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衍宗秘境的出口,那如同水波般荡漾的光门,终于在预定的时间,于山谷中缓缓浮现时,活着出来的每一位弟子,脸上都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
外界清新的空气,久违的阳光,都显得如此珍贵。
然而,这份安宁并未持续太久。
几乎就在所有幸存弟子都踏出光门的一瞬间,数道威严的身影,早已等候在此。为首的,正是宗门执法堂的长老,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比秘境里最冷的寒潭还要冻人。
“所有参与试炼的弟子,即刻前往宗门大殿,不得有误!任何人不得私下交流!”
冰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让刚刚放松下来的众人,心头又是一紧。
出大事了!
这是所有人心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林闲混在人群中,缩了缩脖子,心里直犯嘀咕。
这阵仗……怎么跟考完试之后,发现有同学把答案泄露了,要全员进行思想教育的架势一模一样?
他悄悄摸了摸怀里那个黑乎乎的储物袋,决定等一下,无论发生什么,都坚决贯彻“一问三不知”的咸鱼最高指导方针。
天衍宗,宗门大殿。
气氛,庄严肃穆得能拧出水来。
大殿之上,天衍宗宗主、各峰峰主以及核心长老,悉数在列。他们高坐于云床之上,神情各异,但无一例外,都带着审视的目光,扫视着下方站着的、以秦风为首的一众幸存弟子。
李慕白站在人群中,脸色苍白,眼神却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时不时地就往林闲身上剐一下,那怨念,几乎快要凝成实质。
林闲则眼观鼻,鼻观心,摆出一副“我是谁、我在哪、我好怕”的标准表情,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他唯一有些好奇的是,自家那个不靠谱的师尊,凌虚子,竟然也破天荒地出席了。只不过,这位师尊大人正坐在一张最靠边的椅子上,手里拎着个酒葫芦,双眼半睁半闭,一副随时可能当场睡过去的模样,与大殿的严肃气氛格格不入。
“秦风。”
大殿正上方的宗主,缓缓开口,声音洪亮而威严。
“此次秘境之行,伤亡惨重。将你在其中的所见所闻,一一道来,不得有任何隐瞒。”
“是,宗主!”
秦风上前一步,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那堪称跌宕起伏的汇报。
他的口才极好,将事情的经过讲述得条理分明。从一开始遭遇影煞殿探子的伏击,到弟子们的英勇抵抗;从发现天机子洞府,到洞府内诡异的机关异变;再到最后,那名强大的黑袍魔头脱困而出,众人合力将其击退……
整个大殿,都随着他的讲述,而变得鸦雀无声。
当听到影煞殿竟然不惜动用“偷天符”,也要将探子送入秘境,目的是为了释放被镇压的“地渊魔影”时,在座的所有长老,脸色都变得无比凝重。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弟子试炼,而是关乎宗门安危,甚至是整个修真界格局的惊天阴谋!
林闲在下面听着,心里则在默默地给秦风的讲述,做着“幕后批注”。
“嗯,这段说得对,影煞殿那帮孙子确实不是好东西。”
“哦,讲到机关异变了啊……秦师兄这个‘不明原因的异动’用词很精准,很有灵性。”
“哎,到我出场了!‘奇特的防御之术’?秦师兄还是太保守了,明明是‘惊天地泣鬼神之土王八神功’嘛!”
他一边听着这官方版的“战报”,一边回味着自己亲身经历的“导演剪辑版”,觉得还是自己的版本比较刺激,瓜也比较甜。
终于,秦风的汇报,到了最关键的部分。
他看了一眼旁边装鹌鹑的林闲,语气有些复杂地说道:“……在那魔头脱困,对我等下杀手之际,是林闲师弟,以一门弟子从未见过的奇特防御术,硬生生挡住了魔头的致命一击,为我等争取了宝贵的反击时间。也正是因为林闲师弟的……呃……存在,那魔头心生忌惮,最终才被我等合力击退。”
他说完,便退回了原位。
一瞬间,大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唰”的一下,聚焦到了林闲身上。
有惊讶,有好奇,但更多的,是审视和怀疑。
来了来了,到我上场表演了。
林闲心里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走了出来,脸上恰到好处地挤出了一个既惶恐又茫然的表情。
“回……回禀宗主、各位长老。”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听起来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
“我……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修为低,一进秘境,就……就和大家走散了。后来,我就跟着秦师……秦师兄他们,他们去哪我去哪。到了那个洞府,里面好黑好大,我又迷路了……后来就听到外面‘轰隆隆’地响,好像有人在打架,我就害怕,随便找了个石头缝躲了起来……”
“再后来……那个穿黑衣服的坏人就出来了,要杀我,我……我当时吓得脑子一片空白,就……就记得师父以前丢给我的一本破书上,画着一个乌龟趴着的图,我就……我就趴下了……”
“然后……然后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就听见秦师兄他们很厉害地跟那个坏人打来打去,最后,就把那个坏人给打跑了。”
他一口气说完,还配合地拍了拍胸口,一副“宝宝吓坏了”的后怕模样。
总结起来就是:我什么都没干,全靠师兄带。我能活下来,纯属命硬。
他这番话说完,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秦风等人一脸的哭笑不得。
石大力则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觉得林哥说的都是大实话。
而那位执法堂的长老,一张脸已经黑得能滴出墨来。
“一派胡言!”
一声怒喝,如同炸雷般在大殿响起!
执法长老霍然起身,双目如电,死死地盯着林闲:“你当本座是三岁孩童吗?!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如何在危机四伏的秘境中存活至今?!那能硬抗筑基后期魔头全力一击的防御术,又岂是‘随便练练’就能施展出来的?!”
他往前一步,威压如山:“我再问你!洞府机关异变之时,你在何处?!为何所有人都受到了影响,唯独你安然无恙,还总能出现在最‘恰当’的位置?!”
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带着几分醉意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行了行了,我说老莫啊,你跟个孩子较什么劲?吓坏了我的宝贝徒弟,你赔得起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凌虚子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我徒弟福缘深厚,气运加身,不行吗?出门踩到狗屎都能捡到金元宝,这叫天赋,你嫉妒啊?”
执法长老被他这番歪理邪说气得胡子直抖:“凌虚子!你这是强词夺理!此事关系到我宗门安危,更牵扯魔道阴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查?查什么?”凌虚子晃晃悠悠地走到林闲身边,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
他斜睨着执法长老,撇了撇嘴,说道:“不就是那个‘乌龟趴’吗?哦,我想起来了,那玩意儿好像叫《龟息土遁术》,是我早年间从一个上古遗迹里顺手摸出来的,我看它除了能让人变得抗揍一点,就没什么大用,既不能打人,又跑不快,就丢在藏书阁里垫桌脚了。谁知道被我这傻徒弟给翻出来当宝贝玩了,还真让他给玩出花了……只能说,我徒弟是个奇葩,这有什么好查的?”
这话说完,全场再次震惊。
上古遗迹里摸出来的秘法……被你拿来垫桌脚?!
这么离谱的话,偏偏从凌虚子这位辈分高得吓人的师叔祖嘴里说出来,他们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凌虚子没理会众人的表情,又打了个哈欠,继续说道:“至于那个什么机关……嗨,那洞府都多少年了,年久失修,线路老化,能量紊乱,偶尔抽抽风,打个雷闪个电,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你家房子住了几千年,难道还不许它掉块墙皮啊?”
他摊了摊手,一脸“这不是很明显的道理吗”的表情。
“依我看,这件事的重点,是影煞殿的阴谋!你们有这个闲工夫在这里审问我徒弟一个吉祥物,不如赶紧去查查,那帮臭虫还有什么后手。别到时候人家都打上门了,你们还在研究我徒弟为什么运气这么好。”
一番话说完,大殿内,落针可闻。
执法长老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看看一脸无辜的林闲,又看看那个护犊子护得不讲道理的凌虚子,最终,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宗主,您看?”
高坐之上的宗主,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他看了一眼凌虚子,缓缓开口道:“凌虚师叔祖所言……不无道理。此事,重点确应放在追查影煞殿之上。执法堂,即刻成立专案,彻查此事!至于林闲……”
他顿了顿,“既是福缘深厚,便好生修行,莫要辜负了凌虚师叔祖的期望。”
“是。”执法长老不甘地应了一声,狠狠地瞪了林闲一眼,只能将此事暂时作罢。
一场针对林闲的“审判大会”,就这么不了了之。
李慕白看着这一幕,气得浑身发抖,一口气没上来,牵动了伤势,“噗”的喷出了一小口血,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众人散去,凌虚子拎着酒葫芦,带着林闲,慢悠悠地晃回了闲云峰。
峰顶之上,云雾缭绕,一如往昔。
凌虚子没有回他的竹屋,而是在崖边的一块大青石上坐了下来,喝了一口酒,似笑非笑地看着旁边正襟危坐、一脸乖巧的林闲。
“说吧。”
“啊?师父,说什么?”林闲继续装傻。
“呵呵。”凌虚子笑了笑,他没有追问细节,只是悠悠地说道,“在里面……玩得挺开心?”
林闲的心,咯噔一下。
只听凌虚子继续说道:“那个天机子,老家伙坏得很,喜欢在洞府里藏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眼神忽然变得深邃了些许,仿佛能看透一切。
“地底镇压的那个东西……你没手贱把它放出来,还知道给人家把锁链紧了紧,这事儿……干得还算漂亮。”
他顿了顿,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摆了摆手。
“行了,滚回去睡觉吧。记住,下次再想‘玩’这种上古洞府……记得提前跟为师打个招呼,我给你找个结实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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