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地垫吸走最后一丝体温。黑暗的潮水裹挟着尖锐的耳鸣,在颅腔内翻涌。喉咙里浓重的血腥味是唯一真实的坐标。左臂?它悬垂在身侧,像一截失去知觉的朽木。尺骨深处那声“嘎嘣”的脆响,仍在意识残片里回荡,余音是死寂的麻木。
罗德曼庞大的阴影笼罩着。汗珠砸在我脸上,带着铁锈和硝烟的气息。他俯视着,布满血丝的眼里,狂躁的火焰熄灭了,沉淀成一种近乎金属的冰冷光泽。那只沾满汗渍和铁屑的大手,没有再次捏向断裂处,而是悬停在半空,指节微微蜷曲,仿佛在感知空气中残留的剧痛余波。
“听见了吗?”他声音嘶哑,不再是咆哮,而是砂轮在骨头上缓慢摩擦的质感,“你骨头的战歌。”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彻底失去生气的左臂,又落回我涣散的瞳孔,“唱得不错,废物。”
他直起身。巨大的身躯在地垫上投下更深的阴影。没有嘲讽,没有继续施虐的指令。他沉默地转身,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地下室回荡,每一步都像锤在冰冷的地狱之门上。铁门在他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彻底隔绝了外界的光源和声响。
绝对的黑暗和寂静吞噬了一切。
麻木的左臂开始苏醒。不是痛,是一种更深邃、更彻底的剥离感。仿佛那截骨头真的在重压下化为了齑粉,只留下空荡荡的皮囊和神经末梢徒劳的痉挛。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肋间固定带下骨裂的刺痛,提醒着这具残躯的支离破碎。
时间失去了刻度。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永恒,沉重的铁门再次被推开。惨白的光线利刃般刺入黑暗,勾勒出队医汉克沉默的身影。他提着一个沉重的黑色医疗箱,脚步无声地走近。
没有询问,没有寒暄。他蹲下身,动作精准而冷漠。冰冷的手指触碰到我左臂肿胀的尺骨末端,那里皮肤绷紧发亮,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黑。他的指腹沿着尺骨嵴轻轻按压、滑动。
“这里。”汉克的声音毫无波澜,手指停在一个点上,施加压力。
嗡——!
一股尖锐到无法形容的电流,瞬间从左臂深处炸开!它穿透了麻木的屏障,沿着神经直刺大脑最原始的痛觉中枢!那不是肌肉的撕裂,不是韧带的拉伤,是骨头本身在哀嚎!身体像被高压电击中般猛地弹起,又重重摔回地垫,喉咙里挤出一声压抑到变形的嘶鸣。
汉克面无表情,仿佛只是记录了一个数据点。他收回手,打开医疗箱,取出一卷弹力绷带和一块冷敷凝胶贴。“尺骨中段,完全性骨折。”他陈述事实,声音像在宣读尸检报告,“移位明显。需要外固定,然后去医院。”
他动作利落地将冷敷贴按在肿胀最剧处,冰冷的触感激起一片鸡皮疙瘩。接着,弹力绷带开始缠绕。每绕一圈,那断裂的骨茬仿佛就在皮肉下相互摩擦、切割。剧痛不再是潮汐,而是持续的高压电刑,每一次缠绕都带来新的、清晰的碎裂感和神经的尖叫。冷汗瞬间浸透全身,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更浓的铁锈味。
“罗德曼……”绷带缠绕的间隙,嘶哑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控诉。
汉克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用力拉紧最后一圈绷带,打上结,力道让断裂处又是一阵钻心的锐痛。“他通知我的。”汉克的声音依旧冰冷,眼神却第一次抬起,直视着我因剧痛而扭曲的脸。那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残酷的清明。“他说,‘那废物的骨头终于响了,该你收拾了’。”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地垫上、被剧痛和冰冷绷带束缚的我。地下室惨白的灯光落在他脸上,一半在光里,一半在浓重的阴影里。
“现在,你明白了?”汉克的声音在死寂中回荡,如同淬火的冰水,浇灭最后一丝幻想,“淬火,不是童话。是断裂,是粉碎,是把你每一寸完好的地方都砸烂,然后指望在灰烬里,能爬出点不一样的东西。”他提起医疗箱,转身走向门口,“要么烧成灰,要么炼成钢。没有中间的路。”
铁门再次合拢。彻底的黑暗重新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窒息。只有左臂尺骨深处,那被绷带强行固定住的断裂点,在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微弱的呼吸中,发出持续不断的、细微却无比清晰的哀鸣。
嘎吱…嘎吱…
像生锈的齿轮在强行啮合,又像碎裂的骨骼在黑暗里相互摩擦、试探。这不是战歌。这是残骸在深渊底部,发出的、最原始的求生信号。断裂已成定局,淬火的熔炉却并未熄灭,它以另一种更残酷的方式,在这片绝对的黑暗里,无声地焚烧着残存的意志。要么化为灰烬,要么在骨头的哀鸣中,重铸出能承受这一切的钢铁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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