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产期已经过了十几天了,我没有一点要生的意思。只是肚子在疯长,走道再也无法看见自己的脚了,我不知道肚子里的小家伙要和我僵持到哪一天。
1990年11月1日,当他又一次回来,见我还大着肚子满地转时,他说:“这次我还以为生了呢?怎么还在肚里啊?”
他回家的第三天,天快亮时,我下地小解,万没想到还没有尿出来就感觉下面一下冲出好多水,比月经还要流得冲,我感到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羊水破了。但我有了上次的教训,不敢慌张。他计划早上走,快六点时,公公在门外喊:“快起吧,小心误了车。”我这时真有点肚子疼了,我怯怯地告诉他:“你甭走了,这次我可能真要生了。”
天亮后肚疼在不断加剧,早饭后,他带我及婆婆坐一牛车不慌不忙地到离家最近的一个乡镇医院。婆婆没忘记带上她的收音机,一路上悠闲悠哉地听着收音机。
他有个同学在镇医院上班,他认为老同学会多少关照我一些。再说嫂子们生孩子还在家呢,我胎位又正,不去县医院也不会有问题的。但事实证明我的想法太幼稚了。所谓他的同学是个护士,只见了一面就告诉我们今天不该她值班,正好家里也有点事,万一有事再让我们找她。
在这家医院我没看见一个大夫,我只记得一个护士给我检查后说开四指了,再后来就催我用力。说是看到孩子的头发了,可我越来越没有力气,她又给我打催生针。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婆婆要我吃点鸡蛋,我强迫自己吃下,但马上就全吐了出来,然后我又想解手,可当他把我扶下床时又什么也解不出,只好再扶我躺下。只听那小护士说,歇息再用力……
后来似乎我累极了,便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了,没有了一点痛苦。
啊!好一场大睡,连个梦都没有。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好象是早上八九点的阳光从一扇明亮的大窗户照在我的床头。细想,这个地方怎么这么熟悉?对,想起来了,这是上次住的县医院的那个床位。我怎么会在这里?当目光从左上方的窗户转向四周时才发现他跪在我右侧的床边双手捂着脸,似乎在流泪。这是怎么了?我的爱从来没有这样过,我赶紧伸手推他:“哎,你怎么啦?”
“你把我吓死了”
啊,我突然想起生孩子这码事:“生了没有?”
“生了。”
我把手伸到被子里摸摸自己的肚子,确信生了。
“男孩?女孩?”
“男孩,妈在小儿科看着呢。”
这时,看着病房别的妇女疼得哭爹喊娘,自觉不可思议。老天真是太关照我了,一场大睡之后让我当了妈妈,没感觉到任何痛苦,只可怜我那孩他爸,连累带吓一夜间瘦了一圈。
后来听婆婆告诉我,在我生半截时,出现了产前疯症状,找来医生也束手无策。怀揣收音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的婆婆吓得从床上一屁股跌到地下,她首先想到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她的儿子该怎么向我的父母交代?这就是婆婆,无论在什么时候,第一时间永远想到的是他自己的儿子,而不是面临生死的儿媳。婆婆再一次向我说漏了嘴,我心灰暗。
他想到马上转院,但这所医院竟没有一辆救护车。当时已是半夜12点,他在没有什么好办法的情况下,到医院外的公路上拦车,但没有成功。他只好找来一辆自行车骑到离此二里地的一远房亲戚家,因为他记得这家有一小拖车。
最后,就是亲戚的拖车把我连夜送到20里外的县医院,当时镇医院派了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陪我输着液一路押送。
也是赶巧了,到县医院后正好上次给我主治的大夫刚接生完一个婴儿走出产房,他马上拦住她,让她赶紧救救我。同时,告诉大夫:“保住大人就行。”在没有办理任何手续的情况下,这家医院就为昏迷状态下的我进行了会阴侧切、胎头吸引器帮助分娩手术。
等把我送进产房,他办完手续后,一个人跑到医院大门口大哭起来。他以为我再也醒不来了,惊吓的婆婆守在产房门外手足无措。
当昏迷的我终于被推出产房,护士抱着个婴儿交给他时,他直问:“还活着吗?”
“赶紧送小儿科抢救吧。”
可怜的孩子因在肚里憋得太久,肺里吸入了胎里的脏东西,自生下来没有哭出一声,而且浑身冰凉。大夫告诉他说我没事了,但他看着仍然昏迷的我,还是不放心。更主要的是他对孩子还没有什么感情,他办完孩子的住院手续就陪在我床边等我醒来,孩子由婆婆照应。聪明的婆婆见孩子浑身冰凉就向护士找来输液瓶灌上热水,放在孩子的四周。当时孩子打着氧气输着液,直到两天后情况也没有好转。于是,县医院的大夫建议给孩子转院,说他们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但他说:“大冬天,又是这么点的孩子,转院不行;不治我也不忍心,你们就尽力吧,我相信你们。”
之后,县卫生局的亲戚也到医院看孩子,后来这家医院让一个新来的大夫用一种好象在别人身上没有试用的药给我的孩子试一下。没有想到的是,用药后第三天儿子就会哭了,听到孩子的哭声,他激动得赶紧告诉我。之后的几天,孩子开始变得能吃能拉。由于过度的劳累加严重的睡眠不足,他整整瘦了一圈,但看到我们母子转危为安他精神极好,总是高兴地向我描述小家伙是如何的大手大脚,比二个月的孩子还大。而我的心里一直很麻木,我只是感觉一项任务稀里糊涂完成后的释然,对这个从自己肚里出来尚未谋面的儿子还没有那种本该有的牵挂。
我昏迷时的情形,后来只有婆婆告诉过我一点。他始终不和我提一句,我也不敢问他。我知道是我让他平生第一次目睹了血的事实。以至两年后,他看着我追赶到处乱跑的孩子时都会发出感慨:属于我的这两个人都还活着?
几年后,我查了一些有关产前疯也就是产前子痫的资料,明白这一般是由是妊娠期高血压引起,而我血压一直不高。也许就在那一刻高了也是说不准的。再后来听老人们说产前疯产后疯都与遗传有关,但我的姥姥和母亲生育都没有过如此经历。总之,我的表现至今也是科学和常理无法解释的一个谜团。我和我的宝贝不按规则出牌,不但令人费解,也令身边的亲人慌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