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骨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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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联合中心的地下训练层,空气是凝固的铅。没有自然光,只有惨白的长管灯管在头顶嗡鸣,将影子拉长、扭曲,投在冰冷的橡胶地垫和泛着金属寒光的器械上。这里更像是某种秘密实验室,而非篮球殿堂的一部分。浓重的汗味、铁锈味,还有淡淡的血腥气,沉淀在每一次呼吸里。

罗德曼背对着我,正往一个深蹲架两侧疯狂加码。45磅的黑色杠铃片被他像玩具般抓起,哐当哐当地砸在金属杆上,每一次撞击都让整个架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赤裸的上身,汗水在虬结的肌肉沟壑里流淌,汇入腰间缠着的、早已看不出原色的旧绷带。几道暗红色的新鲜抓痕,醒目地横亘在他肩胛骨之间,像是某种未完成的图腾。

“热身。”他头也不回,声音混在金属撞击的噪音里,如同砂轮摩擦。

肋间固定带下的骨裂处传来熟悉的抽痛,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扯断裂的琴弦。我走向角落的固定自行车,右脚踏上踏板,左臂悬吊的三角巾随着动作轻微晃动,尺骨深处的钝痛如同永不消散的背景噪音。

“腿!不是让你散步!”罗德曼的吼声炸雷般响起。他不知何时已站在旁边,眼神像淬了火的刀锋,死死钉在我左肋的位置。“给我踩!踩到肺炸开为止!这点风都喘不上来,趁早滚回你妈怀里吃奶!”

屈辱感像毒蛇噬咬心脏。我咬紧牙关,将全身重量压在右腿上,疯狂蹬踏!链条发出刺耳的尖啸,飞轮转速瞬间飙升!肺叶在急剧扩张收缩中灼烧,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肋骨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汗水瞬间涌出毛孔。

“不够快!废物!”罗德曼的咒骂如影随形。他猛地抬手,那只布满老茧和疤痕的巨掌,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拍在我左肋固定带正中央!

“呃——!”剧痛如同高压电击穿全身!身体猛地从车座上弹起,又被安全带勒回,眼前金星乱冒,一股腥甜直冲喉头,被强行咽下。肋骨仿佛真的在这一掌下彻底碎裂。

“痛?”罗德曼的脸几乎贴上我的脸,汗水和暴戾的气息喷涌而来,“费城那个杂种撞你的时候,你他妈怎么没死?!这点痛都叫唤,芝加哥的垃圾桶都比你硬!”他唾沫星子溅在我脸上,“现在!给我滚到史密斯架下面去!”

史密斯架的杠铃杆已被他调至齐胸高度,两侧堆满了令人窒息的杠铃片。冰冷的金属在灯光下反射着死亡般的光泽。

“左臂!”罗德曼命令,指向悬吊的三角巾。

我愕然地看着他。

“聋了?!”他一把扯掉三角巾,动作粗暴得几乎将我带倒!受伤的左臂暴露在阴冷的空气中,尺骨处的肿胀皮肤绷紧发亮,紫红色的淤血清晰可见。剧痛让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

“抓住!”罗德曼指着沉重的杠铃杆,眼神疯狂,“单手!卧推!”

“我的手……”抗议尚未出口。

“手废了就用骨头推!”罗德曼的咆哮震得整个地下室嗡嗡作响,“联盟的鬣狗会管你手断没断?!他们只会扑上来撕碎你这身烂肉!1547美元一天,不是让你来这里装死!推!”

屈辱、愤怒、以及被逼到悬崖边缘的绝望在血液里燃烧。我伸出唯一能动的右手,抓住冰冷的杠铃杆。冰冷的触感刺激着掌心。深吸一口气,肋骨的剧痛和左臂的沉重感无比清晰。用尽全身力气,右臂肌肉贲张,青筋暴起,试图将这沉重的负担推离支架!

杠铃杆纹丝不动。它像一座焊死的大山,嘲笑着我的孱弱。

“操!没卵的软蛋!”罗德曼怒骂着,巨大的身躯却猛地挤进史密斯架狭窄的空间。他后背宽阔如门板,粗壮如树桩的右臂猛地抬起,硬生生扛住了杠铃杆绝大部分的重量!他虬结的肌肉因过度发力而剧烈颤抖,汗珠如同暴雨般砸落在地垫上。

“现在!左手!给老子放上去!推!”他侧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我悬垂的左臂,嘶吼声从紧咬的牙关里迸出,“用你的骨头!用你的血!推!推不动,老子今晚就把你钉在这根杠铃上!”

左臂沉重如灌铅,尺骨处的剧痛尖锐地提醒着它的脆弱。在罗德曼野兽般的嘶吼和那几乎要压垮他的重量面前,一股更原始的、不顾一切的力量在身体深处炸开!我嘶吼着,将悬垂的、剧痛的左臂猛地抬起,五指张开,狠狠按向那冰冷的、沉重的金属杆!

指尖触碰到杠铃杆的瞬间,尺骨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中!撕裂般的剧痛直冲脑髓!视野瞬间被黑暗吞噬大半!但意志驱动着那支离破碎的手臂,肌肉纤维在哀鸣中强行收缩,骨头在重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呃啊啊啊——!”喉咙里爆发出非人的嘶吼,混杂着罗德曼同样疯狂的咆哮!

右臂的力量在罗德曼的支撑下得到解放,全力爆发!左臂,那只几乎废掉的手臂,此刻被剧痛和意志强行驱动,成为支撑点,成为杠杆的一部分!它不再是累赘,而是以血肉和骨骼为代价,强行撬动这不可能重量的支点!

嘎吱——!

令人牙酸的、仿佛金属扭曲又似骨骼错位的声音,在死寂的地下室里异常刺耳。那是杠铃杆在巨大力量下与支架摩擦的声音,更是左臂尺骨在超越极限的负荷下发出的、濒临崩溃的哀鸣!

杠铃杆,在两人疯狂的嘶吼和力量的角力下,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向上移动了一寸!两寸!

罗德曼的支撑臂肌肉虬结如老树盘根,汗水小溪般流淌。他侧头看着我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和那只青筋暴突、颤抖不止、死死顶在杠铃上的左臂,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那股狂躁的暴戾竟奇异地沉淀下来,燃烧起一种近乎神圣的、纯粹到残酷的火焰——那是锻造者看到顽铁在重锤下发出第一声不屈鸣响时的眼神。

“记住这个声音!”他嘶哑的咆哮如同地狱的鼓点,重重敲打在灵魂上,“骨头的哀鸣!这是淬火的声音!要么在重压下化为齑粉,要么在断裂中重生为钢!”他承受着杠铃绝大部分的重量,支撑臂的肌肉纤维在极限拉伸下发出细微的撕裂声。“给老子顶住!顶到骨头唱歌!”

左臂尺骨处传来的剧痛超越了极限,变成一种尖锐到麻木的嗡鸣,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里面疯狂搅动。每一次微小的发力,都伴随着那嘎吱作响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鸣。右臂的力量在罗德曼的支撑下得以完全爆发,肌肉贲张到极限,汗水如同开闸般涌出。视野在剧痛和缺氧中变得模糊、血红,只有罗德曼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如同灯塔般刺破黑暗。

“呃……啊!”喉咙里挤出的嘶吼已经不成人声,混合着血沫的腥甜。身体在巨大的重量和撕裂的痛楚中剧烈颤抖,膝盖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但悬吊的左臂,那只唯一还能提供支撑点的残肢,却如同被焊死在杠铃杆上,五指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皮肤下的血管根根暴起,呈现出一种濒死的紫红色。

嘎吱——!

又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伴随着更清晰的、仿佛来自骨骼内部的细微碎裂声!左臂尺骨处传来一阵钻心的锐痛,如同被电钻瞬间穿透!剧痛让眼前彻底一黑,意识像断线的风筝般飘摇欲坠!

“顶住!废物!”罗德曼的咆哮如同惊雷炸响在耳边,他支撑臂猛地向上一顶,硬生生分担了更多下坠的重量,给我争取了半秒喘息之机!“这就软了?!费城那个杂种怎么没把你骨头撞出来?!给老子推上去!用你的命推!”

那声“废物”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摇摇欲坠的意志上!一股混杂着暴戾、不甘和毁灭气息的火焰,从灵魂最深处轰然爆发!压榨出最后一丝残存的力量,右臂青筋如同虬龙般炸起,全身力量不顾一切地向上爆发!左臂,那只早已麻木、只凭本能死死抵住杠铃的手臂,成为传递这股毁灭性力量的唯一通道!

“吼——!”非人的咆哮从胸腔最深处炸裂!

嘎嘣!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脆响,从左臂尺骨深处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终于不堪重负,彻底断裂!

与此同时,那沉重的杠铃杆,在两人用生命和意志的疯狂角力下,被硬生生推过了安全锁扣的最高点!它被死死地顶在了支架的最高位!

重量瞬间消失。

身体的力量仿佛被瞬间抽空。我像一截被砍断的木桩,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冰冷潮湿的橡胶地垫上。眼前是无边的黑暗,耳朵里是尖锐的耳鸣,喉咙里全是浓重的血腥味。左臂尺骨处传来的不再是疼痛,而是一种彻底的、死寂的麻木,仿佛那条手臂已经不属于这个躯体。

罗德曼巨大的身影笼罩下来,他胸膛剧烈起伏,汗水如同瀑布般从他身上淌下,滴落在我脸上。他俯视着我,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那狂野的火焰依旧在燃烧,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东西。他伸出沾满汗水和铁锈的大手,没有咒骂,没有拍打,而是极其粗暴地抓住我悬垂的左臂小臂——正是尺骨挫伤最严重的位置——用力捏了下去!

剧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击穿麻木,直冲大脑!我身体猛地弓起,一声压抑不住的惨叫冲口而出!

罗德曼却咧开嘴,露出一个近乎狰狞、却又带着某种残酷满足感的笑容。他松开手,看着那因剧痛而剧烈抽搐的左臂,声音低沉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着骨头:

“听见了吗?”他问,眼神狂热,“刚才那声脆响?那是你骨头的战歌!要么在重压下化为齑粉,要么在断裂中重生为钢!”他直起身,庞大的身躯投下更深的阴影,声音如同淬火的铁砧在黑暗中回响:

“现在,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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