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献还在怔愣间，黎瓷却已经仰起头，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
嫣红的唇微微上扬，带着几分俏皮与娇憨：“云祁！你终于来了，我差点以为我要交代在这了。”
说罢，黎瓷又往陆献怀里拱了拱。
刚才当真是太惊险了，要是陆献晚来一步，恐怕自己就变成一个瘸子了。
陆献僵硬了一瞬，喉结滚动，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要不先放开我？”
黎瓷一愣，似乎才察觉到两人现在的姿势有些暧昧了，俏脸一红，连忙松开环在陆献腰间的手，然后蹦蹦跳跳地走到一旁。
黎瓷心虚的拍了拍脸，刚想解释一下，但又觉得有点欲盖弥彰了，不知所措间，她抬眼便瞧见了陆献腰侧的那把长剑。
刚刚陆献就是握着这把剑。
剑花翻涌，身影鬼魅，杀人那叫一个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只不过她竟不知，他还会使剑！
细看下来，这把剑简直和他长的如出一辙，漂亮的不像话。
长剑斜倚陆献腰侧，剑身如裁冰镂玉，寒光潋滟。
剑柄嵌着碎星般的珠宝，亮晶晶的。
黎瓷看不出这是什么材质的，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把剑要是落入江湖，肯定是要遭多方争抢的。
微风吹过，仿佛还能听见剑鸣与鲜血共振，带着股淬了霜的血气。
他，到底是什么人。
黎瓷好看的眉眼皱起又松开，似是想问些什么，但是几番挣扎下，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黎瓷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在心里天人交战。
唉，到底要不要问他啊，他一看就是个危险人物，可是英雄不问出路，这一路上，他一直都在保护她，不曾伤害过她。
但是，他太危险了，谁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她知道他这么多秘密，万一他想杀人灭口怎么办。
以他的武功，她肯定是插翅难飞的。
哎呀，你想多了，你们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你扪心自问一下，他会对你动手吗，你们已经是朋友了。
而且，我觉得，他杀谁都不会杀你的。
为什么？
直觉。
这边，黎瓷已经天人交战的小脑袋都快冒烟了。
陆献竟然也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陆献垂着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指尖还残留着黎瓷身上淡淡的馨香。
这股陌生的温热，让他向来无波无澜的心跳都乱了节奏。
她刚刚……到底在做什么啊？！
我、我、我……堂堂少主，怎会……
陆献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晕倒了，双腿简直软的难以置信。
察觉到自己现在的窘态，陆献漂亮的脸蛋难得有一丝的裂开。
这……简直是……太没出息了…
虽然陆献的心里现在正有万马奔腾，但是面上却一丝不露，依旧淡淡的。
只有那白玉般的耳垂此刻却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一抹炫目的绯红。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黎瓷先动了下。
她最终还是觉得陆献是个好人，肯定不会伤害她的，至于他到底是谁，她觉得也不是一定要知道。
她只需要知道他肯定不会伤害她，这就够了。
黎瓷好不容易从天人交战的情况里脱离出来，抬头却看到陆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察觉到一股炽热的视线，陆献心中一跳，手一抖，差点剑都没握住，只有那缠在剑柄上的剑穗微不可查的晃了晃。
陆献垂眸，把剑往鞘里又按了按，金属相碰的轻响，在安静里格外清晰。
他薄唇动了动，却没说一句话，倒是黎瓷先打破安静：“这剑好厉害！有名字吗。”
陆献不自觉的松了口气，随后尽可能的平静开口，没想到一开口那声音竟磕绊了起来：“玄、玄珀……”
这话一说出口，陆献那一贯冷静的面容此刻彻底皲裂开了。
他本以为黎瓷会发现自己的异样，但是他不知道的是，黎瓷此时也心虚的要命，显然没有察觉到陆献的些许不自在。
结果在听到陆献的回答后，黎瓷只有一双眼睛亮了起来
她真心夸赞道：“好名字！”
见她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也不打算再提刚刚的事，陆献这下才稍稍底放心。
将心里那点波澜压下后，他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陆献轻咳一声，睨了她一眼：“说吧，怎么回事。”
被他一问，刚刚劫后余生的感觉顿时萦绕在黎瓷心头。
她有些害怕的拍了拍胸脯，缓了缓道：“是慕容姿抓我过来的，她下手太快，我没来得及通知你。”
“今日还好有你，要不然你就见不到明天的我了。”
闻言，陆献沉默了一瞬，然后浅笑开口：“原来是这样啊。”
说着他便立刻提剑往慕容姿那边走了过去。
黎瓷一愣。
他怎么突然生气了，连杀人前惯用的假笑都搬出来了。
不过，黎瓷并不打算阻止他。
陆献自己也说不清。
为何听到黎瓷被慕容姿绑来想要杀掉，心底会腾起那样浓烈的烦躁。
甚至是……杀意。
而慕容姿在听到陆献的逼近的脚步声后，立刻屏气凝神，瘫在地上装死，妄图以此逃过一劫。
哪料下一秒，一阵剧痛从四肢猛然炸开，玄珀剑锋精准挑断她的手脚筋。
疼意如汹涌潮水，瞬间将她吞没。
慕容姿不受控地弓起身子，喉咙里溢出破碎的惨叫，猛地从装死的状态中疼醒。
她额头冷汗密布，妆容彻底花乱。
勉强抬眼，就见陆献立在跟前，眉眼漂亮却覆着一层寒霜。
那森冷的气场。
比四肢传来的剧痛更叫人胆寒。
绝望如墨汁般迅速在慕容姿眼底晕染开。
她想挣扎，可全身除了疼到抽搐，再难有其他动作。
慕容姿盯着他，恨意从眼底往外涌，但又被她死死压住。
她方才趁着陆献和黎瓷说话的间隙，偷偷从衣襟里拿出一个信号弹，将这个塞在袖间。
只要趁他们不注意，放了这信号弹，阿爹一定能知道她出事了。
只消拖她们一阵，拖到慕容家主赶来。
她们必死！
可她刚对上陆献的眼神，却发现他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似乎在等什么，让我猜猜。”
随后，他慢慢的走近慕容姿。
长剑在地上划出滋啦的声音。
陆献步伐徐缓，玄珀剑拖在地上，与青石板摩擦。
先是细碎的“咝咝”声，似春蚕啃食桑叶，转瞬，锋刃碾过石板缝隙，发出“滋啦——”的长音，像有双无形的手，慢慢撕裂慕容姿绷紧的神经。
剑刃刮起细碎石屑，在幽暗中溅出几星银白，却比明火更灼人，慕容姿望着那道蜿蜒的擦痕，只觉喉间发紧，每声摩擦，都像是在她心尖剐肉。
陆献逼近时，慕容姿浑身的血都往头顶涌，袖间藏着信号弹的手不受控地发颤。
她看着陆献垂落的剑尖，突然明白，自己这点小算计，在他眼里根本藏不住。
下一秒，陆献的靴子重重地碾上她手腕，力道凶狠得像是要碾碎骨头。
慕容姿疼得眼前发黑，本能想抽回手，可陆献的脚像铁铸的，纹丝不动。
紧接着，他长剑一探，顺着袖管缝隙，把信号弹生生挑了出来。
“你在等的，是这个吗？”此刻陆献的指尖，攥着的正是慕容姿藏起来的“希望”。
慕容姿瞳孔骤缩，双手忍不住的想抬起来将信号弹抢回来。
可她一动，四肢百骸都涌上了密密麻麻的痛苦。
这漫天的疼痛直接让她血色尽失，全身抑制不住的发颤。
陆献用指尖把玩着这个信号弹，随后漫不经心的双手攥紧。
信号弹在陆献掌心碎裂的脆响，像一把尖锐的刀，直直扎进慕容姿的耳膜。
她看着那些本该带着希望升空的碎片，从陆献指缝簌簌滑落，喉间溢出的低喘混着恨意，几乎要将整个人撕裂。
慕容姿瞪大的双眼里，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你？！”她嘶哑的质问刚出口，陆献已用剑柄碾过她手背，疼得她冷汗直冒。
“你那点伎俩，太蠢。”
“你不会真以为你那废物老爹来了就能救你？你要知道，还从来没有人能活着从我手底下离开。”
慕容姿望着他那漂亮的脸和此刻他眼底那不加掩饰的凛冽杀意。
只觉他像一个玉面修罗，比阎王都可怕。
慕容姿知道恐怕自己先前打算的那些的荣华富贵、求饶之语，在这人眼里连尘埃都不如。
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嘶声道：“我爹是慕容家主，你杀我……慕容家必倾全族灭你！”
陆献却突然笑出声，剑穗扫过她染血的衣襟，“灭我？你该担心的是，他们能在我的剑下撑几个回合。”
说着，他抬眸望向天际，像是在等一场无趣的戏。
“你说，等你爹来，看见你的尸体，他会不会疯？”
慕容姿瞳孔猛地收缩，尖叫声骤然响起，她挣扎着要扑向他，却因手脚筋断裂，只能在地上拖出蜿蜒血痕：“不、不、不！你不能杀我！”
陆献嫌恶地侧身避开，剑锋堪堪停在她的嘴巴上方：“再吵，连你的嘴一起挑了。”
慕容姿疯了般挣扎，“为什么……为什么你非要杀我！”
陆献垂眸，眼底杀意翻涌，“你的废话太多了。”
慕容姿看着他的眼神，知道这人是真的想立刻杀了自己。
慌不择路间，她尖叫：“我甘愿为妾为奴！只要你放我，荣华富贵全给你！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为你寻来，你的一切要求我都会满足你，只要你放我一马……”
陆献却一瞬收起了笑容，声音像是淬了冰霜：“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的剑缓缓上移，剑锋映着慕容姿煞白的脸，微笑开口：“你该上路了。”
慕容姿瞪大眼睛，喉咙里“嗬嗬”作响，拼命扭动身子，可下一刻，冰冷的剑锋已划破她咽喉。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鲜血从喉间涌出，断断续续挤出：“不……你怎敢……”
话未说完，瞳孔便彻底涣散，没了气息。
陆献望着慕容姿脖颈间喷涌而出的鲜血，剑上的血顺着锋刃滑落，在青石板上溅出暗红的点。
他垂眸时，眼底那股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烦躁，却因这血腥气淡了些。
黎瓷在旁边看完了全程，她并没有觉得陆献的做法太残忍，反而庆幸还好有他在。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若是他们不够强，她们的下场恐怕不会逊于今天慕容姿的下场。
这慕容姿今天抓她过来本就是为了将她杀掉，她没理由对她仁慈。
况且，慕容姿能因一点口舌之争就暗自下令要害她性命，可知她心性之歹毒。
这种人，死不足惜。
黎瓷望着慕容姿扭曲的面容，心底没有半分怜悯。
她想起自己被强行掳来的恐惧，想起那些挣扎时的绝望，若不是陆献及时赶到，此刻躺在地上任人宰割的，便是自己。
“她今日敢为口舌之争取我性命，往后指不定还会害多少人。”黎瓷轻声说着，看向陆献的目光却带着坚定，“你做得对，这种人，本就不该留。”
陆献似笑非笑的望着黎瓷：“这样啊，受教了。”
黎瓷还当陆献真的觉得她说的话有道理，没忍住又开口道：“我说的是真的，我不会觉得你下手狠厉，手段残忍的，你做的非常对，简直是替天行道了。”
陆献依旧从容的掬着一抹笑容，只是这笑容似乎比刚才更大了些：“嗯呢，你说的对。”
黎瓷再怎么笨也听出来了，这人是故意的。
她气呼呼地瞪向陆献，腮帮子微微鼓起：“你……你这是故意诓我夸你呢。”
陆献望着她气成小包子的模样，笑意从眼底漫到唇角：“被你发现了啊。”
黎瓷气呼呼的扭过头，却没真的生气，哼道：“不过……谢谢你替我报仇，你刚刚真的很帅！”
这话出口，她耳尖瞬间泛红。
陆献微微一愣，刚刚才压下去的涟漪现在好像又要复起。
陆献无奈一笑，走到黎瓷前面：“该走了。”
黎瓷刚才低下头整理了好久自己的心绪。
虽然她确实觉得陆献很帅，但是当着本人的面夸他，对她来说，还是有些太羞耻了。
黎瓷深吸几口气，才勉强把羞意压下去，抬眼看向陆献。
他已经转身，月光在他肩头镀了层银边，那背影清隽又疏离，可想起刚才自己直白的夸赞，黎瓷还是忍不住抿唇笑。
“走、走吧。”黎瓷小跑到陆献身旁，刻意把话题往别处引，“慕容家的人……不会追来吧？”
陆献侧头看她，眸中漾着浅淡的笑：“来了便杀，你怕？”
黎瓷忙摇头，晃得发梢都跟着动：“不怕的！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这话脱口而出，她顿觉有些奇怪。
不过黎瓷细想了一下，觉得也没错啊，陆献这么厉害，她自然不怕。
但是，总觉得这句话有点怪怪的。
心里实在有些难安。
黎瓷悄悄抬头看了眼陆献的反应，发现他似乎只是怔愣了一下。
没事的，他应该也觉得没事。
但黎瓷不知道的是，陆献望着她泛红的耳尖和亮晶晶的眼，心底那汪被压下的涟漪，彻底漫成了湖。
他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声音不似往常的清冽，这次像是吹进了一丝微风，正在慢慢融化往日的寒冰：“嗯。”
夜风裹着两人的脚步声，往更深的夜色里去，黎瓷攥着衣角的手慢慢松开，唇角不自觉弯了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