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盟医疗委员会的最终裁决报告，如同一份冰冷的死亡证明书，送达了所有相关方。报告措辞严谨，引用了公牛队医汉克、联盟指定专家以及球员工会特聘神经科权威的联合复诊记录和电生理检测数据。结论的核心，被加粗标注：
“尺神经损伤程度严重，功能恢复预期低于职业篮球运动最低要求阈值。结合过往类似病例预后及当前神经传导速度检测结果（低于正常值65%），认定该损伤对球员的竞技能力构成‘终结性’（Career-Ending）影响，符合劳资协议第7.3款‘重大伤病导致无法履行合同义务’之定义。”
这份报告，彻底堵死了球员工会试图翻案的医学路径。比利·亨特在工会内部会议上脸色铁青，尽管律师团队仍在咆哮程序瑕疵和“预设立场”，但他们心里都清楚，在客观的医学数据面前，任何关于“系统性压榨”的指控都显得苍白无力。工会能做的，只剩下在法律框架内争取最大限度的“人道主义”补偿。
杰里·克劳斯没有浪费一秒钟。裁决报告送达的当天下午，一份由公牛队总经理办公室正式签发的文件，通过传真和专人递送，同时出现在了联盟办公室、球员工会以及林岩所在的医院病房。
文件标题简洁而残酷：《芝加哥公牛队关于解除球员林岩合同的正式通知》。
内容更是冰冷到极致：
1.依据联盟医疗委员会最终裁员，认定球员林岩遭受终结性伤病，无法履行标准球员合同所规定的竞技义务。
2.根据劳资协议第7.3款及标准球员合同的相关规定，芝加哥公牛队自即日起正式解除与球员林岩的合同关系。
3.球员林岩将获得基于劳资协议规定的、保障性合同部分的最低伤病补偿金（具体金额由联盟财务部门核算后发放）。
没有感谢，没有祝福，甚至没有提及那1547美元。只有公事公办的条款引用和解除通知。那份价值1547美元的合同，连同林岩作为公牛球员的身份，在几张轻飘飘的纸上，被彻底抹去。价值823,500美元的特例，此刻才真正完成了它残酷的置换——一个零件的移除，为新零件的加入扫清了障碍。
病房里，经纪人艾伦读完通知，沉默地将文件递给林岩。林岩的目光扫过那些冰冷的文字，落在“终结性伤病”和“解除合同”的字眼上。没有预想中的崩溃或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麻木。石膏内的刺痛似乎也迟钝了，仿佛连身体都接受了这最终的判决。他成了NBA自由球员名单上一个带着“终结性伤病”标签的名字，一个被联盟机器吐出的废弃零件。
艾伦的手机震动起来，打破了死寂。他看了一眼号码，眉头微蹙，走到窗边接起。通话很简短，艾伦的表情从最初的疑惑，到惊讶，再到一种难以置信的凝重。
挂断电话，他快步走回床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林，听着，这很疯狂……但刚才的电话，是鲁迪·汤姆贾诺维奇，休斯顿火箭队的主教练打来的。”
林岩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焦距，茫然地看着艾伦。
“他们……他们想签你。”艾伦艰难地吐出这句话，仿佛自己都不太相信。
“签我？”林岩的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摩擦，“签一个……被判定‘终结性伤病’的废人？”他下意识地想抬一下被石膏禁锢的左臂，只换来一阵沉闷的钝痛。
“他的原话是：‘我们看过你大学最后一年和夏季联赛的全部录像，尤其是无球跑动和进攻端的本能。我们队医组对神经损伤的评估和康复，有自己的看法。’”艾伦语速加快，“他们不承诺任何东西，林！合同是十天短工，非保障的，底薪中的底薪，可能就几千块。而且，必须等你的石膏拆除，通过他们队医的独立体检——一个极其严苛的体检，鲁迪·汤姆贾诺维奇强调，是‘地狱级’的，明确告知你通过的几率……很低。”
艾伦深吸一口气，盯着林岩的眼睛：“这几乎是个羞辱性的报价，风险全在你这边。但……这是根橄榄枝，林。一根来自另一个熔炉，可能更烫、但也可能给你一次机会证明自己不是废品的橄榄枝。去不去？”
病房里再次陷入寂静。电视早已被艾伦关掉，只剩下心电监护仪单调的滴答声，仿佛在为林岩被裁员的职业生涯倒计时。现在，一个新的、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滴答声似乎响起了，那是来自休斯顿的、渺茫到近乎虚幻的机会倒计时。
林岩的目光从那份冰冷的裁员通知，移向窗外芝加哥灰蒙蒙的天空。休斯顿……另一个陌生的城市，另一群等着评估他残存价值的陌生人，另一场几乎注定失败的“地狱级”体检。
“石膏……还有多久拆？”他问，声音依旧嘶哑，但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绝望的灰烬里，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被一个熔炉判定为废铁，并不意味着不能在另一个熔炉里，尝试着重新熔炼，哪怕希望渺茫如风中残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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