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四章 李自成的故事——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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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自成身化魔躯了吗?当然没有,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灵魂中分裂出了一个长着毛发爪牙的怪物。这种分裂不像女性孕产般创造一个生命,也不像文件拷贝般产生一个副本,更不像细胞分裂般产生两个新个体,而是把原本相互纠缠的、属性相反的两种念头分开。

天地分阴阳,阴阳合和而生万物,万物之灵称为人,人心有善恶,天理和人欲的集合体。每个人都同时具有正邪两面,两面平时完美融合,特殊条件下则会分裂,因此麦克阿瑟说“人的一半是野兽”。

人类以文明为荣,以野蛮为耻,人生旅途便是漫长的修行之路,力求本我战胜自我,克制战胜放纵,人性战胜魔性,理想中的我战胜现实中的我,因此麦克阿瑟说“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

当善恶两面均衡时,人会表现得性格平和,但往往因两面冲突抵消而导致能力普通;当一方强势时,人会个性明显,同时某些方面能力出众;当善性消灭恶性时,人便成圣成佛成仙成神,法无边力;当恶性消灭善性时,人便黑化魔化,魔力无穷。当然了,善恶两面同时主导也不见得是好事,往往不是道魔双修、亦佛亦魔,而精神分裂,也称双重人格。

无论善恶,人的性格越变态,相应战力便越强;思越扭曲,思考便越有深度;态度越极端,事业便越有成就,因此许多大方之家往往行为孤僻、标新立异,耽于某物某事无法自拔,有的是偏执狂,有的是重口味,有的是嗜好严重,有的甚至是精神病,有的如陶渊明、李太白般往平的躺,有的如囊萤映雪般往死里的卷,因此麦克阿瑟说“不疯魔,不成活”“人生必先有痴,而后有成”。

天道无常,人心难测,佛魔本在一念之间,可道心种魔,可化魔为佛,大善之人亦行大恶之事,而大恶之人也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因此麦克阿瑟说“色即是空”“佛即是魔”“想成佛,先成魔”。

佛魔原本一体两面,一个人身上的佛性越深,魔性便越重,因此只有修佛修道之人才会走火入魔;只有深深的爱爱才会有绵绵的恨;只有多情剑客才有无情剑,因此麦克阿瑟又说“不叫的狗咬人”“焉人出豹子”“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暴发”。

以上都是大道理,大道理之所以大,是因为放之四海而皆准。但大道至简,所以我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如秋风射马耳。大道如空气,只有窒息时才知道它的重要性,因此麦克阿瑟说“大方无域,大象无形,大音稀声”。

如此来看,李自成人格分裂不奇怪,他如此爱的痴狂,自然也会绝情灭性;他并非凭空创造了魔王,只是解开了内心的封印,露出了魔性的一面。

李自成只是其中一个,体内封印着强大能量的人有很多,如璇涡鸣人体内封印着九尾,如风铃体内封印着九尾的影分身,如桑桑体内封印着昊天,如花千骨体内封印着妖神,如黄宝妆体内封印着魔头洛阳,如长生宗德高望重的长老恶欲竟然化为了一个名叫”“黄泉”的怪物,这些都是强大能量的形象化、具体化。

我们不须羡慕或者害怕,每个人心中都封印着另一个强大灵魂,之所以没有现世是因为没有碰上解开封印的机缘。

机缘不能强求,只能偶遇,如陈胜吴广爆发的机缘是天降大雨误了报到日期,如乔峰战力爆表的机缘是捡到专属音箱,如花千骨获取洪荒之力的机缘是聚齐十方神器,如挂灵李元芳开挂的机缘是碰到亦师亦友的嘴灵狄仁杰,如鲁智深成佛的机缘是在钱塘大潮中发现“今日方知我是我”。

机缘的本质是能量。正如分离物质需要外力、加热、通电等,解开封印更需要能量,且封印的事物越危险,解封的能量越庞大,比如人们喜闻乐见的解封魔王需要不可想象的巨大能量,有时是上古神器,有时是佛祖真言,有时是六根碎片,有时是世人血祭,有时是天地之力。

负面情绪本身是一种能量,古人相信并有效利用了这点,他们断言哀兵必胜,相信剑不伤人情伤人,努力化悲痛为力量,甚至孟姜女还利用声波哭塌了长城;道教中的怨灵、佛教中的阴灵也都是怨念所化。外国人更相信这点,《小马宝莉》中的梦魇之月、《宝可梦》中的捣蛋小妖均以吸食负面情绪而生存。

李自成解封魔王的能量源自于巨大的悲伤。失去了金儿后,李自成万念俱灰,心理阴暗,成功摆脱了真善美,那个单纯、善良、激情、阳光、胆小、热爱生活、眷恋尘世的李自成迅速死亡,体内封印的那个强大、冷血、暴力、对世界充满恶意和怨念恶魔的灵魂占据了他的肉体。

李自成黑化了,他开始寻找祭品,然后很快锁定了金儿。

金儿忽然发现面前的李自成很陌生,觉得他被某个强大的生物夺舍。换以前,金儿的一滴泪足以让李自成手足无措,一个浅笑能让他神魂颠倒,一个薄嗔能让他跪地求饶,便是什么也不做,冷暴力也让他焦头烂额惶惶不可终日,她可以轻松让他卑微、猥琐、窝囊、生不如死地活着。

而现在,金儿发现自己所有的武器全失效了,不禁有些害怕。大意了,轻敌了,这些年总想当然以为李自成拿不动刀了,现在其意识到是她自己飘了。

形势的发展脱离了掌控,违反了金儿的生活经验:以前婚内出轨过很多次,最多是挨顿毒打,很快会好了伤疤忘了疼,三天后继续可以上房揭瓦,那两个把她当玩物的老色鬼很大度地给了她自由,一群和他一起玩的后生们也都能潇洒放手,如今深爱她的李自成却要弄死她。

看着李自成既冷漠又狂热、既绝情又深情、既可怜又可怕、既清醒又混乱的复杂目光,金儿明显感觉到李自成分裂了,那个熟悉的、恋爱脑的、百依百顺的小男生正在死去,恶魔正在苏醒。

头次从李自成身上感到危险,金儿意识到李自成真的会刀了她。宁跟机密人打场架,不跟浑人说句话,金儿想求饶,想让李自成冷静,想尝试和李自成沟通,多少天来头次对李自成露出了笑脸和温柔,想行缓兵之计,尽快脱离险地。

但她的改变太迟了,李自成已经处于离线状态,人性灭绝,魔性大发,六识关闭,脑中全是怨念,心中全是悲伤,毁灭一切的暴戾气息充满了这个曾经属于李自成的皮囊。

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魔化后的李自成挥起菜刀,砍死了他这辈子最爱的、也是最害怕的女人,砍死了这个曾经发誓不让她受一点伤害、愿意用生命去守护的女人。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生如夏花,死如冬雪,金儿的容颜停留在了最美的时刻,结束了她如夏花般灿烂的一生。生命虽短,却祸害了不少男人,真值!

金儿的故事有点眼熟,本文的读者都是文化人,自然一眼便能看出这有点像《水浒传》中宋江怒杀闫婆惜的桥段,现实和文学作品无限接近。

文学作品讲究逻辑闭环和因果报应,而现实总是很任性,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一切又都在意料之外,一切又在意料之中,历史不断创造新的模板,又在以各种方式轮回。

李自成显然读过《水浒》,他选择当宋江而不愿当武大郎。而金儿一定没有读过,如果她有些文化,一定能猜到这个无言的结局、成功避开这个大坑。

这段悲剧告诉我们一个道理:知识改变命运,多读经典名著关键时刻能救人一命。

朝闻道,夕死可矣,有理想、没文化、有追求、没道德、用婚姻和感情来作死的金儿就这样死了,临死前她一直在咀嚼一句话:NODONODIE。

金儿是自己生活中的主角,自认为是李自成的破壁人,临死前才发现她只是个配角,是李自成魔化的工具人,是他澜壮阔生命的小插曲。她来人间一趟的作用是帮助李自成打开结界,放出他内心深处的恶魔。如今使命完成了,最后一步必然是以身献祭,回归星海。

金儿死的不委屈,也不寂寞,她只是先行者,由于她开启了封印,此后中原将烽火遍地,百万军民、整个大明王朝都将去给她陪葬。

金儿喜欢荣华富贵,李自成喜欢金儿且终成大器,二人却为何劳燕分飞?

太史公认为,二人都犯了错误。不过各打五十大板显然不公平,李自成作为男人要负主要责任。

李自成犯了五大错误。

一是他不懂事物发展规律。天无绝路,道不可道,世事无常,人心多变,事缓则圆,否极泰来,但凡不到生命最后一刻,一切变数皆有可能。而李自成太猴急了,单纯以为自己永远地失去了金儿,悲观绝望,情绪崩溃,无法理智做事。

二是他不懂爱情。被爱与付出无关,只与魅力有关,大丈夫何患无妻,霸道总裁身边总是挤满绝世美女。李自成只想着从感情上挽留金儿,却不知道要提升自己。如果他能早点出息,金儿自然不会离开;如果他早能当皇帝,拿鞭子赶金儿也不会走,甚至勾引金儿的那个衙役也会着急洗干净了来给他暖床。

三是他不懂女人。大多数女人善变,漂亮女人更善变,古今中外皆同,比如嫦娥的拼音为“change”,而这个词在英文中的意思是“改变”。现在金儿迫不急待要离开,也许将来的某天她忽然想通了,然后迫不急待想回来,不需费力挽留,大门常开便可。

四是他不懂金儿。李自成的眼中金儿琅苑仙葩,美玉无瑕,完全是他理想中的女人,而这并不是真正的金儿。金儿其实是个凡人,哪怕长发及腰裙袂飘飘,一样排水要蹲拉翔要撩,不能上香供着青裱烧着,而是得五谷杂粮养着,最好是餐餐大鱼大肉为伴。

五是不懂自己。人不被逼到绝地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天花板,如果算命的当时说李自成长大了会黄袍加身,他必然会说“我信你个鬼”。马瘦毛长,人穷志短,李自成这辈子没打算过出人头地,能当个都头、管着一群衙役便够他臭屁了,因此他从来没有给过金儿承诺和希望。

当然,一个巴掌拍不响,金儿也得负起次要责任,她犯了两个错误

一是没有远见。历史上有两个女人因其择婿眼光独到而青史留名:一是朱买臣的老婆不愿与他共苦,留下了“覆水难收”的典故,被李白称笑称为“会稽愚妇”;另一个是红拂离开了位高权重但尸居余气杨素,跟着初出茅庐的李靖私奔,最终成为公爵夫人,被黛玉称为“女丈夫”。相比这二位,金儿更是奇女子,她本有机会成为千古绝唱,却为了一个衙役放弃了一个皇帝,不但眼瞎,完全是心瞎。

二是没有耐心。很多男人都是潜力股,培养好了前途无限,但男人成熟需要经历,成长需要时间,成才需要培养,女人需要给男人以欣赏、等待、陪伴、包容、共苦甚至是教育。没有不好的老公,只有不好的教育。而金儿想吃现成的,想着一步到位,体会那种不劳而获的感觉,却不知成熟男人已经经历了很多,他们讨女人欢心的一言一行全是从别的女人身上学来,她们以为的岁月静好只是别的女人在负重前行,她们看重的优秀男人已经是别人嚼过的甘蔗。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金儿不愿意陪李自成糟糠度日,自然便无缘与他分享金玉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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