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的山脉中,柳扶苏在吃饭。
动作像是慢放,夹菜咀嚼都是一点一点再进行;每咽下一口都要废大力气。
“哎呀妈呀,这吃口饭比跟人干架还费劲!”柳扶苏嘟囔着,夹菜的手像是陷在了浓稠的泥潭里,每动一下都慢吞吞、颤巍巍的。那特制石材做成的筷子和餐具,在三百斤重力的压迫下,发出细微的“嘎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粉身碎骨。米饭被压得死死的,成了硬邦邦的团子,柳扶苏也顾不上啥形象了,整个人趴在石头上,跟那团子较着劲,一口一口艰难地“啃”着。
“哼,我这堂堂七尺男儿,这会儿还不如一块石头、几件餐具自在!”他边嚼边发牢骚,腮帮子鼓鼓的,好不容易咽下一口,脖子上青筋都暴起来了,累得直喘气。好不容易把袁士带来的食物吃完,放回餐盒时,双手一软,“哐当”一声,餐盒差点砸地上,人也顺势往后一倒,靠在大石上动弹不得。
“呼……可累死我了。”柳扶苏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喘着粗气说道。不过一想到这几个时辰的成果,眉眼间又泛起一丝得意,“嘿嘿,虽说费劲,但老子这么快就适应了百斤重力,在塔里都能溜达了,这骨骼和血肉啊,越来越听使唤,趁这会儿热乎劲儿,得再加加码!”
于是,柳扶苏扯着嗓子冲外面喊:“袁士啊,给我把重力加到二百斤!今儿个不把这肉身磨炼到位,我就不出去了!”袁士在塔外应了一声,不多时,柳扶苏只觉一股更强劲的压力轰然袭来,身子猛地一沉,双腿“咕咚”一声跪地。
“嘶……好家伙,这可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啊!”柳扶苏倒吸一口凉气,咬着牙道,“我算是明白了,我这魂光太弱,就好比大海里那一小口水,根本撑不起这肉身的‘场子’,不过没事儿,咱慢慢磨!”说罢,他紧攥拳头,从勾动手指开始,一点点感受着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来的力道,每一丝肌肉都紧绷起来,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砸在满是尘土的地上。
半个时辰过去了,柳扶苏憋着一口气,双手撑地,缓缓坐起身来:“可算能坐起来了,胳膊也能抬动,虽说举不过头顶,但也是个进步。”他瞅了瞅自己微微颤抖的手臂,眼神愈发坚定,“不行,今儿个非得站起来不可!”说着,便双手撑地,试图起身,可双腿就像灌了铅似的,刚撑起一点,就“扑通”一声又倒下去。
反复折腾了好几次,柳扶苏累得眼冒金星,五脏六腑好似被拧成一团,骨骼与血肉在极限的拉扯下,传来阵阵剧痛。每次力竭倒地时,他却敏锐地察觉到身体内部有细微变化,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把脏腑、骨骼攥得更紧实,与魂光的联系也悄然加深。
“不能睡,绝对不能睡!站起来,走出去,不然这苦就白吃了!”柳扶苏双手握拳,狠狠砸了一下地面,双眼布满血丝,嘶吼道。他骨子里那股倔强劲儿彻底被点燃了,单膝跪地,手掌死死按在地面,左脚往后一撤,右腿慢慢弯曲,身子抖得像筛糠,骨骼“噼啪”作响,每一下都扯得神经剧痛。
“啊……疼死老子了!”柳扶苏疼得五官扭曲,却愣是没松劲儿,牙缝里挤出狠话,“今儿个就是死,也要站着死!”就在这时,冥冥中似有一股温热之力从身体深处涌出,要是柳扶苏能内视,定会惊得合不拢嘴——他的骨骼竟呈现出淡淡金色,蒙着一层奇异金光,宛如神铸!
这可是天生金骨,千年一遇的体修圣体,传承自他那便宜三师兄,昔日那位横击苍穹、打碎天门的绝世强者!虽说此刻柳扶苏魂光尚弱,驾驭起来费力,但这金骨底蕴在,潜力无穷。在金光笼罩下,柳扶苏浑身一热,只觉力量泉涌,大吼一声,猛然站起,身形摇晃几下,竟稳稳站住了!
“成了!哈哈,老子站起来了!”柳扶苏兴奋得手舞足蹈,身上金光隐去,却惊喜地发现三百斤重力带来的压力锐减。他试着原地蹦了一下,“嗖”的一声,整个人竟蹿起一丈多高,差点撞到头顶的塔壁。
“神了!真神了啊!这要是出去,不得起飞咯?”柳扶苏满脸狂喜,迫不及待地抬脚就往重域塔出口冲去,耳边风声呼啸,脚下步伐轻盈得不像话,眨眼间就到了出口。刚踏出塔门,晨曦微露,天边泛起一抹肚白,重域塔门口几盏长明灯随风摇曳。
“谁?”值守的几名黄崖峰弟子听到动静,警觉起身,看清是柳扶苏后,立马满脸堆笑,围了上来。
“小师叔,您可算出来了!可把我们给盼坏了!”一个圆脸弟子殷勤地提着饭盒,挤到前面说道。
“是啊,小师叔,酒菜都备好了,您快尝尝!”瘦高个弟子晃了晃手里的水壶,附和道。
“小师叔,您累坏了吧,坐下,我给您捶捶背!”小个子弟子说着就要伸手拉柳扶苏。
柳扶苏刚要开口,忽然脸色一变,抬手制止众人:“都别出声,站那儿别动!”几名弟子一愣,面面相觑,还以为小师叔生气了,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乖乖站在原地。
其实啊,柳扶苏这会儿正犯难呢。从重域塔出来,没了重力束缚,身体轻盈得让他发慌,脚底像是踩着棉花,每一步都轻飘飘的。那种能一脚跺碎大地、一拳崩碎山石的狂躁感直冲天灵盖,心底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想找头大象、猩猩掰掰手腕,过过招。好在他机灵,赶忙翻出脑海里的静心咒,紧闭双眼,默念好几遍,才把这股邪火压下去。
“小师叔?”圆脸弟子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喊了一句。
柳扶苏缓过神来,咧嘴一笑:“没事儿了,来来来,喝酒吃菜!”
圆脸弟子这才松了口气,屁颠屁颠地又凑上来:“小师叔,您刚从重域塔出来,指定累坏了,我扶您!”说着,伸手就去搀柳扶苏胳膊。
柳扶苏下意识想甩开,哪成想这轻轻一甩,那圆脸弟子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哎哟”一声惨叫,倒飞出去好几步,捂着胳膊在地上直打滚,疼得呲牙咧嘴。
众人都傻眼了,柳扶苏更是瞪大了眼睛,满脸疑惑:咋回事?我没使劲啊,这小子碰瓷呢?
寅时的黄崖峰,仿若仙境落凡尘,峰峦隐在浓稠如奶的雾气之中,丝丝缕缕的云雾肆意缭绕、翻腾,似顽皮孩童在捉迷藏。错落分布的院落静静蛰伏于云海深处,偶尔几声清脆鸟鸣穿透静谧,更衬得此地空灵清幽,宛如世外桃源。
柳扶苏一袭青衫,漫步在蜿蜒石道上,微风撩动衣角,他深吸一口带着凉意的山风,满脸沉醉:“啧,这儿可太舒坦了,跟我以前想的仙门驻地完全不一样啊!”抬眼望去,袅袅炊烟悠悠升腾,不远处那挂着食坊木牌的大院落飘出阵阵勾人饭香,他咂咂嘴,嘀咕道:“嘿,仙门中人原来也得填饱肚子啊,闻这味儿,手艺指定差不了。”
石道两旁,院落排列得整齐划一,四通八达的小道穿插其间,既有村落的烟火气,又多了几分规整雅致。柳扶苏边看边点头:“好家伙,住这儿,心里都踏实,实打实有家的感觉。”正说着,目光扫到随行弟子中那左臂红肿的小师弟,忙抬手招呼:“欸,先停停,你们谁知道药堂在哪?得赶紧带这位师侄瞧瞧去,你看这小臂,都肿了一寸高了!”
那受伤弟子满不在乎地一甩头,咧嘴笑道:“师叔,您可别操心啦!咱黄崖峰的弟子都是体修,皮糙肉厚的,这点小伤算个啥,哪能娇生惯养?”旁边一师弟也跟着搭腔:“就是就是,师叔,要是这点小伤就喊疼,不得被师兄们笑话死!”
柳扶苏眉头皱成个“川”字,满脸狐疑:“真没事儿?瞅着怪吓人的。”
“真没事儿,师叔!您要不放心,等去了大师兄那儿,让他给瞅瞅就行。”又有弟子出言劝慰,“您还不知道吧,咱袁士师兄不光修为高深,医道造诣更是一绝,在咱小青山这地界,旁人都尊称他一声‘药圣’呢,啥疑难杂症到他手里,都小菜一碟!”
柳扶苏眼睛一亮,吹了声口哨:“哟呵,袁士这么厉害呢,全能型选手啊!行,那就先去他那儿。”
几人七拐八拐,穿过几条幽静小巷,眼前出现一座雅致小院,竹篱笆围得严实,里头三间茅屋错落有致。袁士正在院中不紧不慢地扫地,瞧见众人,忙搁下笤帚,快走几步,拱手行礼:“见过小师叔!”
“袁士,别多礼!”柳扶苏笑着摆摆手。
“大师兄早!”几个弟子齐声见礼。
“师弟们早!”袁士一袭灰衫,身形挺拔,抬手将篱笆门敞开,侧身礼让,“小师叔请,几位师弟请!”
柳扶苏刚迈进小院,鼻尖轻耸,一股馥郁奇异的药香扑面而来,他狠狠吸了几口,顿觉通体舒畅,脑袋都清亮不少,不禁脱口称赞:“好家伙,袁士,名不虚传啊,就这味儿,你这医道本事指定差不了!”
袁士谦逊一笑:“师叔谬赞了,都是些雕虫小技,入不得您法眼。小师叔,内堂请吧,那儿宽敞。”说着,双手规规矩矩地藏在灰衫里,贴腹微躬身,态度恭敬至极。
柳扶苏却大大咧咧地一伸懒腰,径直走向院中的老柳树,树下石桌石凳稳稳当当,他一屁股坐下,笑道:“寅时这山风一吹,浑身通透,就在这儿坐会儿得了,屋里闷得慌。”
袁士面露难色,微微皱眉:“师叔,这……于礼不合啊,哪能让您坐这儿。”说着就要上前搀扶。
柳扶苏脸色一正,佯装生气:“袁士,你这么搞,倒显得我喧宾夺主了啊!再这样,我可走了。”说着作势起身。
袁士无奈,只得在柳扶苏左侧落座,苦笑着说:“得嘞,师叔,都听您的。”
柳扶苏目光扫过一旁还站着的四个弟子,石凳就俩,他看向袁士,使个眼色。袁士心领神会,立马坐直身子,冲师弟们一瞪眼:“还愣着干啥?内堂有板凳,自个儿动手搬去!”
“谢大师兄!”四个师弟乐开了花,把饭盒往桌上一搁,麻溜地跑去内堂搬凳子。
袁士摇头失笑:“这几个臭小子,没个正形,让师叔见笑了。”
柳扶苏满是欣赏地看着几人背影,感慨道:“见啥笑啊,我就喜欢你们黄崖峰弟子这相处方式,热乎,亲近!”
袁士起身,手脚麻利地将饭盒一一打开,瞬间,八碟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摆满桌,酸辣卤煮爆炒,样样俱全。柳扶苏眼睛都看直了,咽了口唾沫:“有劳袁士费心咯,瞅这卖相,馋死我了。”
袁士双手奉上筷子,恭恭敬敬地说:“师叔客气,不知您口味,就让食坊师弟多做了几样,您尝尝合不合胃口。”
柳扶苏接过筷子,搁在玉碟上,却没急着动筷。袁士见状,紧张兮兮地问:“不合口味?要不我去请食坊师弟来重做。”说着又要起身。
柳扶苏伸手阻拦,手掌刚搭在袁士肩头,刹那间,平地惊雷起!只听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彻小院,柳扶苏和袁士皆是心头一震,瞪大双眼对视,眼底满是惊骇之色。
与此同时,内堂那四个惦记着偷师兄丹药的弟子,正猫着腰、蹑手蹑脚地在丹房翻找,听到动静,吓得一哆嗦,拎着板凳就往院子冲。瞧见小师叔和袁士师兄周身冒金光,当场石化,呆立当场,嘴巴张得能塞下鸭蛋。
只见柳扶苏身上蒙了一层淡淡金光,手掌按在袁士肩头,源源不断的金色蝌蚪符文从他体内涌出,顺着手臂钻进袁士体内。袁士面色剧变,身体微微颤抖,两行清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在那耀眼金光之中,他恍惚看到一尊顶天立地的金色人影,负手伫立在黄崖峰崖边,衣袂飘飘,气势磅礴,俯瞰着山河大地;脚下跪着个三四岁模样、扎着俩鬏鬏的小童。
那金色人影声如洪钟,威严开口:“袁士,从今日起,你便是黄崖峰首徒大弟子!往后好生修行,撑起黄崖峰,撑起绝仙门!若真无力回天,活下去便好!”
几十息过去,金光徐徐散去,一切仿若南柯一梦,柳扶苏神色还有些恍惚,再看袁士,向来沉稳成熟的他哭得像个泪人儿,嘴里喃喃:“师傅,您真走了……”最后一枚骨符在他掌心消散,袁士双眼无神,落寞哀伤。
柳扶苏抬手在袁士肩头拍了拍,轻声道:“袁士,别哭了,我也就是个传法的媒介,想必是你师父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袁士一抹眼泪,“扑通”跪地,重重磕了个头:“多谢师叔传法!若无师叔,师父就算神通广大,仙逝后也没法助我熬炼金身。”
柳扶苏挠挠头,满脸困惑:“我也纳闷这是咋回事,但愿只是机缘巧合吧。”
“呃,师叔,师兄,你们没事儿吧?”四个弟子缓过神来,拎着板凳、揣着葫芦,满脸担忧地瞅着他俩。
柳扶苏摆摆手:“没事儿。”袁士却有点尴尬,轻咳一声,瞪向师弟们:“好啊,又偷我丹药去了?”
四个弟子这才想起慌乱间把装丹药的葫芦露了出来,被抓个正着,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柳扶苏打圆场:“袁士,让他们入座,今儿对你来说可是喜事。”
“行,听师叔的。”袁士一挥手,冲师弟们喝道,“还杵着干啥,入座!真要我请啊?”
四个师弟挠挠头,连连摆手,嘴上说着“不敢不敢”,手脚却麻利得很,提着凳子三步并作两步围坐到石桌前。袁士入门最早、年龄最长,平日里对师弟们亦师亦友,威严还是有的。
“我饿坏了,动筷子!”柳扶苏率先夹起一块素鸡,塞进嘴里,嚼得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赞叹:“唔,好吃!真绝了!”众人见状,也纷纷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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