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林知夏!醒醒!别睡了!”
手肘被人狠狠一捅,我一个激灵,差点从硬邦邦的折叠椅上弹起来。迷迷瞪瞪睁开眼,头顶是爱德华大学学生会堂那巨大得有点压抑的水晶吊灯,晃得人眼晕。四周嗡嗡嗡的,全是人声,空气里混杂着汗味、廉价香水味,还有…嗯?我鼻翼翕动,精准捕捉到一丝熟悉的、令人心安的咸香?
低头一看,怀里抱着我那祖传的宝贝疙瘩——“枕神”。这枕头据说是我太姥姥的姥姥传下来的,面料旧得发亮,填充物硬得硌人,但奇了怪了,抱着它我睡得特别香,比什么高科技记忆棉都管用。此刻,枕头上还沾着几片金黄色的、碎掉的薯片渣渣,以及…一小滩亮晶晶的不明液体。
哦豁。
我僵硬地抬起手背,飞快地抹了一把嘴角。湿的。再往旁边一瞟,心瞬间凉了半截,直坠冰窟窿。
井泊然学长,学生会主席,汉给力国爱德华大学公认的男神,行走的荷尔蒙兼学霸巅峰,此刻就站在离我不到两米远的地方。他那身剪裁考究、一看就价格不菲的浅灰色休闲西装袖子上,赫然印着一小片可疑的、形状不规则的水渍,在明亮的灯光下反射着微妙的光泽。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整个最给力大脑决赛选拔会场,那黑压压的二百六十号人,刚才还闹哄哄讨论着脑力挑战题,此刻却齐刷刷地、带着某种看珍稀动物般的惊奇目光,聚焦在我身上。空气死寂,落针可闻。
然后,像一颗火星掉进了油锅。
“噗嗤——”
“哇哦!快看快看!”
“林知夏流口水流到井学长袖子上了!哈哈哈!”
“绝了!学渣就是学渣,连睡觉都这么有‘味道’!”
哄笑声、口哨声、议论声轰然炸开,几乎要掀翻学生会堂的屋顶。我脸上“腾”地一下烧起来,火辣辣的,不用照镜子都知道,此刻我的脸肯定比猴屁股还红。大脑一片空白,CPU直接干烧了,嗡嗡作响,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完了完了,社死,终极社死,还是在井泊然面前!
就在这时,一个刻意拔高、带着甜腻腻异国腔调的声音,像根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破喧嚣,扎进我的耳朵。
“Ohmy~泊然哥哥,你看她啦!”玛洛·秋亚,那个汉米混血、家里开“鸽鼎科技冇限集团”的富家千金,正亲昵地挽着井泊然没被口水玷污的那只胳膊,涂着精致唇彩的嘴角弯成一个夸张又刻薄的弧度,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幸灾乐祸,“我就说嘛,学渣就是学渣,连睡觉都控制不住流哈喇子的啦~真是…啧啧啧,丢死人了呢。难怪奖学金都拿最少的,脑子大概都用来分泌口水了叭?”
她每说一个字,都像在我心口上剜一刀。绿茶!假洋鬼婆子!仗着你爸是代加米得力国辣椒手机的总栽(裁)了不起啊!辣椒牌手机66在汉给力国再火,也掩盖不了你灵魂深处的劣质香精味!
我内心的小人疯狂咆哮,委屈和愤怒的岩浆在胸腔里咕嘟咕嘟冒泡,几乎要冲破喉咙喷出来。可现实中,我像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呆头鹅,只会傻愣愣地站着,手脚冰凉,连句反驳的话都挤不出来,喉咙里堵得难受,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
呜…井学长肯定更讨厌我了。在他心里,我大概就是个又蠢又邋遢的笑话吧。
就在我内心疯狂刷屏“奥利给!林知夏,坚强!不能哭!哭你就输了!”(虽然眼泪已经很不争气地在打转了)时,井泊然动了。他微微蹙着好看的眉头,目光落在他袖子那片水渍上,又缓缓移到我脸上,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无奈,有尴尬,或许还有一丝…被我蠢到的怜悯?
他摇了摇头,动作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我心上。然后,他迈开长腿,朝着我这个“灾难源头”走了过来。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我俩身上,充满了看年度大戏的兴奋。玛洛·秋亚抱着胳膊站在后面,下巴抬得更高了,像只斗赢了的孔雀。
完了完了完了,他要过来质问我吗?还是让我赔他那件一看就死贵死贵的西装?我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枕神”,仿佛这块硬邦邦的老古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额头抵在枕面粗糙的布料上,我像个溺水者抓住浮木般,在心底无声地呐喊:“枕神啊枕神!我的亲祖宗!救救我!救救我!奥利给!快显灵啊!社死现场顶不住啦!求你了!救命救命救……”
就在井泊然离我仅剩一步之遥,他带着淡淡薄荷清冽气息的影子几乎要笼罩住我的瞬间——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低沉嗡鸣,毫无预兆地自我怀中炸开!
怀里的“枕神”猛地一颤,紧接着,爆发出无法想象的璀璨光芒!不是单一的光,而是无数道绚烂到极致的光束——炽烈的紫、耀眼的金黄、深邃的蓝、生机勃勃的绿、灼热的红……七彩流转,互相缠绕、碰撞、融合,瞬间喷薄而出,像一团被压缩到极致后猛然释放的星云!
“啊——!”
惊呼声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会场。
那光芒太盛,太霸道,瞬间吞噬了学生会堂刺眼的水晶灯光,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片迷离梦幻、却又带着神圣威严的七彩氤氲之中。光晕中心,强大的、无法抗拒的上升力骤然降临,我整个人,连同我怀里那个变成光源核心的“枕神”,被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力量托举着,轻飘飘地、违背所有物理定律地悬浮了起来!
我像个笨拙的氢气球,晃晃悠悠地飘到了半空中,离地面足有两三米高!视野瞬间开阔,底下是二百多张写满了惊骇、茫然、下巴脱臼表情的脸。井泊然离我最近,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万年不变的从容淡定彻底碎裂,只剩下纯粹的、难以置信的震撼,琥珀色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我飘浮的身影和那团炫目的七彩光。而玛洛·秋亚,那张精心描绘的脸彻底扭曲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灯泡,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精心打理的卷发在气流中凌乱飞舞,活像一只受惊过度、炸了毛的贵宾犬。
“卧…卧槽?!”我自己也懵了,大脑彻底宕机。发生了什么?牛顿的棺材板呢?谁来按住它!
就在这极度混乱和超现实的时刻,我下意识地、死死攥在手里的那袋“奥力给”牌番茄味薯片,成了这场荒诞剧的最后一个注脚。
“噗嗤——哗啦!”
薯片包装袋,在我无意识的紧张抓握和那股奇异上升气流的共同作用下,终于不堪重负,英勇就义了!无数片金黄色的薯片,像被施了魔法,又像被炸开的、裹着番茄粉的羽毛,纷纷扬扬地从半空中飘落下来。
它们打着旋儿,慢悠悠地,在七彩的光晕里自由落体。有几片调皮地落在了井泊然还沾着我口水的肩头,更多的则像一场奇特的、带着浓郁番茄酸甜气息的“薯片雨”,洒向了底下仰着头、表情呆滞如同集体石化的观众。
死寂。
绝对的死寂。比刚才我社死时还要死寂一百倍。
只有薯片“沙沙”落地的细微声响,以及我因为过度惊吓和缺氧而发出的、急促又微弱的抽气声。
“哇——噢——!”
不知是谁,终于从这神迹(或者说魔幻现实主义灾难)般的景象中回过神,发出了一声破音的、充满惊奇的怪叫。
这一声如同发令枪,瞬间引爆了全场!
“天呐!飞…飞起来了!”
“薯片!番茄味的薯片在飞!”
“她!林知夏!她抱着个枕头飞了!枕头在发光!”
“拍下来!快拍下来!这什么黑科技?!”
“妈妈!我看到了什么?!”
尖叫声、惊呼声、手机拍照的咔嚓声、薯片被踩碎的嘎吱声……各种声音疯狂交织,会场彻底变成了沸腾的油锅。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精彩纷呈,混合着恐惧、狂热、好奇和一种见证历史般的激动。
我飘在半空,低头看着这混乱到极致的场面,看着井泊然那彻底失态、仰望着我的脸,看着玛洛·秋亚那副见了鬼般惊恐扭曲的表情……
刚才的委屈、愤怒、社死的羞耻感……所有负面情绪,在这极致的荒诞面前,竟然神奇地烟消云散了。一种极其诡异的、不合时宜的爽感,如同碳酸饮料的气泡,“咕嘟咕嘟”地从心底最深处冒了出来,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嗨嗨!”我脑子一抽,抱着七彩光晕流转的“枕神”,咧开嘴,对着底下混乱的人群,尤其是对着那张花容失色的绿茶脸和那张写满震惊的男神脸,露出了一个极其傻气又极其欠揍的、发自内心的笑容,“乐呀!”
无声的内心对白疯狂刷屏:傻眼了吧!惊呆了吧!没想到吧!老娘不跟你们玩儿了!拜拜了您嘞!奥利给!
就在我内心小人叉腰狂笑的刹那,环绕周身的七彩光芒骤然加剧!不再是温和的氤氲,而是化作无数道高速流转、刺目欲盲的光带,如同一个疯狂旋转的万花筒,将我紧紧包裹!光芒中心,空间似乎开始扭曲,呈现出水波状的、令人眩晕的弧度,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滋啦”声,仿佛脆弱的布帛被无形的力量撕裂。
失重感猛地增强!不再是轻飘飘的悬浮,而是变成了一种被巨大漩涡疯狂拖拽的下坠感!
“啊——!!!”
我的尖叫被淹没在更加狂暴的光流和空间撕裂的噪音中。眼前只剩下令人崩溃的、高速旋转的斑斓色块,耳朵里灌满了难以形容的嗡鸣和呼啸。身体像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挤成了一团。最后残存的意识里,只有手中死死攥着的那半片沾着我口水的番茄味薯片,以及“枕神”透过布料传来的、越来越灼热的温度。
完了,这次不是社死,是真要死了!牛顿他老人家在天有灵,怕是要亲自下来给我补课了!
下一秒,无边的黑暗和剧痛吞噬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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