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三章 李自成的故事——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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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儿的答复完全是教科书级的标准答案,完美但不走心,很不负责任的样子。

至于如何才能很解气地把金儿的话怼回去,键盘侠们早有标准答案:“你别胡弄我了,我连你这种货色都搞不定,以后怎么可能找下更好的。”

李自成不这样想,也没这样做,他继续苦苦哀求,表示只要金儿愿意留下,他可以答应一切条件。照李自成当时的诚恳态度,哪怕是金儿提出来要当共享女人、要求李自成和别人一起伙伙着用,多半他也会强忍悲痛答应下来。

或许是见李自成可怜,或许是怕李自成崩溃,或许是下家还没找好,金儿表示可以暂时留下,但要求李自成做好她会随时离开的准备。

李自成忙不迭答应了,顾不了长远了,先顾当下便了。

爱人要离去,李自成的悲伤多于愤怒,他想的不是金儿三观、道德、品位问题,而是认定自己配不上金儿,想着如何才能迅速提升魅力值来吸引金儿回心转意。

李自成问金儿自己做错了什么,恳请她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再爱一次的态度全提出来,他都可以改,哪怕是嫌他长得低,他也可以想办法再努力往高蹿一蹿。

金儿说李自成没做错什么,一切都挺好,没什么要改的,但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就像李自成的甜的,而金儿只喜欢吃辣的。

经常被抛弃的朋友们都知道,这个回答一样不走心,完全是在糊弄。

没能从金儿这里得到答案,李自成不死心,他开展了深刻的自我批评,照镜子,正衣冠,全面体检,深刻反省,同时观察金儿到底喜欢哪个类型的男人。

这一反省不要紧,以前盲目自信的李自成忽然发现他的智商、情商、现实条件等方方面面都入不了金儿的眼,金儿真正喜欢的是那些他平时极度看不起的浪荡公子哥,特别是那个他想都不愿想、提都不敢提的衙役。

那个衙役不仅工作体面收入稳定,还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且学得一身风流俊俏,更兼品竹调丝无一不会。

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这么一比,李自成自信崩塌,自惭形愧,他的先天条件不如对方,后天学习差距更大。

李自成不怪金儿挑挑拣拣水性杨花,是个正常人便知道如何取舍;也不能怪衙役道德败坏朋友妻不客气,只怪他自己没用。

李自成想变成金儿喜欢的样子,他忍着羞耻感,悄悄以衙役为榜样,想成为他那样的人。看见衙役经常送金儿些不值钱的小礼物哄得金儿很开心,李自成也跟着学,只是他的示爱很拙劣,败招频出,比如看见衙役送金儿百蝶巾,他便送给金儿猫头鹰;看见衙役送金儿双燕图,他便送金儿冰糖葫芦;看见衙役送金儿玫瑰花,他便送金儿一条无毒的赤炼蛇,情商低到了让人发指的程度。

本想着学有所悟,学有所行,学有所获,未曾想是鹦鹉学舌、邯郸学步,李自成最终学了个不伦不类,画虎不成反类犬。别说是金儿看着怪异,李自成自己都感觉着恶心,灰头土脸草草放弃了。

李自成不愿服输,换了赛道重头再来。为了打赢老婆保卫战,他疯狂学习各种恋爱宝典,猛喝情感鸡汤,努力提升自己。

果然是开卷有益,李自成很快认识到,人不可能面面俱到,关键还是扬长避短,在自己擅长的方面打败衙役。这段时间来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完全是在找虐,是在露丑。

李自成最大的优点是什么?想到半天,他认为是情比金坚,视金儿为唯一和全部。相比之下,衙役完全是个处处留情的渣男,若耍流氓犯罪,衙役足够把缝纫机踩冒烟了。

不过李自成很快发现金儿似乎对深情免疫,反而喜欢那些个浮浪子弟,不喜欢沧海巫山,只喜欢次第花从;不喜欢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只喜欢四处流情的西门庆——这也是李自成喜欢金儿并为她骄傲的地方:永远是那么超凡脱俗、标新立异、敢爱敢恨、与众不同,更加坚持去爱她。

很多时候,人们需要坚持不懈努力,因为不努力永远会以为距离成功只差一哆嗦。经过一段时间努力后,李自成悲哀地发现,隔开他与金儿的不是一层纱,也不是一堵墙,而是一片海,海的两岸是两个冲突的世界。

更悲哀的是李自成发现,在金儿眼里,别人的关心是绅士风度,他的关心是婆婆妈妈;别人的调戏是知情知趣,他的调情是流里流气;别人讲笑话时金儿笑声清脆,他讲笑话时金儿不笑,反而像盯着白痴一样盯着他,感觉他就是个笑话;李自成表现关心时,金儿觉得他麻烦;李自成远离时,金儿觉得他冷漠;李自成想温柔些,金儿觉得他太娘;李自成想豪放些,金儿又觉得他粗鲁;李自成问金儿她应该怎么做,金儿又马上怪他没主意,总之怎么做怎么错,淡汝浓抹皆是丑。

李自成明白了,金儿不是在跟他赌气,而是发自内心讨厌他,金儿对他的感觉便似怡红院如霜姑娘对苏灿的评价:我不是不喜欢这些,我只是讨厌你!

心力憔悴仍得不到认可,李自成完全丧失了信心,总怕哪句话、哪个动作惹金儿不快,在金儿面前更是支支吾吾,缩头缩脑,畏手畏脚,要多窝囊有多窝囊,要多猥琐有多猥琐,不但不像个男人,简直不像个人,相反更像一条丧家之犬。

李自成也不喜欢现在的自己,这是一个他陌生的、甚至是讨厌的、想象中的金儿喜欢的自己,他早已因为爱而失去了自己。

长期的痛苦把李自成折磨病了,他的虚病转成了实症,头疼,心率不齐,脑血管硬化,心动脉堵塞,神经衰弱,没有倾国倾城貌,却有了多愁多病身。

再这么下去会死的,但李自成不敢放手,他更害怕一觉醒来金儿便离开了他。尊严不要了,前途不要了,形象不要了,李自成死皮赖脸继续他拙劣的表演,有时柔情蜜意,有时歇斯底里,有时绝望癫狂,有时珠泪涟涟,尝试各种办法想让金儿回心转意。

金儿没有同情他,相反李自成越不愿放手,金儿离开的心情便越迫切。她越来越鄙视和讨厌李自成,觉得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是煎熬,觉得他就是个情绪多变、感情极端、做事冒失、行为任性、让人讨厌的坏孩子,也更坚定了离开的决心。

女人找男人不是抱养孩子,但凡不是母爱泛滥,都不想找孩子气重的、需要哄着、让着、惯着的小男生,而是想找个自己佩服的、高一点点的、挡风遮雨的、能带来安全感的男人,夫唱妇随,齐眉举案,默默当绿叶当陪衬当跟班;或者喜欢平起平坐,没有主辅从属,比翼双飞,并蒂连理,相敬如宾,执子之子共同面对风雨。

正因如此,舔狗不在女神的考虑范围内,即使备胎十年也转不了正,因为没人会因被一条狗喜欢而产生爱意然后委身下嫁。

当男人把女人当成女神、因而仰视、尊敬、顺从甚至不惜当舔狗时,一段悲伤的单相思便开始了。

事情发展到这步,结果早已注定,傻子也知道该到结束的时候了。

李自成也想结束,因为每天被扎心而死心,每天被扎手而放手。但他实在放不下,反而更喜欢和离不开金儿,无缘无故地喜欢,莫名其妙地喜欢,死心塌底地喜欢,这个女人美得触目惊心,让他爱得深入骨髓,离开这个女人便如要对他抽筋扒皮、敲骨吸髓,痛到他无法承受。

李自成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发贱,是不是有受虐侵向,这个女人明明不值得他去爱,明明再爱下去会出人命的,他却非要一条道走到黑。

让李自成绝望的是,无论他多么努力,金儿始终如高山顶上千年不化的寒冰,如遥远宇宙深处的孤星,没有一点的生气与温度,二人渐行渐远。

李自成感到极度无助,陷入巨大的恐惧、绝望与悲哀之中,明明金儿还在身边,他却感觉二人已经生离死别。世界好灰暗,生活好无趣,生命好脆弱,社会好邪恶,看来只有死亡才是唯一正解。

当然了,生有何欢,死亦何惧,李自成可以接受死亡,但不能接受金儿的离开。如果死亡能换回金儿的回心转意,李自成情愿去死。

死没什么可怕的,李自成害怕的是自己的死换不来金儿的愧疚与眼泪,只能换来她的冷笑,然后她会在第一时间笑颜如花去投进别的男人怀抱,献上无限温柔——这点让李自成死都不安稳。

终于有一天,金儿表示不再忍受这样的日子,她要跟衙役走,从此音尘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如烟。

如何才能阻止金儿跟别的男人走?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把金儿弄死。

这个想法太可怕,但这是李自成能想到的留住金儿唯一的办法。

心态崩溃的李自成提起了菜刀,刀锋所向正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也是唯一真爱的女人。

金儿没有害怕,只是冷眼瞅向李自成。对这个男人她太了解了,别说是杀她,便是对她大声说话也不敢,她有一万种方法让这个男人缴械投降,她甚至连指头都不用动,动动嘴便可以。她能一句话让李自成为她花十八万,也能把话语当成武器给李自成一电炮,让李自成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或者昏死过去。

金儿确实没动手,也没有动嘴,只是用毫无感情的目光盯着李自成。

李自成没从金儿的目光中看到他想要的反应,她仍如往日般的冷漠和冷静,带着生气、挑衅、嘲弄盯着他。

李自成想不到,一双如此美丽的眼睛竟然会如此可怕,如超人,如杨戬,如扫地僧,如刚掌握千里眼神通的老二葫芦娃。

李自成提起刀不是发泻情绪,不是想自杀,也不是想吓唬金儿,更不是想杀人,他只是黔驴技穷了,想用这种最极端的办法、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最后争取一次,想试试冰冷锋利的刀锋能不能让金儿有一点点的触动,想告诉金儿她若要离开事情会闹大的,甚至会出人命的。

面对金儿的瞳术,李自成瞬间垮了,怂了,他使了全身最大的力气握着刀柄,不让掉在地下砸了脚,然后毫无骨气地跪在金儿面前求其回心转意。

金儿更鄙视李自成了,认为他是个不能管理情绪的小孩子,是个只知道哭和跪的怂包,是个精神失常的病人,是个可怜而猥琐的村民,她觉得离开李自成实在太英明了,甚至后悔没能早些离开。

金儿告诉李自成:别虚张声势了,如果你有砍我的勇气,我反而敬你是条汉子。你这样冲动、鲁莽、不理智更让我鄙视你,你连饭都做不好、连鱼都不敢杀,又怎么敢杀人。乖乖把刀放下,省得一会儿不小心割破了手你又哭鼻子。

李自成终于确定了,无论他如何激情四射也在金儿这里引不起一丝共鸣,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可能改变结果。

剧烈的痛苦撕裂了李自成的精神,强烈的情绪变化让李自成癫狂,他一会儿想杀人,一会儿想自杀,一会儿觉得世人皆可杀,一会儿又觉得众人皆可怜,一会儿想出家拯救世人出苦海,一会儿又想毁灭这个世界。

最终,负面情绪占了上风,李自成感觉双眼变红,呼吸变粗,甚至感觉头上长出了硬角、全身长满又黑又硬的毛发、四肢长出了又尖又长的指甲。

李自成魔化了。

我若成佛,天下无魔。

我若成魔,佛耐我何。

都让让,老子要成魔了!方圆百里之类,一切动物植物微生物皆会化为飞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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