发现父亲在柴房睡着了,手里攥着半枚面杖坠,坠子旁边放着块新刻的木牌,上面用面杖刻着「烟火长明」。

苏婉将绣好的门帘挂上,帘子上的老灶头炊烟里,隐约可见粮船、绣针、算盘的影子,全都溶在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面里。

陆明玥坐在灶膛前添柴,火光映着她新绣的围裙,上面用羊肉汤的油星画着个笑脸。「昭哥,苏姐姐,」她忽然回头,算盘珠在围裙口袋里响,「明年春天,咱们在巷口种棵石榴树吧,花开的时候,羊肉面该配石榴醋了。」林昭与苏婉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跃动的火光,像极了七星灶里永不熄灭的火种。

秋夜的风穿过巷陌,老灶头的羊肉面香飘得很远。街坊们打着饱嗝回家,青石板上还留着面汤的暖痕。

林昭熄了灯,却在关门时看见屋檐下挂着的面碗套——每只套子都被秋露洗得发亮,上面的灶台、绣针、算盘在月光下闪着微光,如同天上的星星,照着这金陵城里,最寻常也最坚韧的烟火人间。

他忽然想起父亲说的话:「灶台冷了能再烧,巷子空了能再暖。」此刻巷口的老槐树沙沙作响,落下的叶子盖在青石板的面汤痕上,像给这岁华盖上了一层温暖的被。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