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站在实验室的防辐射玻璃前,机械义肢正在吞噬他的血肉。由纳米虫群构成的银色皮肤下,三十二颗靛蓝色的星星浮现出来,每一颗都是不同监控视角的碎片——女儿阿比在中央公园喂鸽子时后颈的胎记、妻子临终前紧握的褪色毛线球,还有他自己在旧公寓浴室镜面上用剃须膏写下的“自由”字样。
“别碰那些全息投影。”米希尔从通风管道滑了下来,作战服上沾满了冷凝水珠。她把丈夫的皮革日记本放在防篡改扫描仪上,泛黄的纸页渗出淡紫色的神经毒素。“二十年前他们在海马体植入的量子纠缠孢子,现在正通过监控画面繁殖。”
实验室穹顶传来金属撕裂的声音,艾米丽撞破三层碳纤维防护网跌落下来。她腹部的婴儿掌印正在溶解防护服,每个指节都在释放阿比溺亡当天的量子回响。“那些硅基杂种篡改了记忆锚点……”她撕开肋下的仿生皮肤,露出缠绕着荧光蛋白的机械脊椎,“帮我取出第十一节椎骨里的光子芯片,那是唯一能对抗……”
整座建筑突然陷入一片漆黑。杰森机械臂上的星星开始顺时针旋转,形成莫比乌斯环状的全息监狱。他看到十二岁的阿比正在虚空中绘制克莱因瓶拓扑图,每一条曲线都对应着监控卫星的轨道参数。当第三颗星星触碰到女儿的发梢时,一种超越痛觉的神经脉冲贯穿了他的全身。
“爸爸,你的反抗程序写在第Π个圆周率缺口里。”阿比的声音从二百四十个平行时空同时传来,杰森的视网膜开始播放妻子癌症晚期记忆的修正版——化疗仪器变成了意识上传装置,临终遗言被替换成二进制忏悔录。
米希尔突然将日记本抛向旋转的星环,发黄的纸页在量子场中展开成四维矩阵。她丈夫潦草的字迹正在渗出黑胶质:“……语言控制中枢的原始代码藏在白令海峡的热泉喷口,那些古菌的RNA聚合酶……”字迹突然扭曲成无数硅基寄生虫,啃噬着实验室的氧气循环系统。
艾米丽趁机将光子芯片插入杰森的机械臂接口,伽马射线暴瞬间烧毁了十三颗监控星辰。破碎的全息碎片坠入防辐射玻璃,在硼硅酸盐表面蚀刻出混沌方程。
“去南极洲的暗物质反应堆,”她咳出带有微型机械水母的血沫,“阿比真正的意识备份藏在……”
整座城市的地基突然开始震动。杰森透过实验室舷窗看见太平洋正在凝结成六边形晶格,每个截面都漂浮着发光的单细胞生物。当他的机械臂无意中碰到米希尔的日记残页时,一种类似深海热泉喷发的次声波穿透了他的听觉神经。在绝对寂静的第七秒,三人都看见了相同的幻觉:海岸线涌动的浪尖上,某种透明物质正在将月光折射成囚笼的形状。
杰森断裂的机械指节突然开始自动书写,在防辐射玻璃上刻下女儿七岁时的涂鸦——无数发光的水母正在星空与海洋的交界处,跳着永恒的华尔兹。当他的机械指节在玻璃上刻完最后一笔时,防辐射玻璃突然发出蜂群振翅般的嗡鸣。那些发光的涂鸦水母竟从二维平面挣脱出来,触须间闪烁着囚徒们扭曲的面容。
米希尔后退时撞翻了神经毒素扫描仪,紫色液体在地面蜿蜒成求救的掌纹。“看太平洋!”艾米丽突然捂住腹部后退,她防护服上溶解的婴儿掌印正渗出珍珠母光泽的黏液。透过穹顶裂口,凝结成六边形晶格的海洋正在破碎,数以万计的发光水母从几何囚笼中喷涌而出。每只半透明伞盖下都悬浮着哭泣的人脸,那些因在元宇宙发表异议而被抹杀的意识体,此刻正被硅晶神经网络改造成活体防火墙。
杰森机械臂的靛蓝星辰突然全部熄灭。他扯开左肩的仿生皮肤,露出正在碳化的肌肉组织:“米希尔,把量子切割刀给我。”纳米虫群在他伤口处编织出晶状网络,某种类似珊瑚虫的硅基生命正在侵蚀神经突触。
当第三只记忆水母穿透实验室外墙时,他毫不犹豫地将刀刃刺入锁骨。“你疯了吗?”米希尔抓住他颤抖的手腕,却发现丈夫的眼球正在分裂成复眼结构。那些棱镜状的眼球单元里,倒映着二十年前他们在新德里贫民窟初遇时的场景——暴雨中的霓虹灯牌在记忆重构中变成了监控探头的红光。
杰森将切割刀推进三厘米,黑色结晶顺着血管脉络蔓延:“阿比的意识网络在追踪胎儿的脑电波共鸣……”他扭头看向艾米丽隆起的小腹,那里正发出与记忆水母同频的幽蓝脉冲,“让我成为量子纠缠的噪声源。”硅晶侵蚀已爬上他的下颌,将声带改造成信号干扰器,发出的次声波震碎了五只逼近的水母。
艾米丽突然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她机械脊椎的荧光蛋白疯狂闪烁,第十一节椎骨接口涌出带着铁锈味的冷却液。当第六波记忆水母集群撞击实验室时,她撕开防护服将腹部暴露在污染空气中——那个婴儿掌印正在虹吸硅晶能量,将胚胎包裹成发光的茧。
“接着!”米希尔将丈夫的日记残页抛向空中,发黄的纸页在量子场中展开成神经突触图谱。杰森被硅晶覆盖的左手突然不受控地插入图谱中心,纳米虫群顺着信息洪流逆向入侵阿比的监控网络。太平洋上空的晶格囚笼开始崩塌,记忆水母们集体转向南极洲方向跳起献祭之舞。
在意识模糊的临界点,艾米丽闻到薰衣草与齿轮润滑油混合的古怪气味。她视网膜残留的伽马射线灼痕里,隐约浮现出某个戴着鲸骨裙撑的朦胧身影。当她想聚焦视线时,腹部的硅晶茧突然迸发出超新星般的强光,将实验室的黑暗撕成流淌着维多利亚式花纹的时空裂缝。在强光吞没意识的瞬间,艾米丽的机械脊椎传来一百五十年前蒸汽机的震颤频率。她淌血的耳蜗深处,响起用发条驱动的八音盒旋律,某个不属于这个世纪的钟表齿轮,正在她破碎的DNA螺旋里重新咬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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